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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观音垂泪二 双花脉脉娇相向,只是旧家儿女

八月十五,天色清明爽朗,傍晚一缕紫霞斜抹天空,瑰丽动人。

扁州小青峰,野霞小筑宾客迎门,人来人往,十分热闹。门口高悬红色灯笼,庭院内张灯结彩,酒席列了数十桌,挤满了整个庭院,桌上各色酒菜,鸡鸭鱼肉,水果鲜蔬,冷盘凉拌,都已上齐。入座的宾客已有五成,大多满带笑容,彼此拱手,“久仰久仰”、“恭喜恭喜”之声不绝于耳。

乔婉娩对镜梳妆,铜镜颜色昏黄光华黯淡,她缓缓描眉、点唇。镜中人依然如当年那般颜色,即使绘上浓妆亦不见增艳多少,只是容颜依旧,人事已非……嫁给肖紫衿……十年之前,纵然是最荒诞离奇的梦,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嫁给肖紫衿。

爱紫衿么?她问过自己很多次,十年前、八年前、六年前、四年前……一直到昨日深夜,爱紫衿么?昨夜梦见过他为她流的血,做过的事,却从未见他为她流的泪,醒过来以后静静的回想——真的,她只见过紫衿为自己流过的血,从未见他为自己流过泪,这个男人,一直拼命做着她的撑天之柱,其他的……从来不说,也不让她看见。

他和相夷不一样。爱相夷么?爱的,一直都爱……相夷很任性,高强的武功、出群的智慧、辉煌的功业,让他目空一切。他喜欢命令人、很会命令人……奇怪的是大家都觉得很服气,从来不讨厌……她也是一直被他命令着、安排着,去哪里、做什么事、在哪里等他……一直一直,听着相夷的指挥,信着他、等着他,一直等到永远等不到……但紫衿不同,紫衿永远不会指挥她必须做些什么……

只要她开口,他可以为她去死……

乔婉娩微微牵动了一下嘴角,那微笑未免见了几分凄凉之色,她自不会要紫衿为她去死,她绝不会要任何人去死,她痛恨所有抛弃一切可以轻易去死的人……爱紫衿么?爱的,花费了十年光阴,有今日的婚礼,她真的十分欢喜。

外边宾客进场,入席的时候都送上贺礼,她也是习武之人,听见了外面的声息。礼物大都十分名贵,乔婉娩绘好妆容,微微一笑,紫衿虽然这几年深自收敛,但想必心里十分高兴,他本来喜欢排场。

“乔姐姐?”门外有人敲门,“我是小慵。”乔婉娩道,“进来吧。”苏小慵推门而入,啊了一声,“乔姐姐今日果然比平时更美。”乔婉娩噗哧一笑,“小丫头虚伪得很。”苏小慵叫了起来,“乔姐姐本来就是江湖中有名的美人!我哪里虚伪了?”乔婉娩微微一笑,“有名不假,美人未必。这般‘有名’,不知是幸、还是不幸。”苏小慵拾起桌上的梳子轻轻为她梳紧发髻,“也不知有多少人羡慕你呢。”乔婉娩闭起眼睛,而后睁开微笑,“你没见过‘虞美人’角姑娘,那才是真正的美人儿。”苏小慵嘴巴一扁,“我干嘛要看妖女?听说这女人手下帮徒乱七八糟,奸淫掳掠做什么事的都有,她肯定不是什么好人。”乔婉娩有些好笑,正要说话,花轿却已到了门口,苏小慵为她戴上凤冠,理好衣裳,扶她入轿。

大红花轿在众轿夫的要喝声中缓缓前行,走向中庭,喜筵就设在中庭,喜堂就在中庭之后的大堂。自乔婉娩闺房到大堂,不过穿过一条回廊,数百步路程。喜乐吹奏,客人已纷纷到席,一时间声息稍静,只听那欢快热闹的乐曲似响自四面八方,花轿吱呀之声隐约可闻,宾客在稍静之后哄然议论,欢笑声、吆喝声、敲击声和开嗓歌唱声混合在一起,热闹已极。乔婉娩坐在轿中,突地觉得害羞起来,红晕了双颊,偷眼往花轿帘子缝隙看一眼,遥遥却见肖紫衿伟岸的背影站在喜堂之中。她从未见他着过红衣,猛然看见,竟觉得有些好笑,情不自禁的嘴角含笑,心头竟有些跳,就似仍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第一次见了可心的人儿一般。

