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影一怔,转脸看向她。
杯中的东西,她的确用过,正是韩浅薇给她的碍月尘。对杭九润,她下过这个药。可是这东西,嫣嫔手上怎么会有?
碍月尘这东西,连翠萝也不知道,她用的也不多,剩下的都妥善收好了,绝没有散落在外的可能。
落影定了定神,这种时候,虽然心中费解,却也决计不能自乱阵脚。
正此时,却听嫣嫔清泠泠地道:“娘娘为何什么都不问?”
落影笑了笑,反问道:“我问了却没人回答,岂不是自讨无趣么。”
“娘娘怎么就确信嫔妾不会回答?”嫣嫔轻叹了一声,“可是娘娘不问,嫔妾,便真的无从开口了。”
“嫣嫔姐姐,到底想对我说什么?”
嫣嫔呵呵一声,自嘲地笑了:“娘娘想必已经疑惑很久了吧,为什么我一个醉春阁的妓子,也能进这皇宫里来。不知昭仪娘娘可否知道,流嫣,原本应是辰王爷,就是当今圣上打算送给闾丘公子的人。”
落影愣了愣。这些事情,她从没有听说过。
嫣嫔叹了一口气:“流嫣原只是辰王府的一个下人,圣上那时见我有几分姿色,便想将我送给闾丘公子,以期公子可以为之所用,只是不想做得太过明显,故而让我进了醉春阁,以为闾丘公子一定会去醉春阁,若是看上了我,便可以顺水推舟地将我送去,就算看不上,也没什么损失。”她说着噗地一笑:“看来,闾丘公子是个一心一意的人,流嫣果然入不了他的眼。何止是看不上,简直是连看一眼都不愿意呢。”
“那你又为什么会进宫来?”
“辰王用人,又岂有浪费的道理?流嫣既还不是没有一点用处,辰王又怎会不压榨干净了才放手?”
“所以辰王爷就让你入了宫?”
嫣嫔咂了一口茶,“既然闾丘公子看不上流嫣,流嫣便成了一枚弃子。弃子的日子,不论是在醉春阁还是在辰王府,都未必好过。嫔妾,是自己要入宫的。”
落影诧异了一瞬。
从前候门一入深似海的句子,这深宫,比之侯门有过之而不及,然而竟又一个女子,自己情愿要到这里来。她心中不由地冷了冷,瞻州辰王府,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竟然能让一个女子为了逃避那地方,逃到了这后·宫里来。
不知为什么,落影突然有些为韩浅薇担心。
其实她到现在还不明白,杭九泽和韩浅薇,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一个是皇亲贵胄现已登基为帝,一个却是连自己的来历都说不清楚久山医者,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跑到一起去的,她实在是百思不得解。
却听嫣嫔又道:“入宫之后竟能落得一个善终,流嫣已是知足了,就算寂寞,又能怎样呢。”
落影觉得自己越来越糊涂了,嫣嫔是杭九泽的人,却又为何不明不白地对自己说这些。
双手交握了一下,嫣嫔看向落影:“昭仪娘娘还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吧。过了今日,也不知嫔妾还有没有为昭仪娘娘解疑答惑的机会了。”
落影轻轻一挑眉:“嫣嫔姐姐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么多?”
“呵呵,为什么?”嫣嫔掩饰般地笑了笑,笑得有些僵硬,“因为我知道得再多,当今的圣上也不会再多看我一眼,我留着这么多秘密,又有什么用处呢。”
原来,她这么做是因为杭九泽么?
可是她再怎么做,杭九泽也看不到。或许……她还是希望藉着落影,让杭九泽知道她所做的事情?
落影不由地在心里为嫣嫔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女子,不知在这深宫中,还有多少。
只手抚弄着茶杯,嫣嫔抬起头望了望房梁,轻轻地开口,仿佛怕惊扰了这分安然静谧:“昭仪娘娘既然没什么要问的,那么听听流嫣说话,可以吗?”
落影点了点头。
嫣嫔的眼神忽地飘忽起来,缓缓道:“我从很小就在瞻州的辰王府里了,一开始只是个端茶送水的小丫环,那时候辰王府刚建,他也刚刚迎娶了王妃。王妃是个美人,只可惜身子不好,府里的管家便抽调了我去服侍照顾王妃。”
“他对王妃很好,真的很好,就算在大雪纷飞的时日,王妃想看桃花,他也会派人去建温室,种桃花。王妃其实很爱笑,也很和善,只是体弱多病,总是恹恹的,很少有精神。可是她看见桃花的那天,笑起来的时候连桃花都失色了。那桃花,本该有多娇艳啊。
“他一直觉得把王妃带到瞻州这个地方,是有负王妃的,可是不管他对王妃再好,王妃还是去了。王妃刚去的那段日子,他整晚整晚地吹箫,那幽幽的声音,似乎直到现在,还回荡在瞻州的地界上。
“后来皇上要他续娶,他也没有答应,说自己思妻之心未亡,娶了旁人,也是空负佳人,况且瞻州地方那么偏僻,又有哪个名门望族的小姐真正愿意来呢?
“那几年他结交了附近几城的豪门富户,和瞻州大营上上下下也熟悉得过分,似乎在那个空旷的地方找到了自得其乐的法子,原来他,自那时候开始就开始谋算这件事情了。
“再后来,王府里来了一位姓韩的姑娘,名叫韩浅薇,也不知她是哪里来的,只知道是王爷把她带到王府的。韩姑娘的性子活泼得很,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辰王府自王妃去世之后沉寂了太久,韩姑娘一来,这王府里倒活了许多。
“那时候辰王府上下的人都在猜测,韩姑娘会不会成为王妃呢?想了又觉得不大可能,也许王爷会封她一个侧妃或者庶妃吧。
“一个来历不明的韩浅薇尚且能做他的枕边人,我在辰王府里这么多年,他却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和我说过。我知道我不该叹这些,我只是个丫环,又怎么能如此奢望呢。
“他让管家选些有姿色的丫环送去京城醉春阁,管家选到了我,我便去了,与其在辰王府里看着他与别人徒惹伤心,倒不如离得远远的,再不理会才好。昭仪娘娘,你懂吗?”
“我懂。”如果不是闾丘枫,以她的身份,恐怕在平远侯府里,也是和嫣嫔一般的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