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若,你受什么刺激了?我我,我没怪你啊,我若死了,繁芜会改嫁的,你不用为她担心。她若改嫁了,我也就安心了,所以你也别为我担心……”贺兰开始口不择言,异常疲倦的一个人,此刻还要挖空心思来安慰他人,真是难为他。
“你死一万年我都不会改嫁的!”那一声平地而起,如一柄利剑刺破绯红色的雾气,繁芜一脸怒气出现在屏障之内。
贺兰神情莫测,不知他对繁芜的到来持怎样的态度,蹙眉道:“你来青丘做什么?”
繁芜毫不示弱,应道:“你就要死在青丘了,还不许我来看一眼么?”
我一怔,她就是这个脾气追了贺兰五百年的?
“山海之间谁不知青丘被瘴气覆盖,里面的人命不久矣。到如今你还想我充耳不闻让你死在里面?”简单一句话,繁芜断断续续说了许久,最后哽咽不止。
“明知此地危险,还闯进来?修了五百年的仙就这点慧根?”
“你大约忘了,我这仙是偷食了仙丹才成的,原本就没多少慧根!”
贺兰被繁芜堵得哑口无言,干脆沉默不语,继续撑着屏障。繁芜却忽地冲过去将他拦腰抱住,哑着嗓子道:“就是死,我也要跟你死在一起!”
不知从何处来的一阵风,周身一阵恶寒。
“呵,倒不见你与琅篁有这么打情骂俏的时刻。”
“我们都在您看不到的地方打情骂俏。”我回道。
我那爱穿白色衣袍看起来一本正经的师父林染白此刻面露愧色,大约觉得把女弟子教得如此厚颜无耻让他颇无地自容。
“还有力气抬杠,看来这雾气并没有传说中的恐怖,能消磨人的意志。”说罢,林染白转身欲走。我原本就没有爬起来,依旧赖在地上,这时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道,一把抱住他的脚,道:“师父别走……”
三天,被困青丘,已将我所有的意志都消磨殆尽。西面的屏障已有缺口,无人能去补,能替换撑起屏障的天兵天将越来越少,甚至整个青丘有声有息的东西都在减少。如果早知今日之象比乐宸诈死时更惨烈,当初就不该踏入青丘。
林染白蹲下来,扶住我双肩,像小时候一般哄着我道:“若若,没事了。观音已从西方取了圣水,正在布云施雨驱散阴霾。太上老君炼了丹药,正从兜率宫赶来,大家都会没事的。”
“真的?”我问。
“真的。”
林染白没骗我,只是这雨下了青丘积水颇深才驱散了雾霾,可见夏阳这招棋下得实在够狠。不知他下了这招棋了结了魔族与青丘多年的积怨,会得到多少的好处,能不能如愿有了雄厚的夺位实力,在他父王面前争一回宠。
“夏阳死了。”林染白道。
我愣住,“死了?什么时候死的?”
“青珂死后,连同他的那半个魂魄一起消亡。原本他靠半个魂魄兴许可以沉睡直到修补完整,偏偏他那半个魂魄用来灰飞烟灭用来形成雾霾了。”林染白顿顿,忽地长叹一声,“大约魔族君王从未想过他那小儿子居然对他忠诚到这一步。”
夏阳用了什么法子做到雾霾经久不散我不想问,揪着林染白继续问:“那琅篁呢?夏阳既然早已死了,他为何还不及时回到青丘,回到……”
回到我身边?
“他若及时回来,谁去天庭通知我们?谁去西方取圣水?他可一刻都没有闲着。”
“乐宸不是在么,他整个青丘的子民都陷入如此境地,做这些难道不是他的本分?”
林染白拍了拍我的肩,似有安稳我情绪之意,道:“不是每个人都如你所想去做他们该做的事的。”
说罢,他迈步而出。这狐狸洞着实委屈了他。我目送他到洞口,望了望洞外雨如珠落,不禁惆怅。洞外如何混乱,青丘的子民如何不堪我都无心再去看一看,心里头说服自己: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与我有关的只有那几个,只要他们平安就好。这样想着我便转身到了榻前看了一眼昏睡状态的如歌,将她搂在怀里沉沉睡去。
梦里的场景依旧不堪,淅淅沥沥的雨如此真切的落在身上,寒风凛冽,我变成少时的模样躲在街尾店铺的屋檐之下,抱紧双臂意图取暖。明知这是梦,我少时从未出现在人间,这样的街头也不可能去到,却醒不来。身后是吱呀一声,深夜店铺的门居然开了,有个人披着黑色长袍站在我身后,拦腰将我抱住。明明那时年少,他是青年的模样,这样的行为并不好,却不挣扎,任他抱着,觉得一点点凉下去的身体在渐渐回暖。
我终于醒来,腹部那双手并没有消失。呆了片刻,我翻个身,就着未熄的烛火去看那张脸,那是与梦境一模一样的脸。
“琅篁。”我哑声唤他的名字。
“嗯。”他闭着眼,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来。
“琅篁。”我又唤了一声。
“嗯。”他依旧闭着眼。
“琅篁。”
他终于睁开眼,四目相对时,他发出清晰的一声:“嗯。”
我蹭到他怀里:“就是想喊喊你,没事了,你继续睡。”
他在我头顶浅笑一声:“你这样我还怎么睡得着?”
“我不管,我就要这样。”我耍着无赖,往他怀里又蹭了蹭。
少时觉得耍无赖是得到想要的东西的最好办法,所以使了好多次坏。当年为求凌空师兄不要进言,也用了这样的办法,却没有行得通,那时就知道耍无赖是否有效,看对方会不会让你耍无赖。大约此间能接受的只有林染白和琅篁了。
“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死了。”
“那怎么成,酒席都未摆,我怎么舍得死?贺兰说我们这样可是有伤风化的。”
“摆了酒席也不许死!”我怒道。忽地想起如歌就在身边,声音正欲压下去,又想起林染白说她因为年幼,雾霾入肺颇深,吃了丹药也不能这么快醒来,接着怒道,“他怎么那么讨厌啊,逢人就说有伤风化。”
“也没有逢人吧,就与你我说了。你知道的,他是有分寸的人。”
我知道的,贺兰振彦,是极其有分寸的大哥。雾霾散去之时,他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一身湿漉倒在泥泞之中,吓到繁芜立刻啼哭起来,最后还是借着前来救援的天兵之手运回了附禺山。“他损耗了太多修为,怕是要调养许久。只是要累到繁芜了,他那嘴巴,一刻都闲不住。”
“呵,说不定人家繁芜乐意听他说话呢。”
“你对繁芜倒是了解的挺多,一起喝过酒么?”
“酒倒是没有喝过,饭倒是吃了不少次,还是在你不在的时候。”
明知他在说笑,却有一股酸味涌出,揪住他的领口,道:“下次饭也不许一起吃!要和别的姑娘保持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