众多宾客也都在酒宴边坐了许久,等着花轿已等了许久,见花轿自回廊中转出,不少人都是目不转睛看着那花轿,只盼在轿上盯出两个洞来瞧瞧新娘子究竟是如何美貌,令两个江湖奇男子为她颠倒?苏小慵一路跟着花轿,轿边跟随的有丫鬟、媒婆和轿夫,路没走多远,轿边又跟了不少年轻莽撞的江湖少年,她忙着阻拦众人靠近花轿,以免冲撞花轿,正忙碌之间,有人轻轻拍了下她的肩。

“诶?”她回身一笑,“是你,怎么?有事么?”那人点头,对她招了招手。苏小慵略有迟疑,但见花轿也已走到门口,这人的脾气她也知道,不是真有要事,此人对她避之唯恐不及,绝不会上前招呼,便点了点头,跟着那人往客房走去。花轿边人头攒动,却也没多少人留意到苏小慵离去,人人只盼在乔婉娩出轿之时看她一眼。

喜乐之声吹奏,前头手持蓑青之人已经扫过了喜堂的门槛,乔婉娩并无兄弟,因而也无舅爷轿在前,更无媒人,所以迎亲队中也没有媒婆轿,前头拖青之人过后,新娘轿子就直接到了门口,吉时一到,新郎就可出迎,牵新娘入内拜堂。乔婉娩的大红花轿在外一停,宾客中轰然起哄,大家都笑了起来,纷纷吆喝。肖紫衿回身一望,嘴边也隐约见了笑意。

方多病坐在喜筵正席,他身边便是“方氏”当家老爷子方而优,在自家老爷面前,方多病规规矩矩,谨言慎行。与他同席的是关河梦、以及“佛彼白石”中三人,“四虎银枪”三人,四顾门尚存的友人都前来道贺,“佛彼白石”中云彼丘没有到座,说是百川院不能无人留守,加之他有病在身,因此不能前来。李莲花坐在第七席中,他本要说明他就是江湖传说中神秘莫测的“吉祥纹莲花楼”楼主,但转念想到方而优正等着要看何晓凤的准夫婿,不免有些胆寒,还是不说为妙。坐在他左边的是“思皮大侠”房克虎,右边是“雪花仙子”柳寒梅。满桌皆是“久仰久仰”之声,半晌之后,李莲花终于忍不住悄悄问身边的“雪花仙子”那位“思皮大侠”究竟是何方神圣?柳寒梅嫣然一笑,在他耳边悄声道:“‘思皮’那是南蛮荒芜之地的一个小地方……方圆不过二十来里……”李莲花啊了一声,十分敬仰的看着房克虎,“二十来里也大得很了。

”柳寒梅顿时流露出轻蔑之色,“那也算大侠?”李莲花唯唯诺诺,过不多时又低声问房克虎,“咳咳……柳仙子又是……何处的高人?”房克虎哈哈大笑,“她是黄河五环刀门下的女弟子,什么‘雪花仙子’我根本没听说过,不会是今日前来临时自封的吧?”柳寒梅“砰”的一声拍桌而起,柳眉到竖,大怒道:“你说什么?你妄为江湖中人,居然不知我雪花仙子乃是近年来江湖有数的人物?”李莲花大吃一惊,连连拱手,“两位声名远扬,在座各位都是久仰了,息怒息怒,请坐请坐。”柳寒梅余怒未消,重重坐下,突地斜眼看李莲花,“你姓谁名谁,报上名号。”李莲花一怔,“这个……这个……在下姓李……”他一句话还没说完,柳寒梅斜眼看到他手里抱着一个红色的喜糖盒子,为之愕然,“这是——你的贺礼?”李莲花颔首。柳寒梅嘿了一声,起身坐往别席,竟是觉得和他同席十分屈辱。柳寒梅离席,第七桌有不少人纷纷离开,只余下三两人仍旧坐着,看似也都是来白吃白喝的江湖混混,却有一人姗姗而来,坐在了第七桌上,却是龙赋婕。她对李莲花微微一笑,似是对离开之人十分不屑。

