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牧回房换过衣衫,一路穿过层层楼阁,也穿过阁中宾客诧异的眼光,来到了阁中关押犯人的地牢。
“护法!”地牢外的守卫比平时增加了许多,见他到来,齐齐行礼。
“阁主在吗?”他微微颔首,发问。
“回护法,阁主与几位舵主都在下面审问那个奸细。”
“好,严加防守,小心那人的同党。”叮嘱过后,他便欲走进地牢。
“哈哈,不用了,我们这就上来。”慕老阁主苦笑着走了出来,向他摇了摇头,又对身后跟随的几位舵主说道:“今日眼看是问不出什么来了,大家先回去吧。”
“是。”众人答应一声,纷纷离去。
“陌溪,到我房里来谈。”不待萧牧出声,慕阁主便拍拍他的肩膀,当先离去。
“苍彦……就是那个黑衣人……咳咳……是我五年前收养的贴身护卫,训练未成,平素不让他在阁中弟子面前露面……咳咳……免得露出马脚啊。唉,不中用啦……”慕老阁主端着茶盏,咳嗽个不停。
“慕伯伯,您的身体……”萧牧不禁有些诧异。阁主身体不好他是知晓的,却未料到竟然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
“唉……在人前不装得像些,只怕来找麻烦的人会更多啊。”
“都是陌溪无能,无法为您分忧。……啊,那刚才的药?”萧牧突然回过神来。
“不碍事,那丫头的命更要紧些。……咳咳……适才询问,加上泠儿告诉我的情况,倒是基本把事情搞清楚了。几日前,苍彦偷入我密室中,恰巧被泠儿撞见,不知为何却放过了她。随后他便查清了你的行程,提前一步赶到洛阳,在绮凤楼的洛老妇人身上下毒,借此逼迫云蔚姑娘。”
“原来是这样。”萧牧点头,“陆老前辈也说,那人交给云蔚姑娘涂抹在嫁衣上的是南天竹的汁液,原本无毒,只是混合了飞燕草后,再行加热,便会产生剧毒。而那飞燕草,便是被封在了喜堂上的喜烛之内。今日,多亏云蔚姑娘将南天竹汁液涂在了嫁衣内面,加之陆老前辈发现及时,方没有危及更多宾客。”
“看来,对方不仅是想让凌波阁在天下武人面前颜面扫地,更是想除掉你这个潜在的克星啊。”慕老阁主笑笑,“只是解药之事,咳咳……他抵死不说,我们、我们也不能像邪派的那些人物一般严刑逼供,咳咳……总还要费些功夫。咳咳咳……”慕阁主还未说完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慕伯伯,请您注意身体,早些休息吧。其余的事,交给我便好。”萧牧扶着慕阁主进了内室,吩咐侍从预备饭菜,便告辞离去。
出了房门,已是傍晚时分,晚霞在天边肆意涂抹着绚丽的色彩,给湖水点染上玫红色的光晕。几只归巢的燕子从柳梢划过,凌波阁的平静安谧一如往昔。
面对着阁中美景,萧牧紧绷的心弦微微放松了一下。虽然不知敌方是何身份目的,地牢中的黑衣人有无其他同伙,然而凌波阁外围的各处机关已经开启,事态毕竟还在己方掌握之中。尽管如此,他却丝毫不敢耽搁,先召集了阁中数十位信得过的弟子,将他们分派到各个重要的出口、高阁,随即便同几位分舵主一同前往阁中宾客居住的厢房,逐一问候各派掌门、元老,告知事情的始末,请他们暂且安心。
诸事办妥,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湖面上烟波之气更浓,一轮残月勾着柳梢,摇摇欲坠的样子。暮春的江南,晚风中透着丝丝暖意,淡淡的青草香气弥漫在夜空中,然而阁中局势却远非如此平静了。
