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谢家如今手握西北边疆之军务大权,已然是半个天下,就算是谢家有什么心思,也不会在一个已然是失了宠,又失了孩子的安阳殿主人的身子下下手。
至于宁亲王,虽是曾救了安阳殿主人一次,可毕竟只有那一次的相交,何况当日又是宁亲王大婚。当时,宁亲王大婚未毕,宫中安阳殿主人身死的消息传了过去,宁亲王前一刻还嘴角含笑,兴致颇高,下一刻已然就是横眉怒对这早没事晚没事,偏偏在他大婚的时候出事,这不是明摆着让他宁亲王的面子上挂不住?若非是当时容相闻而晕倒了,说不定宁亲王还会找容相算账!
所以,似乎也是不然。
于是,那最后就又落到了安阳殿那几个宫婢的身子下。
只是那几名宫婢都是容纤月下面的香兰挑选的,而香兰原来是皇上半身边的,现在又是在皇后身边。若是再查下去,就又落到了容纤月的身子下?
最后,帝苛责了众安阳殿宫婢,一概打入浣衣局为奴,另恢复了安阳殿主人的德妃称号,安葬皇陵,以示皇恩。
另予容相回家养病,安养心神。
凤仪宫。
容纤月听着这总结的消息,有些担忧,摸着自己的肚子,道,“不然,我省亲?”
毕竟她也是容家的女儿,如今又是怀有龙嗣,就是容相会因为容纤染的死心怀愤恨,可看在她的份子上,应该也不会做出什么来。
夜凌沉眉,“不可。”
“可……”
“是她咎由自取!”
夜凌眉目间冷意恨然,嘴角紧沉。
容纤月不说话了。
她知道他还在恨那个容纤染竟敢拿金簪去刺她。而且还是含着剧毒。
这是幸而她反应及时,没事。
若是她被刺中了,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而别说是他了,就是她自己事后也担忧了好一阵子,生怕肚子里的睿儿会因为在安阳殿中的惊吓而吓出什么好歹来。
幸好,睿儿皮厚粗糙,一切安好。
“你不要想太多,这几日就好好的待在凤仪宫里养胎,哪儿也不要去!知道吗?”
夜凌看着她,伸手把她揽到怀里,再度重申。
容纤月赶紧的应着。
这几日宫中上下也都唯恐她会出什么事,连她去“方便。”也都有在旁伺候的,若非是已经适应了这些,她都险些暴走。
“这就好!”
见她乖顺,夜凌吁了口气,把她揽入怀中。
禁锢在她肩膀上的手臂有些紧。
胸膛中低低平喘的气息,徒然的让人心神安宁。
事情已经过去了七八日,他还是如此的忧心着她。
那心头汩汩涌涨着的麻胀在胸口肆窜,容纤月反手拥住了她。
他愉悦,她整个人都窝进了他的怀里,就像是他每每在她的凤仪宫中一般,他的手搭在她的腰腹之上,暖意笼罩,下巴抵着她的鼻头,温情笼罩。
宫灯下,相依的人影交叠,像是交颈天鹅。
容府。
一片肃静。
府中家丁行走,大都惦着脚尖,就是有家丁做错了事,也都是拎到一边低低的训斥。若是有大错,捂着嘴巴就是一顿揍。
连着这数日,府中不敢有人高声语。
因为但凡是发出的声响搅扰到老爷的,一概被赶出府去,永不叙用。
紧闭的容府门外。
低低的叩门声起。
管家上前,打开一道小门,看着来人,脸上几乎立刻就松畅了大半儿,忙吩咐人开了门。
“大公子,您回来了!”
“嗯。”
容宗瑾应声,平和温润的面容像是白日的光亮。
和煦,温润。
“父亲呢?”
“老爷在松鹤园!”
管家答。
容宗瑾点头,“夫人可好?”
管家脸上泛苦,“夫人还在祠堂!”
容宗瑾沉了嘴角。
祠堂均是供奉容家先祖还有逝去男丁,而那个容纤染,虽是嫡女,却是已嫁之身,可还是在祠堂给留了个位置。
“嗯,我知道了!”
容宗瑾往前而行。
后面管家紧跟了几步,“大公子,还是劝一劝老爷吧!”
容宗瑾脚下微顿,“管家……”
管家叹了声,“照理说,我也是府里的老人,老爷说什么,咱们做下人的就应该听什么,可老爷此举,确是有些过了……”
容宗瑾颌首,“宗瑾知道管家心虑,可我也只能是劝一劝,毕竟,染儿她……”
管家也是叹声,“是啊,可毕竟家国,还是要分一分……”
容宗瑾眼中微动,拱了拱手,“是!老管家明理!”
管家去忙自己的事情。
容宗瑾往松鹤园过去。
松鹤园中,比起容府外还要清静。
高大的梧桐树立在院子里。
北面的阴处,祠堂中灯火明亮,隐隐的有呜咽声从里面传出来。
是容夫人。
容宗瑾脚下放轻,走到祠堂外,躬身垂首。“夫人,宗瑾回来了!”
