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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原(第一集)一

以下是修改之前的第一集,大家有兴趣的话可以看一下。注意,这章和接下来的五章都不是正文,而是作品相关,请注意分辨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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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飞机场

首都机场候机楼里人潮如织,各色皮肤的人或坐或立,满眼都是纷乱的人头,比火车站强不太多,挤得跟豆包似的,这是楚金石的观感。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这要从头说起。

刚进入候机楼的时候,楚金石非常自卑的发现周围人大多衣着光鲜,人模狗样的(楚金石语),再看看自己:一身土灰色半旧夹克衫,洗得发白的黑色趟绒裤子,鞋帮磨破了的冒牌阿迪达斯旅游鞋,全身上下都带着“农村”牌标签。

当然楚金石对自己农民子弟的身份很自豪,不说自己祖宗八代贫农根正苗红,就说本山大叔小品里说的;没有劳动人民你穿啥,没有劳动人民你吃啥,没吃没喝你臭美啥?农民是劳动人民的重要组成部分,所以农民的作用是巨大的,楚金石在心里对自己说。

但是自豪归自豪,当周围人的物质条件都超过自己一大截的时候,心理落差还是蛮大的。虽说到京城有几天了,但是那股新奇劲还没有消除干净,又被候机楼里无处不在的“富人”给刺激了,所以他老毛病犯了,又干了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眼瞅着一个黄毛绿眼的外国人踩着电梯上了三楼,楚金石也跟了上去。听说三楼都是些高档餐饮场所,他打算验证一下有没有村里王拂晓家小吃部高档。王拂晓父子总说他家小吃部是七星级大酒店,楚金石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拂晓大酒店十五平米七星,这里几千平米那得多少星啊?

想到这里,楚金石对所谓的星级宾馆嗤之以鼻,看来五星级大酒店也不咋样嘛。看看,喜来登、香格里拉、丽晶等等豪华酒店的名声在楚金石心里算是毁了,这都是东北一个小村庄里一对姓王的父子吹牛造成的。

上了三楼,楚金石着实震撼了一把,这才叫豪华,这才叫气派呢。看看人家,楚金石站在一家西餐馆门前,估摸着最少也得有十四星。

他流着口水从这头看到那头,连一杯白开水都没敢喝,都说机场宰人手黑着呢,一杯普通咖啡就能要你近百元。虽然不知道咖啡什么味道,但是听说就跟刷锅水似的,又黑又苦。楚金石心里十分的不解:和咖啡的人是不是有钱烧坏了脑袋,没事喝刷锅水加糖精找罪受。

一趟走下来,楚金石对这里的观感彻底坏了。到了楼下在饮水机下喝了一杯免费的水。肚子有点饿,听说地下吃饭比较便宜。兜里有两千块钱外汇,还有一百多块钱人民币,这对于楚金石来说是一笔非常大的巨款了,什么事都干得,莫说是寻常一顿饭了。

所以他就豪气干云的到了地下,放眼看去各色的餐点摊位一字排开,楚金石找到了县城里大排档的感觉。北京也有低端市场嘛,当然在楚金石眼里就是非常之高端了,一碗面条竟然要了十二块钱!真是婶可忍,叔不可忍。

在村里王拂晓家七星级酒店一碗牛肉打卤面才两块钱,满满的一大碗啊。在这里楚金石才吃了个六分饱就要了十二块钱,看在面摊老板膀大腰圆的份上楚金石就不计较了。不过那表情可就委屈极了,活脱脱一个受尽公婆折磨的小媳妇。把老板娘弄得莫名其妙,不知道这孩子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心里也不好受。爱妻心情不好,老板心情也不好。

老板心情不好,全身特别是脸上的肌肉就动了起来,平添了几分凶悍之气。感受到这股凶悍的楚金石看自己小胳膊小腿是在不是对手,于是落荒而逃。自此,候机楼从上到下算是都把楚金石得罪了。好在楚金石人不错,小孩心性一会儿就忘了,要不然保不齐不会弄出个恐怖袭击来,这也是有一点点可能的。

楚金石是随团旅行,所以他在团员集中区域附近找了一个座位坐下,把他那个比他自己岁数都大的单肩帆布包放在膝盖上。

要说这个包可是有一段历史的,这是楚金石父亲的遗物。除了极有纪念意义外,也说明了它的年龄之大,起码有二十岁了。楚金石今年虚岁十五,楚父十四岁辍学,十九岁结婚,二十一岁楚金石降生。楚金石数学不太好,掰着手指算了几回没算过来,总之书包是他的长辈。