方多病坐在正席,吊眼看着第七席的变故,肚里大笑。却听一名长须老者卓然而起,扬声道:“吉时已到——”喜筵一阵喧哗,人人回头,只见肖紫衿一身红袍,胸挂红花,缓步走向停在门口的红轿。喧哗声渐渐平息,肖紫衿轻轻牵起轿前的红绸,轿帘晃动,一人头戴红盖头自轿中慢慢下来,红衣鲜艳,佳人窈窕,肖紫衿牵动红绸,红衣新娘缓步前行,突然之间,喜筵中宾客情不自禁发出一阵欢呼,肖紫衿微微一震,他是何等人物,却在牵起红绸的刹那,微微颤抖。

李莲花手持酒杯,目不转睛的看着肖紫衿。宾客满堂,肖紫衿全心全意只在乔婉娩一人身上,牵着新娘子走过喜筵,登上喜堂。那长须老者原来是肖紫衿叔父,只听他运气振声道:“一拜天地——”肖紫衿和乔婉娩携手对门口同拜天地,那老者又喊“二拜高堂——”两人回身对老者徐徐拜下,“夫妻对拜——”两人转过身,彼此深深拜下,携手而起。酒宴的宾客有些喊叫起来“恭喜肖大侠和乔姑娘喜结良缘——”“恭喜肖大侠喜得佳人。”“多福多寿!”“早生贵子——”顿时一片哄笑,肖紫衿终是笑了,牵着新娘步入洞房。

李莲花手中的喜糖尚未送出,微微一笑之后,他将喜糖放置在靠近第七桌旁的收礼盘中。旁人所送的礼物大都名贵,这一盒喜糖倒是十分显眼。送出喜糖之后,他拾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蔬菜,吃了下去。同桌之人均觉诧异,这位食客未免毫无礼数。过不多时,正席开始动筷,大家纷纷劝酒,场面热闹异常。李莲花却只吃了那一筷子蔬菜,便自停筷,他左右无人,过了一会儿微笑,举杯低唱:“一杯相属,此夕何夕……”却有一人走到他身侧,悠悠吟道:“西江碧,江亭夜燕天涯客。天涯客,一杯相属,此夕何夕。烛残花懒歌声急,秦关汉苑无消息。无消息,戍楼吹角,故人难得。”李莲花吓了一跳,抬起头来,猛地看见来人红衣乌发,容颜娇艳妩媚,发髻一支芙蓉金钗,十分华丽灿烂,竟比新娘还要明艳,却是何晓凤。

同桌之人都认得这位“武林第三美人”,见她突然来到,不免十分稀奇。靠近第七席的宾客纷纷回头,均在好奇这位“武林第三美人”究竟所为何事?只见她笑吟吟的看着李莲花,在他身边柳寒梅的空位坐下,“好久不见,别来无恙?”李莲花道:“别来无恙,何姑娘好。”何晓凤媚眼在李莲花脸上瞟来瞟去,“李楼主何等身份,怎能坐在次席?这肖大侠也太不讲道理,你到我那里坐,来。”李莲花温言道:“我坐这里就很好。”何晓凤嫣然一笑,“那么我坐在这里陪你。”同桌几人顿时心里悻悻这位“李楼主”不知是何方神圣,居然能得江湖中身价最高之佳人的青睐,这位佳人年纪虽然大了那么一点,难伺候了那么一点,却也是千娇百媚……

