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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保留区

已然又行走在保留区的土地上,躲避这里明显少于西区的监察点与暗里的摄像头,对寒来说不过是走路时随意附带的一个额外动作而已。就像走路时附带的摆手动作一样,几乎不消耗他太多的精力。看着周围残破建筑在夜色下张牙舞爪的凶厉形状,寒的感觉其实颇为复杂,一时不禁想起很多关于保留区的信息,当然还有往事。

2107年,即帝国历3年,为进行产业集中和有效管理的需要,帝国高层在地球上挑选了200个受战乱损害较轻且地理位置合适的地区,建立了产业集中的大规模基地市。基地市中主要保留了对矿产资源需求不高,而又属于劳动密集型的各种轻工业和传统制造业,顶尖科技企业则全部迁往月球,现代工业体系里最庞大和重要的飞船制造业中,重型制造及规模组装部分也都全部迁出,仅保留部分轻型配件制造产业。地球上仅存的少量环境适宜的农作物高产地区,也都分布在各基地市周围,集中进行规模种植,供应基地市需求。为了向基地市提供充足的劳动力,从全球抽调了绝大部分的技术工人和青壮劳力,共强行迁移14亿人,约占地球剩余人口的70%。剩下的人几乎都是老弱病残且强烈对抗迁移政策,对帝国中央财政而言,这只是拖累和包袱。但在人类种群数量已经极度缩减的战后年代,帝国也不敢再进行大规模的人口灭绝政策。于是,剩下的这些人口,根据其分布情况就近设立了大量的保留区,保留区内几乎只存在一些战前建立而后容易修复的老旧工业,提供这些人口最低限度的生存支持。而保留区附近的土地,因严重的环境破坏已不适应农作物的生长,产量极低,需大量依赖基地市规模化农业的接济。其实荒原深处仍分布着大量未被战争破坏,可再次开垦的土地。但是分散垦荒这种大量脱离有效监管的自由生存模式,对帝国一贯推行的高效集中管制体系而言,无疑是颠覆性的。这种大规模的自由土壤,时间一长很可能孕育出燎原大火。因此帝国宁愿将荒原留给了野生动植物,甚至是新时代的变异兽和各种生命力顽强的转基因植物,任由保留区的居民徘徊于温饱的边缘。

帝国中央政府只对保留区提供两成的预算支持,转而设立大批的保留区地方政府,自行管理。对帝国中央决策层而言,这些提供不了多少利益的地区,几乎不可能再投资进行规模建设和科技升级,这是得不偿失的行为。所以从发展方面来讲,保留区实际上已经等同于放弃,任其自生自灭了。但从行政方面来讲,至少表面上仍需严格执行帝国宪章,所有的保留区都设置有直接向帝国监察厅负责的保留区监察局,部分地方甚至派驻有帝国安全局特派员。在这些混乱而中央统治力薄弱的地区,尤其要杀一儆百。一旦发现严重的反政府行为或大规模的反政府倾向,就会立即进行严酷扑杀。

基地市和保留区内的普通人,分别被划分为三等公民及四等公民。三等公民还可以享受由帝国宪章局拥有最终解释权的有限人权,而对四等公民而言,则几乎是全无人权这个概念了。不过三等公民拥有的有限人权,其实只是服从奴化教育后给予顺民的生存权。所以即使生存条件更加艰苦,每年仍有大量的人冒着生命危险逃离基地市,进入管理相对混乱而无效的保留区,甚至是,自由的荒野。然而自由,在这个年代通常也意味着死亡。

其实保留区即便对统治阶级而言也有它存在的必然性。很多贵族和财团,仍在私底下进行着大量与帝国法规相违背的利益行为。这也是商人的天性,只要有超额利益存在,很多人并不在意一些行为和交易是否损害帝国利益。甚至在占据统治地位的72家族和财团中,这也是普遍现象。很多情况下,只要不犯天条,强势的第三帝国也不得不默许这些行为的存在,只是不能摆到台面上来。而月球行政区的监控过于严格,于是这些交易和行为便大量转移到地球,尤其是保留区。甚至大量需要经常性进行这些交易和行为的下级势力及代理机构,干脆或明或暗地整个迁入了保留区。