从古董收藏的角度来说,跟富家小孩的昂贵书包比起来楚金石也有优势,什么蓝猫、迪斯尼、阿迪、耐克,都不行,给个女式的JOJO还可以考虑换一下。

他在从黑龙江老家来北京之前就把书包上挂着的卡通图片扯了下去,希望使自己看起来成熟一些。他用力挺了挺胸脯,叵耐身高不足一米六的小屁孩实在没什么看头,反倒引得身旁一个小姑娘“咯”的一笑,嘴里含着的一口水喷将出来,吐了楚金石满头满脸。

楚金石平素不爱生事,是一个比较老实的孩子。挨了身高不到他胳肢窝的小美人一口香涎,分毫不恼。胡乱擦了擦脸,突然想起什么来,脸色微变。手忙脚乱的打开书包,变声尚未完全的公鸭桑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哀号声:“妈了个巴子,我的护照,我的机票啊!”本来只是略微****的机票和护照又增加了不少唾沫星子。

这一喊引来众人侧目,想象力丰富的都在想:不知道是哪个少男被十多个粗壮的悍妇轮了。

那个小姑娘雪白的手帕刚伸到一半就被这一声喊吓到了,小嘴张了一张,大眼睛眨了两眨,“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四周本来还在交谈或者看那热闹的旅客和机场工作人员都静了下来,注视着落汤鸡般的楚金石和哭声震天的小姑娘。无数道责备的目光“唰唰唰”的刺向楚金石,楚金石厚比城墙的脸皮也有点发热。

他缩了缩脖子,小心的擦着护照上的水,闷声不响的做起了缩头乌龟。心道:这丫头长了一副惹人怜惜的模样,我长了满身的嘴巴也说不清楚,说了别人也未必会信。都道好男不与女斗,我跟小丫头片子计较个啥?

他也想哄一哄小姑娘,奈何没有经验,只怕会越弄越糟,索性不管。咱们小楚心里活动真复杂啊,转瞬间就有了这么多念头,不佩服不行。

自顾自想着,偷偷的拿眼角瞥了小姑娘一眼,她正趴在一个中年妇人怀里哭得正欢,水龙头一时半会是关不上了。

楚金石摇摇头,小丫头七八岁光景,这么小孩子坐什么飞机啊?飞机都是给大人物坐的。何谓大人物?大人物就像电视里演的那样:油光锃亮的大背头或者秃顶,满脸麻子或者老年斑,腆着大肚子,又粗又短的两条腿,大头皮鞋,西服西裤,旁边再挎着一个小秘,全齐了。原来有身份的人在他眼里就是这副尊容,也不知道是在那个电视台里看到的,挺不好找。

既然是大人物享受的服务,没有老年斑也不秃顶的小丫头怎么经受得起?看吧,还没上飞机就哭了,多不吉利。候机大厅里的人如果能听到他的心声估计多半会被气出内伤来。

这时,一双绷得溜直的长腿踩着一双又黑又亮的皮鞋拐到自己面前,低着头的楚金石心里打了一个突----他认得这双皮鞋。抬头一看,果然,一张冷峻刚毅的男性面孔,一米八几的身高比楚金石高了一个头,这是他们旅游团的胡领队。

胡领队有一个响亮的名字,楚金石听说极是响亮,只是他即将坐上飞机,太过兴奋没记住。一天前胡领队自我介绍时,楚金石正逮着旅行社给团员们准备的食物胡吃海塞,正咬的“咯蹦蹦”乱响的时候隐约听到人们“惟亮、惟亮”的乱叫,又有一个将军肚中年人“小胡、小胡”叫得亲热。

楚金石含含糊糊的说:“明朝太祖皇帝手下有一个叫胡惟庸的大奸臣,毒死了刘伯温刘老公爷。所以啊,胡不是好姓,姓胡也便罢了,但‘惟’、‘庸’二字用不得,不然给人戳脊梁骨戳死。”

