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明!老薛在他家的楼道里被害了,110的车去接你了,赶快来现场!”
茫然的我攥着电话发呆,妻子夺过电话叩着我的肩膀:
“还愣着?快穿衣服。妈呀!这是咋的了?主啊!主……。”哆哆嗦嗦地她用右手在胸前上下左右地比划着,嘴里含混着:“罪过,罪过,我天上的父,赦免他们的罪过吧!......。”
说实在的,我和仇松冥冥之中预感到了薛书记会有不测。6天前,他的办公室被盗时他就沮丧地叹道‘事出有因’。因在何处?他却缄言。
仇松曾让我安排警力保护薛书记,咋个保护?形影不离?贴身保镖?薛书记从警二十七年,老刑警的他能接受?真的跟综盯梢,就他的脾性,一定会认为是对他的埋汰和诅咒。让他厌恶的事拉倒吧。即然意识到‘事出有因’,自然会倍加警惕。
我和仇松夙兴夜寐,马不停蹄地侦破这起办公室盗窃案,就是想要尽快弄清这‘因’的真相。几天下来锁定了一个叫柳亦菲的人。就在我们排兵布阵抓他时,薛书记就横遭厄运,陨命归天。难道真的应了祸不单行,是祸躲不过?
呜!呜!怪异惊悚的警用高音喇叭搅扰着沉睡的小区,左邻右舍,不!整栋楼的人对我这个时常被警灯忽闪,喇叭声催的警察甚是不满。此时的我被惊恐、诧异、恼怒和悲哀所笼罩。
“喂!仇松?”
电话嘟嘟两声后,有气无力的声音传到我的耳里:“教导员,你说。”
“仇松,薛书记在他家的楼道里被害了,军区那里放弃,赶快约小吴去鲜于荣淑家控制鲜于贞淑,我去现场了。”
“好的,需要我随时打电话。”
“仇松,你再给佟副打个电话,让他们抓紧时间往回返。”
初冬的早晨,弥漫在小城的烟雾把街道熏得昏暗死气。路边那早就脱掉绿衣的臭李子树,被放任的西北风抽打得愁眉苦脸,蔫巴巴地杵在那里,似乎还在留恋着曾经绿意的生命。我们的薛书记呢?脑子里盘旋着他活生生的存在。
嗄。桑塔纳前仰后合地停了下来。秦局长站在挂满干瘪藤蔓缺胳膊少腿的栅栏旁,呆滞木纳地摇着头:“儒明,怎么向老薛的家属交待啊。”
我很局促:“局长我们的工作有漏洞,我有责任那。”
秦局长吁了一口气,深邃的目光移向薛书记住的2单元,喃喃地:“人都不在了,自责有什么用,一切都于事无补了。”
按说从事刑侦工作16个年头的我该是对案发现场有着浓厚的职业兴趣。我曾给自己断言,只要在公安一天就不会走出刑警这块磁场,我是有精力、有能力游戈在那扑朔迷离、千变万化、疑窦丛生、抽丝剥茧的案件之中。
可是薛书记被害的现场对我来说似乎没了磁性。无奈的我挪着笨拙发软的双腿怯怯地向2单元走去。
2单元那已经失去功能的电子防盗门对开着,关不住的噩耗向我袭来。蹑手蹑脚地往前凑了凑,眼睛模糊了,薛书记真的倒在地上。我是不能接受和我们朝夕相处,生死捆在一起的老同志、老刑警、老领导被害的现实。然而又必须接受心目中的男子汉,真的倒下去的事实。眼泪噗嗤噗嗤地掉了下来。
技术中队的人表情悲悯地忙碌着,在他们活动的空间,我在本能地寻找着什么。
薛书记的身子是朝右侧栽歪在楼梯口的,左腿的小腿别扭地勾在右腿的膝盖上。耳鼻流出的血已经凝固,头发蓬乱,眼睛封侯。米色粗线毛衣领口皱皱巴巴地兜在下巴上。左手压在右腋下,毛衣下摆翻卷,腰带上的枪套开启。右手则极力地伸向楼梯扶手底部,想必是要抓住扶手站起来。