里面的呜咽声顿了顿,脚步声起,靠近了房门。
“去吧,老爷在书房!”
“是!”
容宗瑾躬身。“夫人,请保重身子!”
“嗯!”
容夫人应着,门窗内,隐隐的抽泣声再起。
容宗瑾稍有停顿,转身往书房而去。
书房。
容宗瑾叩门,“父亲,宗瑾!”
“嗯!”里面应。
容宗瑾推开%房门,进入,翻手关上。
书房内。
容相坐在桌前,桌上摆着一副画。
容宗瑾上前,桌上那幅画里的人儿正是容纤染。
不是华衣罩身,也并非华贵逼人,画里的人儿飘渺生动,俨若是年少美丽的少女。她的顾盼娇媚,唇红白皙,堪若惊人。
“父亲……”
容宗瑾欲开口,容相重重叹息。
深长沉重。
容宗瑾闭了嘴。
“染儿她,从小就喜欢你……”容相忽的开口,看着画像的眼中幽深墨染。
容宗瑾的面色微微一沉。
容相没有抬头,摸着画卷,就好像那画上的人还在眼前。
“你也不是愚钝之人,应也明白,只是,你不喜欢她。”
“为父知道染儿跋扈,不要说你,就是京城的大部分子弟,恐怕也受不了她,只是为父也没想过让她嫁与寻常人家……”
“染儿,聪明,有心计,若只是嫁与主妇,恐也是埋没了。为父以为她能给容家带来荣耀,哪怕只是锦上添花,只要染儿欢喜,也就够了!”
“可没想到,为父却是中了那个人的阴谋,他有意和我容家亲近,有意和染儿亲近,在为父以为我容家有两女儿嫁入宫中,便可呼风唤雨之时,他便开始打压了我容家!一步步,禅蚕食殆尽!”
“为父为了我容家的女儿,一再隐忍,可那个人却是不知退让!结果,结果……”
容相吸了口气,眼中恨意乍然。
因怒颤抖。
“父亲,息怒!”
容宗瑾上前,扶住容相的胳膊。
容宗瑾刚扶住容相的臂弯,容相翻手,就攥住他的,“宗瑾,为父知道你心念的是月儿,可月儿在宫中就当真的是安稳若素?若非是染儿顶着容家嫡女的名头,月儿腹中的骨血又焉能落地!”
“宗瑾,或许为父先前是杞人忧天,防患未然,可现在,染儿身死,那,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容相瞪着容宗瑾,幽深的眼中晕染墨色,黑幽见不到底的眼中深沉如寒。
“父亲!”
容宗瑾心下一颤,瞳孔紧缩。
眼中,容相的嘴角阴诈,“宗瑾,就是为了月儿,你也会应了为父的,嗯?”
夜。
深。
宫中一片寂静。
偏僻的宫殿,漆黑一片。
偶有鸟鸣,翅膀扑棱声过,再度寂静。
草木。
一盏幽暗的宫灯缓缓移动。
前路,冷沉的宫门半掩。
灯火微抬,宫门的牌匾之上,“安阳殿。”冷意飒然。
“吱。”
沉重的宫门微微推开。
绣鞋入。
绣色的镶花朴雅,按照宫中的规矩,来者是五品宫婢。
宫灯摇晃,直接就进去了正中的寝殿之中。
烛火,在寝殿缓缓燃起。
烛光所耀,一桌一椅,连着床榻上的帘帐,都和那日一模一样。
那宫婢,正是香玉。
香玉环顾四周,最后目光落在那半落下的帘帐之上。
一贯平波的面上显出一丝说不明的意味,她走过去,把帘帐掀开。
床榻上,空荡荡的。
床榻褥凌乱。
她浅浅的呼了口气,把床榻褥整理好,就犹如往常每日给主子整理一般。
终于,整齐。
她返身离开。
不多时,声起。
白烛,冥钱,还有几碟子糕点摆了上来。
就在床榻头,整整齐齐。
香烛燃起。
香玉跪在了下面的蒲团之上。
这蒲团是她从这床榻底下摸出来的。
“主子……”
低低的声音从香玉的嘴里溢出来,在殿内回转,阴沉寂寥。
香玉面前的烛光摇晃,那张淡若的面容笼罩,半隐半明。幽深难辨。
“或者,香玉该称呼您为德妃,懿贵妃,染小姐?呵呵,不管是什么,您现在都听不到了。”
香玉低头,拿起几柱香,放到了香烛上,点点的红杏星子从烛火上乍起。
“主子一开始不相信香玉,几次的试探,可香玉老实,又能忍,于是到最后,主子也就信了香玉,但凡是主子想做的,不能做的,都交给了香玉,香玉也做的好,挑不出错儿,所以,主子就越发的倚重香玉。直到主子被贬冷宫,又转到了这里,香玉在主子的眼里都是不同的!因为,就算是主子的家人,在主子危难的时候就抛弃了主子,而香玉,始终和主子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