再要发胡话时胡惟亮铁青着脸死盯了他一眼,楚金石身体一僵,便把这个名字给忘了。只知道领队姓胡,胡领队对别的团员晴空万里,关怀备至;对自己乌云满天,冷眼相加。

楚金石自己也觉得自己嘴太损,人家胡领队挺好的一个人硬是跟大奸臣扯到一块去了。从那以后,楚金石在胡领队面前举始终低着个头,见得最所的就是胡领队不见一条皱纹的西裤和不染一粒灰尘的黑皮鞋。这两点对楚金石来说简直就是奇迹,他从来不能让自己那条裤子保持哪怕一天的平整;至于鞋子,没灰的鞋就不是鞋了。

这时黑皮鞋又一次到了自己跟前,楚金石知道自己捅了篓子,老老实实的站了起来,低声下气的道:“对不住,胡领队。我见护照和机票湿了,心里一急就喊了起来。吓着了晶晶,是我不对。”

他这样一说,胡领队满嘴的责备都憋在了肚子里,噎得够呛,最后淡淡的说了一句:“以后小心一点,给林晶晶道歉。”

旅行社靠游客吃饭,虽说楚金石进团方式不同,可也是团员,衣食父母。他看不上楚金石这个乡巴佬,这小子蚂蚱打喷嚏——满嘴庄稼气,摆在人堆里极其显眼。就像一堆布加迪、兰博基尼和世爵中间有一辆岗田三轮或者QQ,最显眼的肯定是岗田和QQ,兰博基尼倒不算什么了。这么大一会没照看住又弄出事来了。

胡惟亮转过身对林晶晶妈妈解释了几句,抱起林晶晶和颜悦色的哄了起来。胡惟亮人长得帅,平时又和蔼可亲,林晶晶对他印象不错,三哄两哄水龙头就关上了。胡领队又安抚几句,这才和旅行团其他工作人员一起安排登记事宜。

小丫头不记得喷人在先,趴在妈妈怀里向楚金石做鬼脸。楚金石糟了冤枉,对她陪着笑脸又贴了冷屁股,讨了老大的没趣,连盯着别人手里食物看的心情都没有了。

第二章,农村孩子

按理说楚金石这辈子基本上没机会出国旅游的。

他生在黑龙江南部靠近吉林的一个小村子里,三岁上时楚母受不了家里穷苦,撇了爷俩跑了。楚父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子,空有两把力气,没有什么手艺傍身,给小楚金石栓在家里,不能外出打工,只有十亩承包田,日子过得十分困苦。跑了老婆,儿子太小不懂事,楚父生活便没了念想,平日里又好一口酒,逢年过节少不得要赌上两把。再加上没有老婆节制,手愈发的散了,地里的收成九成九都挥霍出去,家里吃了上顿没下顿。

三岁的楚金石脸上本来还有些肉的,半年多下来变得面黄肌瘦,不成模样。邻居看他可怜,时不时拉到家里给口饭吃,这才不致饿死。一年过后,楚父变本加厉,十天半月回不了一趟家。冬天里四岁的楚金石冻得嘴唇发青,一天到晚吃不上两顿饭。

楚父怕儿子饿死,在家里存了两大箱饼干,一大盆贴饼子还有几箱子方便面,又买了一把电热水壶,任他自生自灭。自己到县城里打工,挣的钱还不够自己花,生活的烦恼加上自暴自弃,就把儿子忘在了脑后。

邻居大婶到楚家来看楚金石,时不时见他围着被子守在电水壶旁边取暖,身边放着一碗结了冰的方便面,或者一块风干了的贴饼子,每到这时都会掬上一把泪水,抱回家住上几天,直到楚父回来。

后来村长看不下去了,趁着楚父在家把他堵在家中,好好的数落一顿。道:“你****的良心让狗叼去了,白白胖胖一个胖小子让你养成了瘦皮猴子。要不是赵广平媳妇帮忙照看,你小子早就绝了香火了。你说你现在,儿子不管了,房子不顾了,吃喝嫖赌你他M的都占全了。谁家养孩子像你这样,就是条狗是头猪也得按顿给饭、垒一个暖和窝啊!你拍拍你胸口,看看你那黑心是不是让你他M就酒喝了?你儿子饿死了谁他M给你送终?我楚大哥就你一棵独苗,你还这么不争气。你说,你对得起你爹你妈吗?”老村长气的喘粗气。

