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深深,深锁几多愁。
迷离岛岛主南宫孤所居之处,虽然庭院里阳光明媚,百花争艳,但屋内布幔低垂,遮蔽了室外的阳光和鲜花,幽暗的光线里,但见装饰也不如何富丽堂皇,只是一色的天青色装潢、家具和布幔,就连南宫孤身上也不过随意穿了一袭天青色长袍。
孤零零对坐菱花镜前,南宫孤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满头如瀑的银丝,望着菱花镜中那张美丽却带着几分憔悴的容颜,美目中带着几分审视,带着几分陌生。
南宫孤眸色幽幽,语气幽幽,“二十多年了,青丝变白发,凌铮,你心中还有我吗?”说至此处,语气又变得怨恨起来,“只怕你与那谈小玉双宿双fei,正自逍遥吧?”
幽幽目光穿过镜中的丽人,时光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那一次,他与她特意前往他昔日亦师亦友的故人灵山老人的居处。他说,我在这世间没有什么亲人,是灵山老人陪着我长大,现在又遇见了你,我一定要带你去见他,告诉他我们的喜事。
她说,好啊,这世上还有这样一个人在关心你爱护你,我一定要随你去见见他,谢谢他这么多年对你的照顾。
可是没有想到,当他们兴冲冲地来到他幼年的故居时,并没有看到灵山老人,只见到屋塌树倒的惨状,虽然看不见一具尸体,显然经过了一场恶斗。
他的脸色,瞬间就变了,“这是谁下的辣手?灵山老人在此隐居,与世隔绝,并没有与人结仇。”
“既然不是寻仇,那么是不是灵山老人身怀异宝,遭人觊觎?”她见那一片狼藉,不管是谁决不会无缘无故下这样的狠手。
“灵山老人虽然身怀巨宝,但一直慈悲为怀,为了天下苍生的安宁,把祖先的嘱咐都放到了一边,什么人狼子野心竟做出这样的事,”他双眸含血,杀气冲天,“我一定要找出凶手,为灵山老人报仇!”
他们遍寻现场,没有找到灵山老人的尸体,却在他所居的屋内找到一行刻在墙角的字:以苍生为重,不要为我报仇!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翻滚着深深的仇恨,紧握的双手“格格”作响,“他知道我会回来,他知道我有能力为他报仇,可是他不要我报仇,”他的眸中盛满了痛苦,“可是他不要我报仇!灵山,你的心里为什么从来没有你自己?”
下山前,他们为灵山老人建了衣冠冢,他在灵山老人墓前说:“我答应你,纵使找出仇家,也不掀起腥风血雨!还有你未完成的遗志,我来完成。”
从那一天起,他对她便疏远了。
曾经,她跟他说,她来自迷离岛,并终将回到迷离岛,你会跟我一起回去吗?
他深幽的眼底满是深情,他跟她说,在中原他没有什么挂念,本来有一番雄心也都已放下,如果她要他一起走,他不会犹豫。因为,他的生命里,已经离不开她。
可是,自从得知灵山老人遭遇不幸后,他便有了心事。他的痛苦,他的挣扎,她都看在眼里,可是他不再毫无保留地对她倾诉,她,也没有问起。
就在他们从灵山老人居处回到他们在伏牛山的家时,她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第二天一大早,她便要去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那个清晨很美。
事实上,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每个清晨都很美丽。
只是,那一天的早晨,格外的美。
伏牛山上,万木吐绿,万花绽放,万鸟齐鸣,万泉飞泻,到处是勃勃生机和欢愉活力,犹如她快乐雀跃的心情。
他每天都会在石峰前练剑,当她转过山角,却看到她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一幕:他的怀中有一个女人!
她早就知道,有一个叫谈小玉的极美丽的女人,对他钟情。
他跟她说,这个世界上,他只会爱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是上天赐给他的独一无二的宝贝,她就叫南宫孤。
她听了他难得倾诉的爱语,幸福地甜甜笑。
他说他只爱她一个,她便信他。
可是,就在那个美丽的清晨,就在她要告诉他她有了他们爱的结晶时,却发现,他的怀里紧紧搂着一个女人。
多么讽刺,他的诺言言犹在耳,他的怀里,却多了一个人。
她没有哭闹,没有扑上去狠狠质问,她选择了悄悄离开。
她是骄傲的。
她爱的深挚,也爱的骄傲。
她总是觉得他们的世界里,容不下第三个人,纵然许多人三妻四妾,可是既然他选择了她,就不该再接纳别人。
就如他如果选择了别人,她,便悄悄地,决然地,离开。
可是,为什么,她的心好痛,痛的不能呼吸,痛到如今还没有消失。
没有解释,没有挽留,她带着他破碎的誓言,回到了迷离岛。
生活没有重新开始。
无论是和他相守,还是与他分离,她的生命里,永远只有他。只不过相守时是快乐,分离时是痛苦。
爱太深刻,纵使变成了恨,他依然,是她生命里的唯一。
她发觉,其实失去他之后,她已经失去了爱的能力。
曾经,生命里与他共度的最欢乐的那段时光,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心里充满了爱,爱他,爱世人,爱生命,爱自然,……爱所有的一切。
可是,离开了他,她所有的爱也随他而去,就连自己的儿子南宫望,也不能得到她半点的爱,不是她不给,只因她不能。她不可能付出,她已经没有的东西。
恨吗?恨!
可是她也从未后悔过。
那美丽幸福的短暂时光,是她最美的回忆,最深的眷恋,纵然耗尽了她的青春、感情和健康,她依然觉得,如果没有遇见他,此生只能虚度。
无论爱,或者恨,都将结束。将随着格鲁耶巴的到来,很快结束。她是一个武人,在遇见他之前,追求的是武道的极至,如今武林已经极少有人值得她动手,能够在临死前与难得一遇的对手决战,上天终究对她不薄。
无论欢乐,或者痛苦,在她生命终止时,终将离她而去。她相信在那最后一刻,她每日的爱恨纠缠,每刻的相思痛苦,终将放下,只平静地等待死亡的来临。
这一辈子,爱过,恨过,可在临终前,能对自己说,无悔这一生,便已足够。
有遗憾吗?心底总是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追问。
遗憾,不能再见,那一双,曾经极温暖极霸气,盛满着整个天下,后来却极深情极痴迷,只盛着她一人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