正在这时,正席起了一阵喧哗,肖紫衿换了身衣裳,出来陪酒。正席上纪汉佛、白江鹑和石水一起站起,举杯敬酒。肖紫衿一杯酒一饮而尽,白江鹑笑道:“肖兄弟多年夙愿,终是得尝,恭喜恭喜。”石水却冷冷的道:“门主若在,三门主万万娶不到乔姑娘。”纪汉佛喝了一声,石水阴阴闭嘴,纪汉佛对肖紫衿道:“恭喜、恭喜。”肖紫衿不以为忤,突地长长吐出一口气,“我其实……很庆幸他已经死了。”饮下第二杯酒,他眼中隐有泪光,缓缓的道:“你们可以恨我。”纪汉佛用力拍了拍他的肩头,淡淡的道:“不会。”王忠、何璋和刘如京三人也自站起,连道恭喜,肖紫衿连饮七杯酒,面不改色。方多病和方而优也站起敬酒,方多病从未见过这位“肖大侠”,这时对他上上下下看了个仔细,只见他面貌英俊,气度沉稳,身材高大挺拔,的确是自有威仪,和江湖宵小之辈如李莲花之流大大不同。

肖紫衿敬完首席,一桌桌轮番敬酒,他内力深厚,又出身名门世家,酒量甚豪,连饮十数桌,脸上毫无酒意。很快他走向何晓凤这一桌,身侧有人替他倒酒,他举杯走向第七席首座,突然一怔,“砰”的一声那一杯酒水失手跌落,在地上打得粉碎。

喜筵中顿时寂静无声,人人心里惊异,自李相夷和笛飞声死后,肖紫衿的武功纵使称不上江湖第一,也是“第一”之一,他手上劲道何等稳健,就算在手上抓住数百斤重物也不在话下,这小小酒杯竟而会失手跌落,实在是万分古怪。只见肖紫衿盯着第七席中的一人,目不转睛的看着,突道:“你……你……”那人微微一笑,举杯站了起来,“李莲花,恭喜肖大侠和乔姑娘喜结连理,祝两位白头到老,不离不弃。”肖紫衿仍是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你——”李莲花先行举杯一饮而尽,肖紫衿却呆了好一会儿,才从桌上取了另一只新杯,倒酒饮下,只听李莲花温和的道:“你要待自己好些。”肖紫衿僵硬了好一会儿,竟点了点头。李莲花举杯饮下第二杯酒,再次道:“恭喜。”肖紫衿又点了点头,仍道:“你、你……”李莲花亮了亮杯底,“李莲花。”肖紫衿在他面前站了好一会儿,身旁的人窃窃私语,都道肖大侠醉了,才见他自行倒了一杯酒,一口吞下,“砰”的一声掷杯于地,大步转身离去。

他居然没再向第七席的其他人敬酒。

何晓凤吃惊的看着肖紫衿大步走过,瞠目结舌的看着李莲花,“你……真是个怪人。”李莲花愕然,“我怎么奇怪了?”何晓凤指着肖紫衿,再指着李莲花,“你们……你们……很奇怪。”李莲花奇道:“他娶老婆我来道喜,有什么不对?”何晓凤呆了半晌,“他没给我敬酒。”李莲花更奇道:“他不是见了你失手打碎酒杯么?”何晓凤张大嘴巴,指着自己的鼻子,“他是见了我打碎酒杯?我怎么觉得他是见了你……”李莲花叹了口气,“他自是见了你,一时失神,打碎酒杯。”何晓凤将信将疑,心下却有丝窃喜,“真的?”李莲花正色道:“当然是真的,他不是见了你失魂落魄,难道是见了我失魂落魄?”何晓凤想了想,颜若春花的嫣然一笑,“这倒也是……”

喜筵中不少人议论纷纷,好奇的看光看着李莲花,正席中关河梦却既未站起敬酒,也不看李莲花,甚是心不在焉。方多病已留意了他许久,忍不住问道:“关兄可有心事?”关河梦一怔,眉头紧蹙,“我在想义妹不知何处去了?”方多病东张西望,也有些奇怪,果然苏小慵踪影不见,她和乔婉娩交情非浅,不该不坐正席,怎会不在?“自从去给乔姑娘梳妆,她至今未归。”关河梦沉声道。方多病本想干笑一声,但老爷子坐在身边,只得“温文尔雅”的微微一笑,“莫非她一直陪着乔姑娘?”心下却道:莫非她陪新娘陪到洞房里去了?关河梦摇头,“绝不可能。”他目光在喜筵中搜索良久,缓缓的道:“她失踪了。”方多病道:“这里是野霞小筑,‘紫袍宣天’的住所,有谁敢在这里生事?苏姑娘想必是走散了,不会出事的,你放心。”关河梦脸上微现冷笑,慢慢的说:“我只怕就因为这里是肖大侠的居所,所以才有人敢在这里生事,因为今日此处毫不设防……”方多病见了他的冷笑,头皮有些发炸,勉强笑笑,“关兄说得也有道理,不过我想不至如此……”