此刻阁中众人都已经早早歇下,雕栏画栋间只有几点零星的烛光摇曳。萧牧却是一丝睡意也无。待他漫步各处,检查了四处岗哨之后,已然接近亥时。回想起今日种种变故,他不觉苦笑:“果然,凌波阁近几年的发展,已经打破了江湖中各种势力原有的平衡,日后麻烦只怕会接二连三找上门来。”想到此处,他心中莫名一紧,“霏泠……敌方魔爪竟然伸向了霏泠,而且,小嫣也被卷入其中……”渐渐,早先的种种疑团再次浮现心头,使他隐约觉得不安,抬头一看,竟已经到了慕霏泠所居的后园。紫藤萝回廊的深处有一盏孤灯摇曳,主人应该还未就寝。
“小嫣之事,应当给霏泠一个解释。”他心中暗想,举步进入院中。
行至湖畔,他方才自觉失礼,匆匆停下脚步。今日本是他们二人大喜之日,江湖上尽人皆知,不料新嫁娘竟换了人,又身中剧毒昏迷不醒。此刻,事态方息,他又深夜前来看望未婚妻子,无论于情于理,都有些说不过去了。
正在犹豫间,房中灯光熄灭,慕霏泠推门而出。她抬起头看见萧牧,微一错愕,想起今日情形,不觉双颊微红。
“霏泠,这么晚了你要往何处去?也不让人跟着?”萧牧上前两步,轻声询问。
“我……想去见见今天抓回来的黑衣人……虽然不合道理,但我有些事想问他。”慕霏泠手指抓紧了衣袖,“你呢,有什么事吗,怎么在外面站着啊?”
“那些人向你出手,我不放心,过来看看。……还有,小嫣,就是云蔚姑娘,与我是幼时的玩伴。我与母亲那时经常受到她们家的帮助……”萧牧注视着暗处的女子,低声讲述了洛阳城中二人幼时一同玩耍的往事。
“嗯……云蔚姑娘这次遭此大劫,都是受我连累,何其无辜……我晚间回来时,她还未苏醒呢,我正想着,前去看看是否能劝说那人交出解药。”慕霏泠低下头,微微叹息,良久,又轻声道:“陌溪,谢谢你告诉我你们相识的事……至于今日之事,不必在意……你不是告诉过我,江湖本就不比寻常人家,什么变故都有可能发生的。”
“霏泠,委屈你了……来日,我一定——”
“陌溪——”慕霏泠双颊潮红,截断萧牧的话:“我都明白的,你不必……给我任何承诺。”
两人相视一笑,仿佛又回到了灵岩山的竹林中,听风抚琴,日影悠悠,从对方的眸光中便能读到千言万语。
“我与你一同去地牢吧。现在阁中并不安全,何况,我也有不明之事要见那人。”萧牧侧身,二人并排走出了院子。
“陌溪,你的疑问是什么呢?”夜风习习下,身侧的伊人轻声发问,淡淡幽香弥散。
“苍彦,那个黑衣人,他选择今日动手,着实胆大,亦是十分奇怪。那****在密室中被你发现,为何当时并未有任何行动呢?”
“嗯,我的疑惑也与此有关。那日仓皇相见,那个人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杂质,也并未动杀心,应该……不像是坏人啊。”慕霏泠微微点头。
“或许,他是另有隐衷……”萧牧猜测着,突然,他停下脚步,注视着身旁女子,“我知道霏泠你遇到这样的事情一定不会令慕叔叔忧心,只会自己暗中查问,但是这实在是太危险了,万一……”
说到这里,萧牧的目光中透出丝丝爱怜的温情:“霏泠,总之下次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你一定要告诉我,不可以一个人冒险了,知道吗?”
“别担心啊,我这不是没事……”慕霏泠笑笑,加快了脚步,声音从前面幽幽传来,缓慢而坚定:“陌溪,以往我厌恶学武,爹爹的本事没学到半分,这才让坏人有了可乘之机。不过我以后会注意,会多练练武功,我……会保护好自己,不让你……不让你们担心。”
“什么话,保护你是我的责任啊。”望着那一袭素衣,萧牧一阵心疼:“千万莫要为难自己了,不喜欢的事就不要做。今天的事与你无关,以后这种麻烦我也都会解决好的,相信我!”
说话间,两人到了地牢门前。门口的守卫见到护法与小姐同来,都有些错愕,纷纷行礼,让开了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