楚父阴沉着脸不说话,蹲在炕下吧嗒吧嗒抽烟。老村长又说了几句,楚父着了恼,红着眼睛大骂一声,摔门而去。老村长长叹一声,把楚金石揽在怀里,一老一小相拥着哭了起来。

自那次以后,楚父便极少回家了。乡下人民风淳朴,看不得楚金石那小小年纪便受那么大的苦,楚金石吃起了百家饭。东家一餐西家一顿,大多数时候是在邻居赵广平和老村长家吃饭。楚家那两间土坯房给雨浇烂了窗子,房顶的油毡纸也风化开裂,外边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外边不下屋里还要下上十多分钟,实在是住不得人,便借住在赵广平家。

在楚金石七岁那年,从县城里回来的村民说:楚父在工地绑脚手架,喝了不少酒,一脚踩了个空,从七楼掉了下来,护网也没能接住他,直接掉在地上,摔死了。

楚金石自记事起和父亲在一起的时间就不多,父亲给他的印象多是坏的一面,父子俩的感情淡到了极处,因此听闻噩耗并不是特别伤心。老村长领着几个村民到县城里把楚父的尸体拉了回来,停放三日后火花,草草下葬。

楚父死状可怖,老村长怕吓着楚金石,就没有让他看父亲最后一眼。他最后看到的就是一座黑土坟茔,上面用砖头压着一叠纸钱,坟前一座水泥碑。楚金石那时候才上幼儿园,只认得一个“楚”字,那是他和他父亲的姓氏。

直到楚父死,楚母也没有回来。楚母走的时候楚金石虚岁才三岁,基本没有什么印象,这么多年独自生活,仅有的一点印记也消失了。谈不上恨与不恨,也没有特别想念。看到别的孩子跟妈妈撒娇,也不感觉伤心、嫉妒。村里玩伴都说他没心没肺,每到这时,楚金石都会用肮脏的袖子擦擦鼻涕,嘿嘿傻笑,倒没有人骂他野孩子。

有一次村长的宝贝孙子弹弹子输给了楚金石,连输了十多个,输红了眼,跟楚金石说:“我有爸有妈,你爸死了,你妈跑了,你给我二十个溜溜(即弹子),我把我的爸妈借给你。”

楚金石心里没啥感觉,嘿嘿笑道:“爸妈有啥好的,我才不干呢。”原来在俩小屁孩的心里爸妈不如二十个弹子来的实惠。

当晚在老村长家吃饭,老村长问白天都玩了啥,楚金石说弹溜溜、打扑克,小胖输了,还要我拿二十溜溜换他爸妈,我没干。

老村长平日里护着楚金石,一听这话火了,心说这不是揭人家孩子伤疤吗?瞪起了眼,狠狠的扇了孙子一个耳光,楚金石在一边没心没肺的叫好。老村长回手给了楚金石一个耳光:“你笑啥,兄弟俩不互相帮衬还敢看热闹!”

找来两块洗衣板,二小并做一排跪的溜直。老村长的笤笊疙瘩雨点般落到二人屁股上。二人扯开嗓子比谁的嗓门高。邻居听到二人堪比狼嚎的哭声,议论纷纷:老楚家那小子就得好好收拾,要不然长大了像他爸那样就没好了。

楚金石就这样在村中各家穿梭过活,直到八岁才上小学。他也还算争气,头一回考试就考了个全学年第十二名,这要放在县城里的小学可是了不得的好成绩。

楚金石所在的村办小学小了点,全校加校长总共五个老师。他老家是五年制试验区,全校有五个年级共五个班级,一共七十多个学生。一年级学生多一些,一共十三个。他考了班第十二也是学年第十二,亦即全学年倒数第二,这要放在县城里的小学也是一个了不得的坏成绩。

成绩下来后自然不敢往村长和赵广平家里拿,抓心挠肝的想主意,希望能蒙混过关。奈何村长的二儿媳是楚金石老师,这事自然瞒不过,楚金石一放学便给老村长揪到家里。到村长家一看,不出楚金石所料,村长的胖孙子正在洗衣板上跪着呢。他小楚金石一岁,二人在一个班,楚金石考试落下一个,那人就是他。

老村长气的脑门冒汗,这俩王八羔子忒不争气了,老脸都让他们丢光了。村长当了三十多年村官,虽无大功,也没犯过什么大错,很得村民尊重,最在意的就是脸面。这回好,你俩臭小子让老人家丢面子,这是天大的过错。没说的,裤子脱了,笤笊疙瘩伺候,当晚两人都是趴着睡的。临睡前俩人还在讨论考试的事。

“下回咋的也得超过一个,郑广才说话都不利索,还把咱俩超了,太丢人了。”

“汪松不是让你抄了吗,你咋还答成那熊样,连我都没超过?”

