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地界枫舞前来拜会栖灵宫主，劳驾通传一声。”枫舞姐姐走到宫殿门口，向一个奇怪的东西行礼。
“啊哦！啊哦！”更神奇的是那奇怪的东西叫了两声之后就一跳一跳的进了屋子。
“纳言姐姐，那是什么啊？”幽幽小声问。
“星岚，你知道么？”我看向沈星岚。
沈星岚摇摇头看向玄影，却正见玄影耸了耸肩，目指枫舞。
“他们是栖灵宫的通传鬼差，多为生前四处传播闲言碎语之人，死后被拔去舌头，砍掉一只脚，供人驱使。”察觉到我们的疑问，枫舞姐姐解释道。
“呃……”我捂住自己的嘴巴，脑海中瞬间闪现出三姑婆的橘皮脸。
“君子慎密而不出也，先人说的还真没错。”沈星岚拍拍后脑勺，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
“还好这里的风沙不大，也没有可怕的鬼叫。”幽幽拍拍随身小包上的沙土，四处张望，“枫舞姐姐，这里的空气也是黄的耶，但不干燥。”
“除涌沙巷外，枯骨地界其他地方弥散的乃是灵雾，并非黄沙，故而不显干燥。”
“枫舞姐姐，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啊？”沈星岚走上前来，“以前都没听你提起过。还有幽冥之森的那个法阵，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
“啊哦！啊哦！”还没等沈星岚啰嗦完，那个鬼差就从屋里跳出来，冲着我们直点头。
“有劳了。”枫舞姐姐略略施礼，之后，便带我们走进了那座灰白色的宫殿。
殿内不算宽广，却十分空旷。灰白色的廊柱和灯台显示着这里的主人显然并不喜爱繁华热闹。
“枫舞，好久不见了。”
仿佛与我的思绪相辉映，一道人影带着略略沙哑的声音便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我们面前。
“拜见栖灵宫主。”枫舞姐姐示意一下，我们忙跟着行起礼来。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那人一袭白衣，素纱上似有墨色花纹，与整座栖灵宫的风格分毫不差。她拉着枫舞姐姐坐上厅中的正位，举止十分亲密，“如此匆匆而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确实有事要麻烦素韵。”枫舞姐姐微微一笑，看向我们，“先让我来为你介绍。那位布衣蓝衫，书生装扮的是我在桃源地界的徒弟沈星岚，不过大多数时间他都喊我‘枫舞姐姐’而并非‘师父’。”
“呃……”听了这话，沈星岚极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上前一步，“见过栖灵宫主。”
“沈小公子少礼，请坐。”
“那位是玄影公子，来自魔界，为寻故人而来。”
“哦？莫非玄影公子怀疑所寻之人已经……”
“宫主误会了。”玄影抱拳，“在下此番为陪同前来。”
“如此，是我失言，公子请坐。”
“这位小姑娘幽幽，乃玄冥地界尸人族与幽灵族之后，亦是陪同前来。”
“幽幽见过宫主。”
“难怪年纪小小便已如此清丽可爱，原来竟是混血所生，小姑娘不必拘束，请坐。”
“最后的这位粉衣姑娘……”
“想来便是正主了。”栖灵宫主抬眼看向我，虽然她的半截容颜被白纱覆盖，但我依然看得出她在笑，而且是个十分好看的微笑。
“苏朔见过栖灵宫主。”
“她是玄冥地界苏公子的女儿，”枫舞姐姐补充道，“此番前来，正是为了寻找早已离世的母亲。”
“苏公子？”栖灵宫主侧头看了枫舞姐姐一眼，枫舞姐姐点点头。
“苏小姐请稍坐。”
栖灵宫主摆摆手，从后厅走上来了一个人。那人同样是一袭白衣，不过领子和袖子的边缘贴上了淡青色的锦边，他的脸上带着半个面具，看不清容貌。不过从体态判断，是个男人。