薛书记啊!能站起来吗?这些天我和仇松一直忙于你办公室被盗案件的侦破。我在和自己较劲,要特案特办,尽早让你摆脱窝囊和不幸,还你一个‘事出有因’。没曾想死神来得猝不及防,来得残酷凶狠,无形中让我背上了说不清的愧疚和困惑。
技术中队的人轻手轻脚地把薛书记抬上担架。眼前似薛书记栽栽歪歪地站了起来。麻木的我索性上前扶他,可扶到的却是那副冰凉的担架。
摇曳着蓝色光亮的救护车在萧瑟里等待着生命的希望,而从冷落的楼道里抬出来的是没有希望的生命。
救护车蠕动了,一明一暗的尾灯忽闪出阴森森的幽幻。西北风揩着脸上的泪水,哽咽着尾随滞缓的救护车走出清冷幽暗的小区。
宽敞的局长办公室满坐寂然,我和仇松还有技术中队长支志,挤在靠门的一张双人沙发上。弥漫着烟雾的办公室被惶恐和焦躁所笼罩,相互间不时觊觎,苦涩的眼神传递着哀怨的惋惜和同情的不解。
公安局的纪委书记被害,对这个小城来说无疑是恶性案件,社会惊骇,政府尴尬,百姓耻笑,民警窝襄。本来社会方面对公安工作就雾里看花,贬大于褒,这桩案子自然给公安形象又蒙上了一层阴影。作为民警的我们无形中背上了难以言状的羞辱。
8时许,秦局长陪着分管公、检、法的李铎副市长在走进办公室。个头不高,体形过瘦,面孔紫青,淡眉秃顶的李副市长,低沉冷漠地一屁股坐到了秦局长办公桌前的靠背椅子上。瞟了一下大家,面带愠色地干咳了两声。拘谨地点燃一支香烟,有滋有味地猛吸两口,又干咳了两声,绷着脸:“到齐了?秦民,把情况通报一下。”
秦局长坐在办公桌左侧,机械地倾了倾身子,双眉紧皱地环视了一下,神情低沉:
“大家都知道了,昨天晚上薛书记在他家的楼道里被害身亡,开个碰头会,通报一下情况:
昨天下午我带着办公室和秘书科的几位同志,去弯沟乡落实派出所征地盖新所的事。晚上乡里留我们吃的饭,回到局里已经很晚了。高度老烧的原因吧,不知咋的就是睡不着。今天拂晓4点多一点,110的吕禄把电话打到了我的办公室:
“局长!不好了!薛书记被害了!”
吃惊的我吸了一口凉气:“慢点说,具体一些。”
吕禄结巴着:“早上3点40分,接到路北派出所电话:绵华小区2号楼2单元有人被害了。他们人手少出不了警,让我们出现场。小区门卫的人带着我们上了楼,当时吓傻了,被害的人是薛书记……。”
秦局长懊恼地叹了口气,左手在眉宇间拿捏了几下:
“这是一起难以置信的恶性案件,将信将疑的我急三火四的下了楼。吕禄开车拉我去了现场。途中分别给儒明和技术中队长打了电话,让他们火速到现场。
老薛很惨,脸部摸糊,枪套裸露,身体别扭地佝偻在楼道的楼梯口。证实老薛被害后又给李市长的秘书打了电话。
公安局领导被害是轰动社会的大案,鉴于此我们必须高度重视,组织警力迅速破案。”
李副市长干咳了两声,右手的五指朝手心勾了两下,然后放在脑袋上,从左至右地搂了两下所剩无几的头发:
“这起命案的性质极其恶劣,堂堂老刑警被害着实蹊跷。社会上对公安评价一直不太好,薛隼的被害当然会说三道四,以讹传讹在所难免。所以,我们内部要稳住情绪和态势,上下都不要瞎议论,做到家丑不外扬。至于薛隼为什么被害?什么人害他?害他的目的和动机是什么?尚是未知,对此要尽快慎密的开展工作。秦民局长已经布署了警力,对主要路口进行了堵截。我看还要加大力度,形成大网,密而不蔬。一会儿我和秦民局长去市里汇报情况。省厅和市局也要来人,你们不能被动,把情况兜足,拿出方案,时不我待,立即破案。”