此时肖紫衿已敬酒敬了一圈,喜筵也用过了大半,正在此时,门外有人惊叫一声,“你是什么人……啊——”庭院中众人一怔,只见一件事物横空飞来,姿势怪异的平平落地,却是野霞小筑门前的仆役。那仆役爬将起来,东张西望,尤自未搞清楚发生了什么,竟连惊骇都不觉得。喜筵中高手众多,相顾骇然:要将一人掷入院中不难,难得是将人低低抛起,平平坠地,既不尘土飞扬,亦不鼻青脸肿,更不必说被抛之人居然还来不及觉得惊骇,人就已经进来了,那是什么样的武功?肖紫衿此时至少已经饮下数坛美酒,微有醉意,却仍是反应敏捷,刹那间已拦在了庭院拱门之前,“来者何人?”

喜筵中有心与来人一较高低的都已纷纷站起,只见站在庭院拱门之前的是一位青衣男子,年貌来看不过三十左右,容颜俊雅,手上托着一个木盒,冷淡淡站在门口,脸上既无祝贺之色,亦无挑衅之相。

众人目光一齐看着来人,此人容貌陌生,绝非近年来江湖中常见人物。正席上几人却都是浑身一震,脸色大变,同声叫道:“笛飞声!”刹那之间几人纷纷拦在肖紫衿身前,心里均想:不管这魔头因何未死,今日拼得性命不要,也要保肖紫衿和乔婉娩周全。

喜筵中刹那间寂静如死,人人睁大眼睛,看着这位传说已死了十年的“金鸾盟”盟主,笛飞声“悲风白杨”心法为武林中第一等刚猛内力,若是此人真是笛飞声,今日喜筵众人坐得如此密集,他一掌之威,便足以立毙场内数位宾客。这位刹星怎会未死?十年之中他又究竟去了何处?今日来到野霞小筑又所为何事?众人噤若寒蝉,心下一片冰凉,若是他来向肖紫衿寻仇,要大开杀戒,我等今日却是冤死了。

笛飞声淡淡站在门前,眼见众人神情紧张,他却不看在眼内,环顾庭院之内,宾客皆悉胆寒,不知他想要如何?肖紫衿张口欲言,纪汉佛挡在他身前,低声道:“乔姑娘尚在房内。”一言提醒,肖紫衿本来心里怒极,不知笛飞声未死,又不知他前来所为何事,乘着酒意便要拔剑。纪汉佛提及乔婉娩,他心头一惊,满腔义愤顿时凉了。纪汉佛拦在众人之前,沉声问道:“笛飞声?”笛飞声手中木盒一抛,“啪啦”一声那木盒跌在纪汉佛身前,但闻他淡淡的道:“十年不见,别来无恙?”

纪汉佛不知他心里做的什么打算,也淡淡的答:“别来无恙,不知笛盟主前来,所为何事?”笛飞声却不理他,上下打量了肖紫衿一阵,“听说这几年来,你武功大进,江湖中白道黑道,无不默认你是如今武林第一高手?”众人一听便知来者不善,纪汉佛沉声道:“武林第一高手云云,乃是江湖朋友过誉,江湖中藏龙卧虎,哪有人真敢自认第一高手?”笛飞声嘿了一声,眼光只看着肖紫衿。肖紫衿却不能在众多宾客面前做缩头乌龟,双眉一振,朗声道:“肖某绝非武林第一高手,但如笛盟主要仰仗武功,扰我婚宴,莫怪肖某不自量力……”笛飞声打断他的话,淡淡的道:“今日你如能接我一掌,这盒中之物便算我赠与你成婚的贺礼。”肖紫衿一怔,喜筵中众人大奇,这笛飞声竟不是来报金鸾盟全军覆没之仇,而似乎是来比武的,这地上木盒之中不知放置着什么事物,人人好奇得很。

