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晚霞,很少有的聚成心形图案,红扑扑的挂在半空,很多人指着看稀奇。
镇政府办公楼,临时当作囚房的会议室。
有一个女孩,长得温婉俏丽,一口一口地喂着一个男人吃饭。
这男人难道没有手,不会自己吃饭?应该他喂女孩吃饭才对的。
他当然有手,而且不多不少刚好有两只手,不过很不幸,他的两只手都被手铐铐住了。
门口还有一个绰号“獒狗”的看守,正在监视着他们,獒狗的脸上戴着大号口罩,穿着长袖衣,甚至还戴上手套,全身遮得密密实实。
这么大热的天,这样会生热痱的。
他不在乎,生热痱子总比受到传染好,已经有样例摆在眼前了。
传染源无疑就是喂饭的女孩,这从獒狗的表情动作可以看得出来,女孩略一回头,他就像针扎一样地跳起来,避之唯恐不及。
因为这女孩是洛狄安。
洛狄安是恐怖的、不可亲近的,但她也有温柔的一面,她的温柔都系在跟前这个纤手喂饭的男人身上。
这个叫“诸风”的男人。
算起来,他们只认识了不到两天。
但她已经在给他喂饭,动作很温柔,等他吃完,还用纸巾帮他擦了擦嘴,令旁人看见很有想呕吐的感觉。
这些倒也没什么,关键是,她甚至愿意为他打开酒瓶盖。
可惜桌上没酒,当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只在于开酒瓶盖。
诸风好像已经有些醉了。
洛狄安看着他,忽然说:“我知道你不是凶手。”
诸风说:“我不是。”
洛狄安说:“但是你被当作凶手关在这里。”
诸风笑笑:“他们弄错了。”
洛狄安顿了一顿,忽然问:“你知道为什么我会来给你送饭吗?”
诸风说:“不知道。”
洛狄安说:“因为埃比德中校说,让你吃饱了好上路。”
“上路”的意思,有时候是指“回家”,“回家”的意思,有时候是指“回老家”,“回老家”的意思,有时候是指一命归天。
诸风有点笑不出来了,他不是文盲。
这在女孩子的面前,表现得不够勇敢,他应该无所畏惧,拍着胸脯昂然的说:“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如果死的是别人的话。
洛狄安很快收拾起碗筷,长长的眼睫毛低垂下来,明显看得出,她已经失望了。
诸风身陷囹圄,而且看不到有一丝脱困的希望,洛狄安就算对他抱有幻想,也要在现实面前低头。
失意的男人,当然会让对他有所期盼的女人失望。
临近门口,洛狄安转过头来:“我们还会见面吗?”
“不好说。”
“‘不好说’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如果过了今晚你还没见到我,那么你……就害别人去吧。”
这句话太过刻薄,好像诸风落到这步田地,都是洛狄安害的一样,难为她刚才还在给他喂饭,才一转眼,他不但全抛到脑后,还用刻薄的语言来伤害她。
哪个女孩能忍受这种无情的伤害?
洛狄安涨红了脸:“我没有害过你!”
“你看看我这副样子,还用解释吗?”诸风冷冷的说。
“那是你自找的!”洛狄安忍不住叫起来,但她说的一点都没错,诸风自己惹上麻烦,被埃比德中校下令关押起来,这怎么能怪罪到洛狄安头上?
“对!就是我不长眼,找上了你,才这么倒霉!”诸风反唇相讥。
这太伤女孩的心了,她为什么会为诸风喂饭?为什么不给獒狗喂饭?不给其他的男人喂饭?就因为她认定诸风和别人男人不一样,不会因为她声名狼藉而躲开她、轻视她。
但是骨子里,诸风和别的男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如果一定要找出不同之处,就是他比别的男人更可恶!
“你……你该死!”
洛狄安气得花容变色,杏目圆睁,要是她现在手上有枪,会毫不犹豫地把诸风干掉,就没埃比德中校什么事了。
眼见温情脉脉的场景,瞬间变成火山爆发、你死我活的局面,獒狗目瞪口呆,他还是第一次发现,原来女人发起脾气来这么吓人,忍不住在旁边插话:“一人少说一句吧。”
洛狄安虽然名声不佳,可是并不软弱,其实很容易想象得到,像她这样的处境,稍微软弱一些,早就被别人的唾沫淹死了。
相反,她还很坚强,甚至应该说是刚强,从她柳眉倒竖、眼里像喷出火一样直直的目视着诸风,就可以很容易看出来,今天的事不会善罢干休。
诸风欺骗她,她会在诸风的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獒狗不住的好言相劝,说来也是,劝和不劝闹,眼看着两人僵成这个样子,总得有个人出来说上句好话。
诸风摆摆手:“狗兄,别理她,让她赶紧走,省得留在这里污染空气。”
獒狗和事佬做到底,劝着洛狄安往外走:“算了,算了!好头好尾,他都是要死的人了,还有什么好怄气的……”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世事就是这么无奈。
热恋中的情侣在花前月下情话绵绵的时候,何曾想到,将来反面成仇劳燕分飞的,不会是别人,恰恰就是眼前这个爱意缠绵的情人。
诸风和洛狄安何尝不是如此,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始打得火热,就已经棒打鸳鸯各走各路,挥起大棒的,正是他们自己。
从火山到冰山,须臾间转换成形,这里面有些什么乾坤?
诸风刚才摆了摆手!
这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动作,根本不起眼,特别是在刚才剑拔弩张、面红耳赤的情形下,别说是獒狗,就算是换了比他精明十倍的狗兄狗弟来,也不会留意。
但这个普通的动作,别人能做,诸风不能做!
至少是不应该能做。
他的双手反铐在背后,怎么摆手?
莫非是为了方便和洛狄安吵架,他特意将双手从手铐里解脱出来?
这种可能性很大,当然也有其它可能。
比如说,在吃饭之前,趁獒狗疑神疑鬼被吓走的空当,诸风已经可以从容地将被铐在背后的双手,蜷缩起双腿绕到身前来。
比如说,洛狄安收拾起的食盒里,有一条汤匙弯曲变形,可能是因为,诸风开锁的手法不够娴熟导致的。
比如说,他们吵得火星四迸,也可能是为了吸引獒狗的注意力,让诸风得以完成最后的开锁步骤。
摆手只是个讯号,告诉洛狄安,她可以放心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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