“她的卷子写得跟蟑螂爬似的,谁看的清啊?”

“都赖孔令海,他鼻子老在那抽啊抽的,整得我心烦,要不是我二婶在旁边,我早就站起来抽他一顿大脖溜子了。”

“你就吹吧,你能打得过他?他小弟你都打不过。”

“我打不过孔令才?就他那个拉裤兜子的小屁孩,两个都不是我的个儿。”

“你就打不过,孔令才比孔令海还有劲呢。”

“打得过”

“打不过”

“打得过”

“打不过”

......

“我...我打死你!”

就这样,楚金石混食百家,吵吵闹闹的慢慢成长起来。多蒙父老乡亲的照顾,身子虽然瘦弱,但没得过什么大病。老村长那一代人成家后大多要生五个以上的孩子,所以楚父那一代的人特别的多,楚父这一代的农村家庭大多生养两三个孩子,所以楚金石的同龄人尤其多。吃完晚饭在大街上一吆喝,不到二百户的小村子一刻钟之内就能召集四五十个十五岁以下的小孩子来,加上女孩能有一个连,所以他从来不缺玩伴,平时也很快乐。

楚金石十岁那年,老村长把楚金石家一半承包田抵押给村里,他的求学费用从此由村委解决。又把工地赔给楚家的一万块钱交到了村里的敬老院,楚金石平时吃住基本都在那里。隔三岔五再到赵广平或村长家吃顿好的,日子安稳的很。

敬老院有五间洋瓦房,是村上最气派的一座房子,正好有一个房间空着,楚金石就住在那里。为此楚金石很是沾沾自喜了一阵子。楚金石没爹没妈懂事的早,也不怕黑,很快就适应了新环境。村长孙子几乎每天都来跟他挤一铺炕。

楚金石上初中的时候,赵广平给他买了一辆自行车,楚金石自此成了有车一族,每天跟着同村的学生一起到十二里外的县城初中上学。路上比赛谁骑得快,用石子砸迎面驶来的大客车,自得其乐。上了初中,楚金石长进了,每次考试都能全校倒数第四第五,不再是倒数二第三了。

学校在考试之后会公布光荣榜和奖学金得主榜单,每到这时楚金石村长孙子张雨这一对难兄难弟就会蹲在布告栏下长吁短叹,引得周围同学同情心大起。都以为这是两个力求上进的好学生,这一次没考好,正在光荣下总结经验,准备下一次考试卷土重来、东山再起呢。认识他们俩的都知道,他们俩这是要洗清了耳朵等老师训;同村的人都知道,他们俩这是要洗干净屁股等着老村长抽。

老村长年纪大了,楚金石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退了下来。年纪大了,脾气也大了;官没了,力气还在,笤笊抡的比以前还有劲了。

每到发榜的时候,村长家院子里都会想起两道响彻全村的惨叫声,悠长尖锐,绵绵不绝。有小孩的家长每到这时都会教育自己的孩子:你给我好好学习,要不然张雨和楚金石就是榜样。孩子们每每会用心学习一段时间。从这方面看,楚金石和张雨为汪家屯下一代教育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是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的表现。

笤笊抽久了,二人形成了条件反射,见到笤笊疙瘩屁股就会不自觉的抽动几下。既便如此,二人也不敢把村长家的笤笊疙瘩藏起来,这里有一段不足为外人道的辛酸血泪史的。

曾经有一次,张楚二人考试又是垫底。楚金石料敌先机,知道又要挨揍,回去后到村长家拿起笤笊扫外面扫院子,专拣有泥有水有鸡粪有牛粪的地方扫,把刑具弄得脏的没法看,自以为得计。

老村长平时大人都是攥住笤笊头,用柄揍人的。楚金石心说这回你怎么打。张雨正为饭后那顿即将到来的胖揍发愁呢,看见楚金石哼着小曲,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心说还是石头厉害啊,这才叫心理素质呢,那句话咋说了的?泰山吃榆钱而不打嗝,麋鹿跳于锅而眼不眨......不知道是谁说的。

当天村长二儿媳就把两人的成绩交给了村长。然后一家人每人搬一个凳子,围成一圈准备看戏。院墙两侧也有不少脑袋,以小孩子居多,都是来看张楚二人挨揍的。二人也算为丰富村民生活做出了一点贡献。