肖紫衿振了振衣袖,朗朗一笑,“既然笛盟主是为送礼而来,肖某便接你一掌。”笛飞声脸色淡漠,缓缓往前踏了一步,肖紫衿身后众人情不自禁往后便退。旁人不知笛飞声的武功究竟如何,当年四顾门下士却再清楚不过。纪汉佛低声嘱咐肖紫衿千万小心,笛飞声的武功刚强暴戾,虽是一掌,但已是性命交关,若是不敌,万万不要勉强,往后避走就是。他和白江鹑站在肖紫衿身后,肖紫衿一旦不敌,便立刻着手救人。

方多病心头砰砰直跳,他未曾想到今日竟会看到笛飞声,以他的武功地位,这等大事自论不上他插口,他却情不自禁的瞄了眼李莲花的坐席,不知李莲花可有化解局面的妙法?却见李莲花目不转睛的看着笛飞声,就似也被这传说中的魔头震住了,没有半点反应。这时只听门前地面一声“咯啦”轻响,却是笛飞声踏上了一块稍微翘起的青砖,众人为之一凛:他面对肖紫衿,踏前两步,竟然全身放松,尚未运劲,比之肖紫衿全神戒备,已是胜出一筹,若非对自己极有信心,绝不能如此。

纪汉佛和白江鹑都已将真力运遍全身,一旦发生变故,便当机立断,决计要保肖紫衿全身而退。笛飞声踏前第三步,简单的扬手挥掌,往前劈出。坐在方多病身边的方而优一直没有说话,此时突然一拍桌面,喝道:“白日销战骨!”方多病吓了一跳,才知这一掌掌力炽热刚猛,乃是笛飞声极其出名的一记杀手,若是被此掌所伤,必定高烧七日而死,自有此掌而来,未曾有人能自掌下逃生。宾客席中多有惊呼,肖紫衿双眉耸动,一掌拍出,竟对笛飞声那一记“白日销战骨”迎了上去。方多病心里佩服,大赞肖紫衿豪勇,只听“砰”的一声大响,既无想象中土木崩裂,飞砂走石之相,也无血溅三尺,惨烈悲壮之幕,却是笛飞声“噔噔噔”连退三步。众人大奇,看这两人对了一掌,竟是肖紫衿胜了!纪汉佛和白江鹑甚是不解,肖紫衿自己也十分茫然,只见笛飞声嘿了一声,“这地下木盒,算是你的贺礼。”言罢转身,大步离开,竟而掉头而去。众人面面相觑,均是莫名其妙,浑然不解。

“这魔头岂会安得好心,木盒之中不知是什么东西?”关河梦道。纪汉佛摇了摇头,“笛飞声一代枭雄,虽是滥杀无辜,却从来光明磊落,他既然说是贺礼,那便是贺礼,决计不会虚言欺诈。”关河梦便不说话,肖紫衿酒意已醒,对笛飞声的来意全然摸不着头脑,拾起木盒,打开一看,只见盒中空空,只放着一个小瓶。那瓶子洁白如玉,上有青花小字,写的是“观音垂泪”四字。纪汉佛突然领悟,心中暗道:看来那熙陵中的“观音垂泪”确是被笛飞声取走,他失踪十年,此时方才出现,必是当年受伤极重,无法复出。如今突然出现,只怕是已经服下灵药,伤势已经痊愈,今日挑战肖紫衿,必是为了试验他的武功恢复了几层!方才看似肖紫衿胜了,却不知这魔头施展了几层功力,何况他灵药服下不久,想必武功尚未全复,时日一久,肖紫衿定不是他的对手。

此时肖紫衿已经把小瓶打开,其中空空如也,并没有什么东西,只是瓶塞拔开,但觉清香扑鼻,嗅之可知其中放置过上佳灵药,却不知笛飞声将此空瓶当作贺礼送与自己,究竟是什么用意?纪汉佛踏上一步,与他低声解释“观音垂泪”的来龙去脉,白江鹑等人退回正席,各自坐了下来。方多病心里对笛飞声的气质风度倒是颇为欣赏,只觉这位所谓“魔头”也并不如何穷凶极恶,其他人却知笛飞声杀人不眨眼,实是松了口气,这顿喜筵是说什么也吃不下去了。