李副市长又干咳了两声:“秦民,接着往下说。”
秦局长的眼神从李副市长满是胡茬子的抽抽脸上收了回来:
“在这里不得不把几天前老薛办公室被盗的情况说一下:
12月17日晚上,党委在5楼会议室开会,研究基层班子建设。家在外地的原因,我这个夜猫子乐意拽着大伙打发时间。大尾巴会开到了11点多,回到办公室翻了一会儿报纸,准备上床的时候,老薛打来电话,说有事。不一会儿打焉地进来:
“放在办公室柜子里的26万现金被盗了。”
我很奇怪,公安局大楼会出这种事?看着老薛满面愁绪,六神无主的样子,深感事情的真实和严重。随即给儒明打了电话,并让他通知仇松赶快到局里来。
我们一同查看了现场,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毕竟是案子,毕竟是以前分管刑侦的老领导办公室被盗,毕竟是在公安局大楼里做的案,便决定让儒明和仇松尽可能保密地破案。
今天早上在案发现场我和儒明碰了一下,认为这起命案和老薛办公室被盗有着内在联系。一是巨款,二是人命,灾能独起,祸不单行,偶然行凶杀人可能性不大。现在人命归天,枪支被盗,应该说是大案要案。
大家都明白,枪支下落不明潜在的危害不言自明,如果再出事,后果将不堪设想。”
秦局长哽住了,少顷,忧愤并生地:“眼下集中警力,形成大网,堵截抓捕人犯,查找枪支。我看着手这么几件事:
一是,成立12.23专案组。儒明:你们拟定专案人员,周密部署,即刻工作。
二是,在坐的领导,会后要迅速沉到各自包保单位,亲临一线,坐镇指挥,不留死角地全方位排查。卢副局长负责,迅速调集武警中队警力,启动一级行动方案。
三是,谭政委负责,做好老薛家属安抚工作,并负责做好尸体鉴定。
专案组的人要有所侧重,翻翻老帐本,抖落抖落有前科的,刑满释放的。要提炼老薛办公室被盗后侦破工作的线索。
各单位务必高度重视,各警种务必密切配合,谁出现问题,哪个部位出现漏洞拿谁是问。记住,一定注意安全,保证参战民警万无一失。
最后一点,对顽抗拒捕的亡命徒,可以当场击毙。
儒明,我看有必要说说你们认为嫌犯的特征。”
嫌犯?只是我和仇松在薛书记办公室被盗后,排查中初步定位的一个人,这个人能否就是命案凶手?心里着实没把握。既然秦局长点到了,就不能无奈,证实一下我们工作的效果吧,但愿别误导大家。
“我们掌握的嫌犯叫柳亦菲,男性,桦县人,家住桦县南城镇挺进街7委4组。此人40多岁,独身,十年前离开桦县来到我市。工作中了解到:此人在1995年初被本市HN路口‘明光烟店’老板鲜于贞淑所雇,案发前的几年里与烟店老板关系密切。烟店老板叫鲜于贞淑,女性,36岁。
初步分析:薛书记办公室被盗为此人所为,凶犯姐姐重病在身,急需用钱看病。得知烟店老板求薛书记帮其做买卖给薛书记送钱后,随起歹意,实施盗窃。加之,凶犯的父亲与薛书记曾经有过过节,积怨甚多。当知道我们要抓他时,便一不做二不休地行凶复仇。现在看,杀人动机是逃避抓铺为父报仇。嫌犯身高1米8左右,身体强壮,有高危作案特点。此人在12月18日下午3点,去了市医院传染病科,给他病重的姐姐办理完出院手续后出逃,至今下落不明也查无音讯。这些只是综合判断,希望大家灵活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