老村长数十年为官,很有些面皮上的功夫,听到消息后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波动,只是扫了二人一眼,二人不自觉的摸了一席屁股,动作整齐划一。周围人一通哄笑,知道好戏要来了。

老支书活动活动筋骨,到厨房去找笤笊,没找到。到了院外,一个围观的小孩眼尖,指着果树道“在那”。

老村长过去一看,好好的一把笤笊胡满了大粪,心念一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差点没气炸了肺。也没有问是谁干的,握着笤笊柄把两个小子赶到大门外的大街上,一帮人紧随其后。走过路过的也都停下脚步看热闹,人越聚越多。二人那是十一二岁了,已经知道害羞了,看村长的架势是想要在大街上行刑,都扭捏起来。

在老村长注视之下,二人心不甘情不愿的脱下了裤子,撅起屁股等着挨打。老村长这回是下了狠心了,抡圆了膀子把糊着大粪那一面打在二人屁股上。不一会,二人都成了花屁股。周围一群闲人哈哈大笑,人仰马翻。

约摸五六分钟,二人愁眉苦脸的站起来,伸手摸了一把湿津津的屁股,凑到鼻下一闻,登时脸色多云转暴雨,“哇”的一声把吃了没多久的东西都吐了出来。张雨黄疸水都吐了出来,皱着鼻子道:“怎么这么臭?还有一股人屎味儿。”

楚金石顺了一口气,把满手的大粪摸在张雨身上,道:“我扫完地之后又在厕所里搅了两搅。”

......这回围观的人也不笑了,各个面色青白不定,呕声不绝。

“这俩小子太恶心了!”

“饭都白吃了,全他妈吐出来了。”

“晚上玩抓人的时候揍死他们俩!”

二人见有这么多人陪着自己一起受罪,心情大好,扭着花花绿绿、红肿不堪的屁股回院里洗屁股去了,背后留下一群捏着喉咙干呕的人。

自从这次教训之后,二人再也不敢在老村长面前耍手段了,成绩也略有提升。到初二的时候,已经能落下三十几个了,可谓是前所未有的大胜仗。

老村长初时还不相信,这么多年垫底的经历让老支书很是苦恼,已经不太敢相信这两个不争气的小混蛋了。拿来试卷和成绩单,戴上老花镜,一分一分的核对,再看成绩单是不是有篡改的痕迹。

经过比验证钞票真伪还认真百倍的检查后,老支书终于相信老楚家和老张家祖坟冒青烟了,他们俩果真是落下了三十多个。村长老坏大慰,眉开眼笑,胡子都翘了起来,习惯性的去找笤笊。二人瞪大了眼,心说怎么还打啊?老村长一想不对,不该拿笤笊,该喝酒。当晚喝了半斤烧酒,红光满面,打牌输了一百多块还是乐呵呵的。

牌友们心说老张失心疯了吧?五毛钱的小扑克,他能一口气输出一百三来,也算是难得的壮举了。一打听才知道是他家那俩淘气小子考试大榜落下三十多个。

这么多年屁股抽下来,二人的成绩村里人是都知道的,乍听落下三十多,都感惊奇。问知道内情的人才知道:七中(楚金石所在初中)开了一个特长班,新收了二十几个富家小姐少爷,大多是不学习不考试的主。他们也给排进了大榜,要论真才实学,俩小子没压下几个。众人感慨道:老张头人老了容易知足不说,也糊涂啊。这段议论如果让张楚二人听到,为了防止挨揍没准会约齐了一帮小伙伴威胁村长牌友的孩子去。

第三章,感谢猪饲料

楚金石初三这年,也就是今年,学校正放寒假。一天中午,楚金石正窝在敬老院睡觉。村长孙子张雨随他妈妈回姥姥家去了,楚金石好不容易自己谁一铺炕,想横着睡就横着睡,想竖着睡就竖着睡,想打滚就打滚,别提多得意了。

正睡的香,养老院那条大黑狗狂吠起来,间杂着还有老母猪吭哧声。楚金石不胜其扰,迷迷糊糊睁开眼来。

“嗯?这是哪里?咋还有一股臭脚丫子味儿?”