前头喜筵奇峰突起,洞房之中却也另有别情。乔婉娩头戴红巾静坐洞房之中,突地一阵微风吹过,她在野霞小筑中久居,立刻便知窗户洞开,奇的是这窗户开得无声无息,她的武功虽未称得上一流,却也在一二流之间,窗户近在咫尺,竟未听到丝毫声息。当下撩起红巾,猛地看见窗外有张脸对她一笑,只见黑夜之中那张脸红红白白,却是一张彩绘的鬼脸。乔婉娩着实吃了一惊,那张鬼脸很快被人拿下,鬼脸之下的娇颜令她心头一跳,世上女子貌美之人众多,但这窗前女子的容貌竟能让她也为之怦然,实在是美得异乎寻常,何况容貌虽美,仅是有形之相,此女天然一段绝世风华,仅是眼眸微微一动,便让人觉如流水桃花,清艳交融,令人心魂俱醉。

这面带鬼脸的女子,自是角丽谯。乔婉娩与她十年未见,此女已年逾三十,却依稀比十年之前更美了些,只见她在窗口招了招手。乔婉娩将头戴的红盖头握在手中,心下戒备,却见角丽谯那张色泽柔美的红唇在窗口无声的道:“李、相、夷、还、活、着……”乔婉娩心头大震,失声问道:“他现在何处?”突觉口中一凉,原来角丽谯鬼脸之中暗藏细微暗器,她一张口,那暗器由口而入,随即融化,再也吐不出来,顿时眼前一黑,往前栽倒。

窗前的女子嫣然一笑,若是有人见她这一笑,非倾倒在她石榴裙下不可,只见她纤指一弹,一封红色的书信自窗口射入,堪堪插在床头枕下,随即转身而去。诺大洞房,床椅空洞,只有红衣新娘的衣角和飘落一旁的红盖头,在夜风中轻轻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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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热爱生命》是美国著名的现实主义作家杰克·伦敦的短篇小说作品集,作者作为美国历史上尤为重要的小说家之一,被誉为“美国无产阶级文学之父”。书中精选了杰克·伦敦颇具代表性的12篇短篇小说,包括《热爱生命》《巴塔德》《为赶路的人干杯》《北方的奥德赛》《老人的联盟》等。杰克·伦敦的文笔简练利落,情节描绘生动,他的作品往往常将主人公置于严酷的生存环境之中,通过一系列的事件,表现出人与自然残酷的生存斗争,也体现出人与人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核心观点通常是赞美勇敢、坚毅和爱等高贵品质,他的很多作品中都有他自己的真实经历,结合丰富的笔触,给读者创造了丰富的情感世界和艺术盛宴。
  • 你会是我的救赎吗

    你会是我的救赎吗

    “顾冉是最优秀的杀手”情感么……从有记忆起,顾冉就不知道情感二字怎写她只记得她年幼的时候被丢在了雨夜的大街上组织捡回了她一条命或许……或许这个黑暗的世界并不存在她的神明她永远不会得到光一次任务失败她结束了黑暗的一生……结束了罪恶的一生再睁眼变成了一个众人口中的“废物”同名同姓却懦弱无能说我废?我一只手能撂倒十个你学习差劲?高考状元了解一下?对其他的一窍不通?笑话,姐啥都会这个……淡漠的白教授?来吧让我以罪之名爱上你亲爱的猎物教授(男女主双c双洁女强男强稳定日更放心入坑)
  • 独宠寝奴

    独宠寝奴

    他封印千年,借助神器,破印而出,没想到……苏醒过后……魔界至尊,沦为弱小一八岁孩童。愤怒至极的瞪着身体,以及不远处在他重击之下冒着一丝青烟的尾指大小的黑洞,耻辱,这是绝对的耻辱……“混帐,去把那个女人给我抓来!”当知道八岁孩童就是魔界至尊,她差点笑破肚皮。魔皇是吧?不过就是个蛮不讲理、阴晴不定、暴燥易怒的臭屁孩。随时用‘不解封印’威胁一下,看能把她怎么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