清晨，城市。
和往常一样，当第一缕阳光照亮远处山尖的时候，整座城市开始了一天的运转。车流如龙，到处充斥着汽车尾气和油炸早餐的味道，偶尔响起的几声鸣响，让人们在昨夜睡梦中平静下来的心情，又莫名烦燥起来。
忙碌的城市，每一天，似乎都只是昨天的重复。
植物的枯萎，并没有给城市人类的生活带来太大影响。在城建局园林管理处专业团队夜以继日的努力下，近一半的枯萎植物都已经移走，取而代之的，是从远方车运来的青翠草木。它们栽种在更换过的土壤里迎风招展，有一种颓废的繁荣。
城市出口的一条公路上，一辆黑色轿车缓缓行驶，里面坐着表情严肃的城市市长。刚从医院病愈归来的他，连一天时间也未耽搁，就急匆匆要到郊外看看这些天来药物杀虫的效果。
前面的柏油路面一片狼藉，一辆装满泔水桶的货车鸣着高音喇叭呼啸而去，惹起一地尘土。为了让城市尽快复原青翠，市府从环卫局抽调了大量的环卫工人，其直接结果便是城市外围的公路整洁度严重下降。
“没有牌照，是黑车。”愣了一下，开车的秘书说。
“跟上，跟上，肯定又是倒卖地沟油的，这些没有道德的混蛋，简直就是一群臭虫。”市长发怒道。
秘书一踩油门，轿车嗖的追了上去。与货车并行在公路上，他用力按了几下喇叭，示意对方停车。
不料几声喇叭一响，对方非但没有停车，反而开得更快了。市长骂道：“傻瓜，他是没牌照的运油黑车，瞧见我们市府的车牌，哪里还敢停车？你打喇叭，不是催他逃跑吗？”
秘书脸上一红，正要再加大油门追上去，货车突一个急刹，轮胎在路面上磨出一股青烟。
秘书哈哈一笑：“停了，停了，看来这个司机，也不是不识货……”他的声音嘎然而止，因为前边的货车，已在急刹中站了起来。
是的，站了起来，头朝下站了起来。平整的公路上，不知何时裂开了一条一米多宽的缝隙。在货车开到的几秒钟前，一大群蚱蜢飞了出来。若不是这群昆虫遮住缝隙，货车应该不会冲进裂缝中。
货车站起，车上的泔水桶好似泥石流般噼里啪啦摔了下来，厚厚的油脂伴随一股恶心的怪味倾倒一地。秘书虽然已经踩了刹车，却还在油脂上滑行数丈，差一点掉进裂缝里。
市长连忙下车，招呼秘书准备营救货车里的司机。一看裂缝下的情景，他马上放弃救人的打算，飞一般跳回轿车里，吓得连话也说不出来：“蚯……蚯……蚯……”
秘书大着胆子来到公路裂隙的边沿，往下一看，只见数不尽的蚯蚓翻涌，好像一个巨大的红色肉团在蠕动，那情景，要多恶心有多恶心。而在这条裂缝前面，每隔十几米，便有另一条裂缝，延绵而去，竟似无有穷尽。
更让他害怕的是，公路两边的树草岩石上，站满了青色的蝗虫，他们在一只金色大虫的带领下，飞到空中组成虫云，远远望去，俨然如一个雄壮的“大”字。
秘书这一惊非同小可，顾不上正努力爬出货车车窗的司机，跑回车内，将门窗紧紧锁住。想要倒车，却发现自己手脚颤抖，连方向盘也抓握不住。
“这就是他们这些天除虫的成果？这就是他们送给我出院的礼物？”平静下来后，市长的怒火几乎把车座烧着了，“什么专业除虫队，我看就是一群废物！还有超级杀虫剂，我看是超级生虫剂！”
“我叫人来……除虫……”秘书哆嗦着从怀里拿出手机，按了几次都没打出去，最后打通了，里面居然传来一阵蜜蜂的嗡嗡声，吓得他扔了手机直用脚踩。
此时已是出城的高峰时段，公路上全是停车观望的人，一个从摩托车后座下来的女孩叫道：“哎呀，这下完了，我们刚刚从南边转过来，那边的马路也毁了，到处都是虫子。今天我爷爷过生日，赶不到要被骂死了。”
一个小男孩说：“我和老爸刚从北面过来，那里的路也堵住了，依我钻研凹凸曼的十年经验来看，我们已经成了瓮中之鳖，等着被怪兽吃掉了。”
旁边的大人扬手就是一巴掌，嘴里骂道：“死小子，你才几岁年纪，就敢说十年经验？我倒和你妈钻研了十年，也没钻研出为何生了你这个考卷姓名写泰罗、家长姓名写奥特之父的人才！什么瓮中之鳖，我看分明是市府里的人出工不出力，前段时间下文件杀虫杀得热火朝天，这倒好，虫没杀光，倒召来不少。”
他这么一说，四下的人纷纷附和，都在抱怨市府官员。汽车里的两位默默听着，窘得脸皮发烫。市长悄悄摇上半开的车窗，目中闪过一丝狠意，道：“回去，马上执行第二套方案。”