经过近半个世纪后,如今的保留区保持着奇特的多面性。对普通人而言,地方政府的严酷统治和奴化教育并不比中央政府轻松多少,甚至犹有过之;而对某些特殊人群而言,保留区一方面自由、混乱、无序,一方面生存艰难、环境危险。

这是黑暗时代下,一片奇特的土地。

“黑暗时代”的称呼,流传自反抗军内部,意指从2078年能力者之间猎杀加剧的时候开始,直至如今整个人类的灾难岁月。

寒从小就在这个保留区内长大,与自己的父亲一起度过了14年。本来按照规定,保留区内所有三等及四等公民的孩子,必须在5岁时开始统一接受帝国教育系统的正式培训,并在6年后完成基础知识及思想教育。之后便需接受5年分工种的技能培训,于16岁开始参加帝国民政管理局统一安排的工作。

若仅从规定上讲,那么只有一种人可以不服从这种制式的人生安排,即是觉醒的能力者。能力者一般会在12至16周岁之间自然觉醒,完成基因初解锁的过程,展现出与众不同的天赋。觉醒后,只要你向政府正式申报,并在军方特派员面前展现证实了自己的能力后,宣誓效忠帝国,且同意为帝国政府服务,即可成为保留区的特权阶层。能力者及其直系家属,均可立即获得一等公民资格,可以选择移民月球。

如今在人类中,能力者的比例已恢复并增长到了1‰左右,其中的绝大多数,都自愿或被迫同意为帝国服务。这里面又有大部分人被直接招入帝国军方,分派至各重要部门或统一编入暴风军团,剩下的少部分被72家族及财团招揽,还有一些优秀者,拥有与政府谈判的本钱,帝国允许他们成为自由职业者,但必须登记在册,在需要时必须服从帝国的征召。

而剩下的少部分,会在政府面前掩饰起自己的能力,成为隐藏者。这些人,将来可能会是帝国潜在的敌人。还有极少数,则旗帜鲜明地背叛帝国,加入各式各样的反政府组织,直接成为帝国的对手,即是反抗军。

寒在幼年时并未展现出能力天赋,但仍未正式上过一天学。因为父亲为他花费大量的流通点,帮他逃避了帝国的奴化教育。父亲只是一个电子机械厂的普通工人,却能拿出数以十万计的流通点,当时很是让他讶异。后来他才逐渐猜到,父亲可能是反抗军的成员,或者至少与反抗军有着某种关系,虽然父亲从不向他提起这些事情。

在保留区内,只要你愿意花上相当的流通点,就可以找民政管理局的人篡改你的教育或工作记录。这样做的人在保留区其实不少。通过这样的方式,你可以躲避保留区地方政府的部分规定。当然这种篡改的记录,在监察局等强力机构手中,是完全可以清楚查出的。只不过普通的违宪者,倒也还轮不到监察局来专门找你的麻烦。

在寒看来,保留区内实在有不少人需要虚假的信息伪装身份,手段差点的就像父亲一样每隔一段时间花钱修改民政记录。更高的手段,则是搞到保留区政府发出的“不适工作证明”。政府规定也一定程度上允许不工作者存在,比如年老体弱、重病残疾。但这些人,不仅不享有任何福利保障,反而需要每月交纳给政府一定的管理费用。所以普通公民除了实在无力劳动者,大都继续工作。每一个丧失劳力者,都是对一个普通家庭难以承受的负担。甚至不少丧失能力者为了减轻家庭负担而选择提早离开人世。

这种人伦悲剧是针对普通公民而言。对混在保留区内的各方势力特殊人员来说,却大多会凭借各种渠道或是本事,得到这张“不适工作证明”,对这些人而言,每月昂贵的管理费用根本不是问题。于是在保留区夜色下的各种地下场所内,就到处都能遇见“残疾”却虎背熊腰的“劳力丧失者”,或是“体弱”却五大三粗的“不适工作者”。这些人里也并不见得全是月球方面的代理人或是反抗军,反而大多是本地各种各样有些本事的人物,或是一定程度上的自由主义者。

寒对自己和父亲的定位,曾经就是自由主义者。

当然这些只是寒所经常接触到的人群。实际上这些人只占极少数,在保留区内的20万人中,绝大部分人都没有这种能力或是财力,只能麻木地被迫接受帝国为他们规划好的人生,并基本上就此一直麻木、默然下去,度过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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