定睛一看,原来在地上。昨夜睡觉太得意,滚到了地上,抱着鞋睡了一宿。多亏敬老院暖气烧得热,要不然非得冻出毛病来。

楚金石感慨道:“看来我还是福薄,自己占一铺炕都不行。”又开始乱感慨了,哲学家都这样,楚金石觉得哲学家很威风,于是时常兴一些怪念头。殊不知不光哲学家如此,疯子也常这样。

穿起衣服,正要到赵叔家吃饭,推门走到外面,远远的看到一辆蓝色的农用三轮停在院外。车上载满了化肥一样的袋子,一问才知到是猪饲料。村里会计正在跟一个戴着鸭舌帽、身穿印有“富农饲料”字样棉大衣的小青年讲话。村上养猪历来都是用苞米糠、野菜、谷糠之类,少有用饲料的,用比较时髦的话讲就是绿色食品。楚金石看着新鲜,跟一帮老头老太太一起看热闹。

小青年生就一张利嘴,说得天花乱坠,果真是铁齿铜牙、舌绽莲花啊。那架势,就像不买他的饲料就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党似的。

停了一会楚金石也听明白了,小青年说了猪饲料的种种好处。看会计晕头转向、云山雾罩的模样,估计现在已经差不多快相信吃了富农牌饲料,敬老院的猪都能长成天蓬元帅了。还有就是说了买饲料的奖励规则。具体是买两袋赠一个盆,买三袋赠一个桶,买四袋赠五斤豆油,买五袋赠一小袋三十斤装的饲料。

会计平时也是一个能说会道的人物,可是在小青年面前却不是对手。大约觉得自己四五十岁的人了,说不过一个后生觉得丢人,脑子有点发蒙,鬼使神差的买了十袋。三轮车上有一个搬运工,十袋饲料很快搬完,三轮车空了一半。

小青年接了一单大生意,心情大好,从棉大衣里侧兜里拈出两张硬纸片来,递给会计:“这是两张奖券,头奖是十万元,二等奖斐济单人双fei十日游,三等奖双开门大冰箱一台,四等奖二十五寸彩电一台。本来每个客户只能给一张,谁让我跟各位大爷大妈投缘呢?剩的这两张就都给你们了,中了头奖十万块别忘了多买我几代袋料。”说完又散了几张名片,说以后要饲料找他,中奖打电话云云。

小孩子就喜欢那种花花绿绿的纸片,楚金石刚刚十五,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正贪玩的时候。楚金石从小就没见过奖券长什么模样,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会计的手看。会计正因为上了小青年的贼船,把敬老院一个月的经费花了买饲料而发愁呢。冷不丁一转头,发现一双圆咕隆咚的长毛大眼正对着自己放电,吓了一跳。手一哆嗦,奖券掉在了地上。

他摆摆手道:“拿去拿去,都给你了。你去仓库,把耗子洞都给堵上,别把饲料啃了。一会到俺家吃吧,你二娘炒了俩菜,还有不少呢。”楚金石点点头,拾起奖券,飞也似的跑了。

仓库地面铺着一层砖,存放着一些米面和其他杂物,没找到耗子洞,耗子倒是找到一只,死的。扯着耗子尾巴甩手扔到房顶上,白铁皮洋瓦发出“咚”的一声大响。屋里几个老头正在下棋,闻声骂了一句小兔崽子,楚金石回了一句老不死的,便蹲在地上研究起奖券来。

这是两张红、白、绿三色相间的硬纸片,上面写满了方方正正的小字,底部有一块云朵状的银灰色刮层。

楚金石吞了一口唾沫,道:“我要是中一辆大摩托多好啊,骑着贼威风,呜呜呜呜炸响。”

望空祷祝半晌,这才小心地将涂层刮开一角,露出了一个小小的“谢”字,心中狐疑,什么奖品有谢字呢?看了看奖品栏,没有,难不成中了附加的奖项?不会是特等奖吧?心中一阵狂喜,三下五除二把剩下的涂层刮干净,一张脸拉了下来。楚金石年纪小,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可也知道“谢谢参与”是什么意思,他毛都没中一根。

楚金石大为失望,在仓库中打了一趟王八拳,绞的满室灰尘,蹦够了才想起来还有一张奖券没有刮。这时仓库里耗子都待不得了,楚金石抱头鼠窜的跑出来,又成了泥猴子。捏着奖券恶狠狠的吼道:“我要大摩托,知道不知道?大摩托,我要太子,要哈雷,要宝马!”这时的楚金石已经半疯了,距离他一直向往的哲学家境界又近了一步。

第二张奖券没有磨蹭,直接刮开。看着上面的字迹,楚金石用力的揉了揉眼睛,在太阳底下看了又看,一张脸胀得通红,一声嚣张至极的狂笑从敬老院大院里四散传开,不知惊飞了多少只公鸡母鸡,公鸭母鸭。

“哈哈哈哈,中奖了中奖了,我中了二等奖了!我要坐飞机,我要坐飞机啦!”

