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赶不上变化。
意思是说,碰到这种情况的时候,人的头脑会发蒙。
诸风走到卫生间前,把头浸到洗手盆里,才略略有些清醒。
他和埃比德中校一起拟定计策,借喝酒之机,诱使凶手露出马脚,而且计划正在热情实施中。
门外的警卫看似松懈,实则蓄势待发,就像设好了一个套子,只等疑犯自动伸出头来,他们再勒紧绳子。
计划很好,很细致,而且即将奏效。
很快就将勒紧他父亲的脖子!
诸风想把自己淹死在洗手盆里。
他实在太疏忽了,一直没有想到,乡民代表中有一个和他最亲近的人,才是最应该怀疑的对象。
这个人原本是大蒲乡的末代土司,正是由于军政府粗暴地横插一杠,才失去了原有的世袭地位,对军政府及其首脑,有着发自内心的切齿痛恨。
行刺军政府首脑德昂大将,必须有周密的计划以及铁血的行动,人力物力缺一不可,在贝贡镇的环境下具备这种条件的,这个人是为数不多的其中之一。
诸风在和别人谈论起凶手的行刺手法时,这个人似乎显得心中有数,只有对行刺过程知根知底,才会认为外面的各种传言不值一哂。
这个人才是最具嫌疑的凶手!
这个人就是他的父亲佟达维。
努温也是来自大蒲乡的代表,很显然,他只是奉佟达维之命行事,借今晚酒会之机,他们也很可能会有所动作。
诸风想起在招待所同住的这一段日子,每天晨起,佟老爷总要过来他的床边,不是催促他起床,而是给他轻轻地盖好被子。
诸风手托着头呻吟了一声。
“你怎么样?”
旁边传来一个女人轻柔的声音,诸风转过身,看见洛狄安关切的脸。
她问的“怎么样”,当然是指酒醉得怎么样,谁跑到卫生间的洗手盆前来哼哼,都会被人认为喝多了。
“我没事。”诸风说。这和醉酒的人说“我没醉”一样,都是不会有人相信的。
洛狄安柔声问:“你要不要休息一下?酒喝多了很伤身的。”
“休息?”
“对。”
诸风问:“怎样休息?”
洛狄安说:“当然是躺下来休息。”
诸风问:“去哪里躺?”
洛狄安说:“你喜欢去哪里躺,就去哪里躺。”
诸风问:“真的吗?”
男人在不如意的时候,总是希望得到一些慰藉,更何况诸风对洛狄安保持着足够的尊重,不因为她声名欠佳而对她轻视,至今为止,两人最亲密的接触不过是他掐了她的脸颊,虽然谈不上“守之以礼,不及于乱”,但言语间都没有出格的地方,还是值得谅解的。
洛狄安说:“当然,今天你是主人,请客的酒钱都是你出的,你当然有这样的权利。”
诸风问:“我喜欢去你的宿舍躺,可不可以?”
洛狄安说:“我的宿舍很乱,而且,同房间的女孩子都搬出去了,只有我一个人住,你不会喜欢的。”
诸风说:“我就喜欢很乱而且只有一个人住的宿舍。”
这似乎有些过了,一个男人夜晚到女孩子的单身宿舍,很容易令人想入菲菲,而且诸风不能算是自律严谨的人,洛狄安更是早已声名在外,不过他们本性善良,还是要相信善良的人是不会干出苟且的勾当来的。
洛狄安说:“但是我宿舍里只有一张床,如果你躺下不起来,我就没有地方睡了。”
诸风说:“这倒不难解决,我有办法。”
洛狄安问:“你有办法?”
诸风说:“是的。”
洛狄安问:“莫非你躺在地板上,把床让给我睡?”
诸风笑了笑:“虽然我的人格很伟大,但是也还不至于这么伟大。”
洛狄安问:“那就是你躺在床上,让我睡地板?”
诸风说:“我也不忍心这样做。”
洛狄安问:“那怎么办?”
诸风说:“我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洛狄安问:“是什么?”
两人对答的言语间似乎在不知不觉中渐入佳境,这种讨论只能在情好意蜜的男女间进行,已经很难保证他们接下来不会发生什么,因为这种事去到一定的程度,想不发生也不可能了。
诸风说:“我们都躺在床上,这样就解决了。”
洛狄安摇头说:“那不行,床太小,睡不了两个人的。”
诸风说:“你可以睡在我身上,我搂着你,这样就睡得下了。”
洛狄安说:“你已经喝多了酒,我再压在你身上,会反胃的。”
诸风说:“那就你睡下面,我压着你好了。”
洛狄安问:“这样也行?”
诸风说:“应该可以。”
这简直是激情即将上演的前戏,说不清是诸风在挑逗洛狄安,还是洛狄安在挑逗诸风,抑或两个相互挑逗,这些令人脸热心跳的对答,要是被冰清玉洁的玛努阿听见,肯定“咦哟”一声捂面疾走,找一个没人看见的地方再静下心来慢慢品味。
洛狄安不是玛努阿,诸风更不会是,所以他们坦然的公然商量睡觉的姿势,就好像在聊着天气状况一样,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的事情。
洛狄安娇声笑着说:“我怕承受不了你的体重,被你压坏了。”
诸风说:“总要试过才知道。”
洛狄安低头想了想,抬起头问:“那好吧,我们什么时候去?”
“现在就去。”
诸风似乎已经心灰意懒,不想再去思考目前为难的困境,只想沉溺在美色之中,尽快忘记诸多不快的事情。
但有一件事他不应该忘,他早就是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他即便忘记了,别人也不会忘。
卫生间本来就是人来人往进进出出的地方,特别是喝了酒以后,来这里解酒的人就更多了,见他们在门外站一处说话,都礼貌的点头笑笑擦身而过,表示是来解酒的,不会故意偷听。
但有人恰恰相反,不但偷听,还躲在卫生间的门背后听得津津有味,这人竖起一对狗耳朵,唯恐听漏了一个字,直到发现身旁站着一个喝得满脸通红专程来解酒的人。
“干嘛!”偷听的人一瞪眼。
“呃,这个……你尿完了没有?”解酒的人嚅嗫的问。
卫生间狭小,偷听的人挡在男性专用尿兜前,聚精会神听着门外的对话,不料却阻住了别人的尿路,尿兜前已经排起了长龙。
偷听的人只得往前挤了挤,听见背后连续的“嘘嘘”声急响,他咽了一口唾沫,从裤子后袋摸出一个啤酒瓶,仰头“骨碌碌”地灌上一大口。
忽然“嘘嘘”声停了下来,满室皆静,偷听的人回过头,发现卫生间里的人一手提着裤子,大眼瞪小眼,都在看着他。
——和他手上喝剩一半的啤酒瓶。
躲在尿声不绝于耳的公共卫生间里边喝啤酒边偷听,这样的人无疑是极品,整个贝贡镇都找不出第二个来,而且他还瞪着一对茫然不明所以的狗眼睛。
这个极品的偷听的人正待发作,忽然发觉门外没了声音,顾不上理会旁人讶异的目光,趴在门缝朝外偷窥。
门外没有人。
诸风和洛狄安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