“这位便是我枯骨地界的掌册史宋曦文。所有滞留枯骨地界或经由轮回之井转生的灵魂都会在栖灵宫的簿册上有所记录。宋先生所掌管的便正是这些簿册。少顷苏小姐不妨将令堂之名告知宋先生，请其协助查寻。”栖灵宫主的目光缓缓扫过我们，“查询簿册并非易事，诸位少不得在此盘桓数日。然枯骨地界为亡灵汇聚之地，罕有生魂进入。为免生事端，请诸位外出观赏游玩时将此面具佩戴。并切记不可进入轮回之井的范围。”
“四处游玩？”我接过面具，问“难道我们不能和宋叔叔一起查阅簿册吗？”
“傻丫头”枫舞姐姐宠溺的一笑，“簿册所用乃枯骨地界文字，你又如何识得？！”
“哦。”
“请问苏小姐，令堂的名讳是……”
“微卿。”
……
（两个时辰后，栖灵宫）
枫舞与素韵两人分坐石桌两旁，桌上一应茶具俱全，身旁红泥小炉烧得正旺。枫舞洗茶、添水，动作娴熟，如行云流水。
“多日不见，你的手艺还是那么好。”素韵端起茶杯，轻轻嗅着茶香，“我这陈年普洱也就你配得上了。”
闻言，枫舞笑着摇摇头“都是些不学无术的技艺罢了。”
“为医者，当仰知天文俯知地理中知人心，博闻多才方得其道，这不是你挂在嘴边的么？”素韵轻轻揭下面纱，浅尝一口，“不温不火，恰到好处，你也快尝尝。”
“嗯。”枫舞轻应一声，低头喝茶。
“他们的住处我已安置妥当，不必担心。”素韵看着枫舞，“至于你……还住老地方可好？”
“那是自然。”枫舞放下茶盏，眼睛中闪烁出几许不常见的顽皮，“忙中偷闲，你把他们打发到哪里去了？”
“魔界的玄影公子说不太适应地界的气候，回房休息了；沈小公子和幽幽活脱脱的两只小猴子，哪里闲得住，早跑出去玩了；至于苏家小朔……应该是缠着宋先生去了书库。”说罢，素韵似是无奈的摇摇头，“我是越来越猜不透你的心思啦！”
“我哪有什么心思，”枫舞为对方的杯中续满水，“倒是你，守着枯骨地界这么多年，值得吗？”
素韵抬头笑笑，手中把玩着闻香杯，似是自言自语“有人说过‘与君相约携手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虽是小说家言，可谁让她们都当了真。”
“这么久远的故事，你竟然还记得。”枫舞轻叹一口气，“可你等了又何止三年？”
“莫说三年，纵是三十年、三百年、三生三世，也等得。我生前顾虑太多，一再错失机缘，空有余恨，往者不可追，现下自己终于属于了自己，又如何放得开？”素韵端起茶杯，目光甚是温柔。
“你这又是何苦……”
“你又何尝不是？”素韵侧头反问，神情有些促狭。
“我么……”枫舞轻轻晃动着茶盏，一时语凝。
“你看这枯骨地界，茫茫黄沙，因执念而无法往生者何其众多，更有神识早已模糊却依然踯躅其间，不肯进入轮回者，宋曦文不就是其中之一么？”
“他？”
“他因执念而留下，却在漫长的时光中遗忘了自己所执着的究竟为何。虽然如此，却依旧不肯重入轮回。”素韵说完，静默几许，又补充道“如果是你，或许能够多少改变一下他的想法。”
……
（一天后，忘川故道）
“星岚哥哥，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枯骨地界了！”幽幽抓着沈星岚的袖子，兴高采烈。
“怎么？你又有什么新的发现？”沈星岚抬眼向四周看去，果然除了涌沙巷之外，枯骨地界的其他地方也算是风景优美，特别是今天走过的这条路，路的两边竟然还有零零星星的小花开放。
“真没想到在这样的地方竟也有花开？”沈星岚挠挠头，“只可惜小朔不在。”
“纳言姐姐说要和宋叔叔一起查阅簿册呢。”幽幽说着，突然伸手指向前面，“星岚哥哥你看那朵兰花，好像和别的小花不一样诶。”
“什么兰花？哪里？”
“就是那啊！”幽幽把沈星岚拖到自己身前，“看到了没有？”
沈星岚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一株兰花闪烁着七彩灵光绽放在一块岩石的背面，较之一路上多见的纯色花朵十分不同。
“就是啊，过去看看。”沈星岚同样好奇心大发。
