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周翰说，你要上报京师调动军费？”周翰走了不久，闾丘枫忽听一个声音从营帐门口传来，一抬头就看见杭九泽正站在那里，抱着箫看他。
闾丘枫见杭九泽来了，忙放下手中的书册，走到他面前道：“对，王爷可应允？”
“我有什么好不应允的？”杭九泽将箫背到身后，道，“可我和周翰所想一样，周翰是觉得不妥，我是觉得好奇。闾丘枫，京师里情形之复杂错综我不信你不知道。”
闾丘枫笑了笑：“王爷说得没错，我知道，而且很清楚。”
“所以你为何还要花心思来做这个没有用的事情？”杭九泽看着他。
“王爷怎么知道我做的事没有用呢？”灿然一笑，闾丘枫道，“王爷知道的京里事情，我都知道，不过我还知道一些王爷不知道的事情。”
淡淡地转头，杭九泽问道：“是什么？”
“王爷的问题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多了？”抬眉看了他一眼，闾丘枫笑道，“王爷先前不是说，不管我做什么事，都不会过问的么。”
杭九泽叹了一声：“闾丘枫啊闾丘枫，怎么连你都学会用我的话来堵我了。”
闾丘枫望了望天：“不敢，我只是奇怪为什么王爷突然有兴致来关心我的事情了。”
听出闾丘枫是在绕着圈骂自己之前对盗粮之事毫不在意，杭九泽也不气，只道：“此事机密，你若不想让更多人知道，也就罢了。”
闾丘枫心想你话都说道这份儿上了，我若再不告诉你，岂不是坐实了欺瞒主帅的罪名，于是想了想，笑道：“王爷有问，我自然要答。王爷应该是去过南市街的吧？南市街上想要调动钱物，除非直接自行押运银子，否则必须从钱庄票号经手。钱庄票号虽然要收兑费，可比起押运银子而言，轻便安全了许多，因为经手的各处票号都留有依据，就算银子丢了，也可以凭依据把钱拿回来，因为银子汇总到了票号里，这样一来，如果一个商家要把银子从一地送到另一地，那么他在另一地所拿到的银子未必是当初他送过来的这些。”
杭九泽皱眉道：“所以你到底要说什么？”
“王爷不要急，我还没有说完，其实虽然南市街是商家，京师里是朝廷，可归根结底，想要调钱还是一样的道理。”闾丘枫说着走回桌边，拿起一张纸又将搁在砚台边的笔蘸了墨。杭九泽走过去，只见他在纸上画了一个圈，道：“这里是瞻州大大营。我曾经听我爹说过，瞻州大营将领想要调军费，必须经过三道关卡才能把折子呈到皇上面前。”
“这我倒有听说，”拿过笔，杭九泽道，“一是瞻州统帅，二是兵部，三是户部么？”他说着提笔在闾丘枫画的那个圈一边延伸出一道直线，直线上又画了三根竖线，第一根是虚的，后两根则是实线。
“看来王爷是明白了，”闾丘枫道，“王爷是瞻州统帅，这第一道关自然形同虚设，兵部主要是负责转交奏折，只要写得不是太离谱，没什么通不过的可能。至于户部……调集军费需要户部核算，然后告诉皇上财司的钱还有多少，又有多少可以用，也不足为虑。”
“所以，真正决策的，依旧是我皇兄。”杭九泽轻轻叹了一声，在三道竖线的另一端画了一个叉，“如果我皇兄不答应，就算过了三道关卡，也没有用的。”
“我不要他同意，”闾丘枫诡然一笑，在杭九泽画的那个叉旁边又画了一个大大的圈，“我又不是真用国库的钱，他答不答应与我何干？我要调钱，直接从南市街的钱庄调就好了，既然是我自己的钱，又何必要他来批？”
“那你何必多此一举，还要让我去上折子？”杭九泽用一条线直接将那个圈连上瞻州大营的圈。
“因为此路不通，”闾丘枫道，“我从南市街调钱，必须经过瞻州的税卡，这么层层盘剥下来，钱还能剩下多少？况且我调运那么多钱，必定会引起注意，被凌河对岸的那些家伙知道了，少不得会提高警惕，到时候我还怎么动手？但如果是军费的话，所有人都知道这种事情不能声张，落得帮我隐瞒了。要军费要经过三道关卡，把钱送到这里只要经过税卡，而如果是军费的话，是不需要过税的，故而……”
杭九泽搁笔问道：“所以你是想，放出要军粮的风声，让税卡以为你从南市街上调来的钱是军费？”
“不错。”闾丘枫道。
杭九泽依旧不放心：“倘若没有京师里的批文，又凭什么证明给税卡看，这是军费？”
“王爷不知道么？”闾丘枫笑道，“京师里旨意下放的速度一向慢得很，各地方官员都知道，有时候观望着京师的动向，便可以开始动手办事了，否则等真正的命令下来，早就什么都来不及了，期限一至事情没做完，最后倒霉的还是自己。军费这样重要的东西，自然容不得拖延，只要税卡听闻了这个动向，看到这么大笔钱，十之八九就会立刻放行。”
“你倒有信心得很，”杭九泽冷冷一笑，“可你当税卡的人是白痴么，京师不会下放军费到瞻州的事情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了，你让他们怎么相信这是军费。”
“众所周知？王爷所说的这种‘众’，也只是瞻州大营里的‘众’罢了，”闾丘枫道，“瞻州大营上下皆知我父亲的死是由于京师里暗中提防瞻州，可是闾丘家毕竟是外人，而王爷可是皇上的亲兄弟啊。五千两银子，虽然不少，却也不是什么天大的数目，当作军费无声无息地调过来，还是可行的。”
“亲兄弟么……？”杭九泽冷嘲似地笑了一声，却也不得不承认闾丘枫所言没错。他这个王爷的身份一出，又有谁不相信杭九润会偏向他？
可是帝王家的事，又怎么会这么简单，嫡亲的兄弟，有时还没有一个外人来得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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