“您是说……”比看到虫群组字还要吃惊，秘书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市长先生，您要三思啊！启用暗夜之母，我们付出的代价，或许比得到的还要多……”
“管不了这么多了！”市长不停扯着自己的耳廓，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个动作一出，这个城市权力最大的人已经下定决心了，“再让昆虫猖獗下去，这个城市，还属于我们，还属于人类吗？”
“可暗夜之母每次出现之后，都会留下极为严重的生物入侵……”秘书低低一叹，“松材线虫的教训，还历历在目啊！”
“和生物入侵相比，现在的情形，又能好到哪里去？”市长也是一声叹息，似乎这个决定，让他耗尽了心力，靠在后座上，以手掩脸，“回去吧！暗夜之母，我亲自去请。”
……
城市市长在轿车里做决定的时候，路旁一株蒲公英的花朵上，衰蚁老大正趾高气扬地发着令：“那个谁，飞到天上去告诉白将军，叫他摆个气势雄浑的‘杀’字出来，吓吓人类。什么，人类的‘杀’字不会写？奶奶的，那摆个‘斗’字……什么，‘斗’字也不会写？算了，摆个‘刀’字……好吧，摆把刀的造型就可以了……”
他的身旁，红蚁阿三摩拳擦掌：“老大，你派曲星儿率领蚯蚓大军捣毁出城的公路，把人类困在城市里，计策高明之极。接下来，是不是挖断人类供水的管道？这个艰巨的任务，我非常愿意在五六身边接受……”
他头顶的一只小黄蚁哼道：“阿三伯伯，断水的任务你要接受就接受，扯我干什么？我站在这里是因为蒲公英的花朵很美，可不是看你接受任务的。”
“阿三，”大大很是平心静气，“你的英勇老大很欣赏。但你要知道，我们围困城市，只是为了让人类见识我们的力量，为将来的谈判多赚些筹码，并不是想消灭他们。小七八这些天在阿瓦那里学习人类知识，已经无数次跟我们讲过，人类的妥协有不同程度，断了他们的水源，他们肯定会拼命的。因此这招终极杀手锏，不到最后关头，绝不能用。”
“那你派我到城市上空去。”阿三旺盛的斗志丝毫没有减弱，“我吐毒烟变成一只超级霸王龙，吓人类投降。”
大大这回叹息了一声：“阿三，不是老大打击你，你吐的毒烟都是纸老虎，唬不住人类的。你还是在这里安安心心做惩罚官吧！这个职业，我认为是非常有前途的。”
他对围着蒲公英飞的独角仙道：“老兜虫，再去传一遍昆虫须知：城市外百里之地，所有植物的茎叶都禁止食用，遇到人类喷洒农药的飞机，要马上躲避。任何含有诱惑性的物体，都禁止接触。还有运送军粮的昆虫，谁再敢半路偷吃，一律与上同罪，罚跟阿三亲嘴十下。”
独角仙咕哝道：“又去传？黑蚂蚁，不是我懒惰，只是同一道命令一天传几十次，我对自己的作用和前途，真的很迷惘啊！”
大大瞪眼骂道：“死兜虫，你想违抗本司令的命令吗？来啊，阿三臭嘴伺候！”
这一招极有效果，独角仙吓得马上起飞，一个声音远远传开：“弟兄们，千万记住了，虫命可以丢，军令不能违，红蚂蚁的初吻，还等着我们中的某一位同志啊！”
阿三甚不服气：“这只兜虫真没见识，想我阿三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一生亲过的蚂蚁，数也数不清。初吻？真是可笑！”随即埋怨：“老大，你也真是的，跟我接吻，明明是奖赏，你为何说成惩罚？现在好了，弄得大家你推我，我推你，都不好意思接受。”
五六“扑哧”一笑：“阿三伯伯，听你这么说，好像很想大家跟你亲嘴？小五叔叔总说你饥不择食，我一直不相信，现在看来，这只白蚁对你的了解，真的很透彻。”
“谁想和大家亲嘴了？”阿三辩解，“五六妹妹，你要知道，和一只蝗虫或蚱蜢亲嘴，只是有点肉麻而已。可亲嘴的对象若是一条鼻涕虫或臭大姐，我的痛苦，将如何排解啊？”他爬到与小美蚁平行的高度，小声说：“其实老大出这个主意的时候，我完全清楚他龌龊的想法，之所以接受这个职位，全因为他说的一段话：阿三，这次对战人类，五六妹子也报名参加了，以她稀里糊涂的个性，违反军令，只是迟早的事……”
五六顿时满脸通红，啐道：“臭阿三，臭伯伯，我才不会违反军令呢！不和你说了，哥哥在下面，我去看看他探到了什么消息。”掰下一把花伞，随风飘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