“好漂亮啊！咦？”幽幽俯下身子轻轻触摸那朵花，可当她的指尖刚刚接触到七彩灵光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灵光升腾起来，在花朵的周围盘旋数周，之后，一个小女孩模样的灵体慢慢从花中现形。幽幽连忙收回手指，后退一步拉住沈星岚的袖子。
那小女孩围着两人飘来飘去，仔细打量了好一会儿，眼中渐渐露出失望的神情。最后，她回到花朵所在的位置，身躯开始变得透明。
“你，请等一下。”幽幽冲那个小女孩摆摆手，“请问你是这朵花的灵吗？你看起来好失望的样子，我们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
听到幽幽的喊话，半透明的小女孩迅速恢复了实体的样子，飘到两人身前，表情有些奇怪。
“你们是新来的魂魄吗？为什么要带着面具？”
“对，我们是刚到这的”沈星岚冲幽幽使个眼色，“因为长相丑陋所以从出生起就带着面具了，怕吓着别人。”
“丑陋？”小女孩低头想了想，“爹爹长的很英俊啊，可为什么也要带面具呢？”
“啥？”沈星岚有点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哦，对了，新来的，我们枯骨地界没有灵，只有魂魄与记忆。”小女孩抬头看着两人，重拾了最初的话题。
“那这朵花……”幽幽指指那朵依旧闪烁着七彩灵光的兰花。
“这条大路叫做‘忘川故道’，是通往轮回之井的必经之途。这里的每一朵花都是一段记忆。”小女孩在两人身边边转圈边解释，“灵魂在进入轮回之井的时候会把这一世的记忆抛下。那些颜色单一，不会闪光的花朵就是已经轮回往生的人的记忆。这里只是故道的起始部分，所以花并不是很多，往前走会越来越多的。”
“这么说你是‘记忆’？”幽幽问。
“对呀！我就是这朵花。”小女孩飘回到兰花上，坐的很悠闲。
“可是为什么其他的花朵都是单一颜色，而你的花这么漂亮又有灵光呢？”沈星岚不解。
“因为……因为我把爹爹给丢了……呜呜……”
说风就是雨似乎是女人的天性，且不管这女人是七十老太还是七岁孩童。沈星岚可没想到自己这么随便一问竟问出了一条河的鼻涕眼泪，只得拍着脑门大摇其头。“你不是‘记忆’吗？也会有爹爹？”
小女孩闻言立刻停止了哭声，开始十分认真的纠正——那些没有灵光的花是因为它们的主人已经转生，而自己的主人，也就是‘爹爹’，是个还没转生却把记忆丢了的灵魂。而作为记忆实体的花朵没有脚，是不能四处走动的，所以就这样和爹爹分开很久很久了。
“原来这样啊。”沈星岚点点头，“我倒有个办法，未必成功但至少有效。”
“什么？”小女孩侧头。
“你能不能让我们看看‘爹爹’记忆的内容，这样至少也可以看见他的脸，日后要是碰上了我们可以让他回来接你。”
“……好吧。”小女孩点点头“看完后你们就离开吧，我要继续睡觉了，等待你们的好消息。”
……
“爹爹”的记忆有些残旧，其中人物穿着不似现世，倒有几分书中所载的先世界风范。个中也无甚情节，只不过是些生活琐事。有一名女子贯穿其记忆始终，从两人的举止对话来看应该是“爹爹”的妻子，但不知为何却无法看清她的样貌。“爹爹”对他的妻子爱惜有加，两人也是琴瑟相合相敬如宾。记忆的结尾处有些诡异，貌似妻子已有身孕，两人正比比划划的计算着小孩子出生的时间。沈星岚和幽幽两人正看得投入，却不料所有场景到这里就突然结束了。
“这算什么？”沈星岚挠挠头，“怎么会突然结束？明明应该还有后文的，莫非……”
“星岚哥哥，”幽幽拉拉沈星岚的衣袖，表情有点古怪，“你有没有觉得那个男人，感觉有点像……栖灵宫的宋叔叔？”
“诶？”沈星岚想了想“让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像。只不过宋叔叔整天戴着面具，看不到他的脸。要不回去了问问？”
“可是这样算不算干涉人家私事啊，不好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