风风火火的跑到敬老院健身房里,一把掀翻棋盘,无数围棋子洒的满地都是。几个老头老太太正要发飙,楚金石把奖券伸到他们眼皮子底下,狂笑道:“看看看看,我中奖了,中了二等奖啦!”一大群老人闻言凑过来,一看是真的,一张张老脸都乐成了盛开的老ju花。

没过多久,全村老少都知道楚家那个野小子走了****运,瞎猫碰上死耗子,中了大奖了。老村长和会计两人一并赶来。老村长看了看奖券,眉花眼笑的道:“好啊,赶紧到俺家置办行李,准备准备。你小子出息了,你可是咱们屯子第第一个出国的啊。老谢家那大小子听说都没出过国。呵呵,王长顺那个老王八羔子,别看他混的人模狗样的,可他没出过国。你小子可给我出了一口恶气啊。”老村长高兴话也多,说起了村里出去的两个风云人物。

会计为人不错,也没提往回讨要奖券,只是忙着打电话给卖饲料的小青年。一群孩子围着楚金石高兴的说着。张雨嚷嚷着到外国见到卷毛的外国人拔两撮金毛回来。楚金石笑呵呵的应着,心道:不知道斐济在哪里,可能是个小岛国。为什么不叫韭菜呢?反正都差不多。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可能韭菜很好吃吧。

小青年当天中午就到了,开着一个双排座微型小汽车。看看人家,这才叫年轻有为呢,一天之内换两台车,上午一辆下午一辆,都不带重样的。微型车里还坐着一个穿呢子大衣的团脸中年人,听小青年说是他们公司经理。满脸油光的呢子经理看了看那张脏兮兮、皱巴巴的奖券,没错,是斐济单人双fei十日游。随团旅行,食宿全包,只不过要到北京集合。

楚金石本来还高兴着呢,一听要自掏腰包到北京,满腔热情都给浇熄了。老村长咬了咬牙,道:“小子,咱去。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不就几百块钱火车票钱嘛,咱出得起。出去见见世面。”赵广平也说车票钱咱两家平分了。

楚金石心中感动,眼圈差点红了,可又憋了回来。不为别的,老村长最见不得晚辈哭。每次考试后挨揍,张雨和楚金石只要一哭,就会招来更加凶狠的毒打。久而久之,二人基本上遇到什么伤心事都不哭了。

同学们都说他们俩没长心。学校看教育片,从老师到学生都哭得唏哩哗啦,楚金石和张雨屁都没有,楚金石还嚷嚷道:“哭啥?我比他惨多了,咋不见你们哭呢?”

同学们本想暴打他一顿,一想也对。电影里主角没爹没妈,可还有一个爷爷,楚金石什么亲人都没有,还差点饿死,确实比主角惨,于是就都不哭了。学校还因此说他们班思想教育工作做得好,同学们意志坚定。因此楚金石班得了本周的流动红旗。为此张楚两个差等生得意了好长一段时间,张雨更是嚣张的对学习委员说:“你学习好有啥,学习好能为咱们班争一面流动红旗吗?”

学委推了推眼睛,慢条斯理的说道:“流动流动,就是每周都会串动的,下一周就不一定是咱们班的了。我们学习小组为班级争得了‘全市优秀班集体’铜匾和锦旗,你说孰轻孰重?”

别看学委平时话不多,原来嘴里藏着刀子啊!张雨胖胖的脸上满是尴尬,说不出话来。他身后的楚金石到处找地缝钻,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

这时候那个一直没说话的呢子经理咳了咳。众村民都知道,电视里重要人物讲话前都要咳两声以张声势。呢子经理虽说不是什么大人物,但是喜欢在农村人面前充领导的人村民们见多了,呢子经理明显也是这一类。于是大家就都不说话了,等着呢子经理酝酿台词,好说些什么。

呢子经理大概从未受到这么多人瞩目,抬眼看黑压压一片黑黑的脑袋和亮亮的眼睛,一般人在这种程度的注视下能不能把话说利索还是两说呢。呢子经理有一点紧张,他又咳嗽两声壮壮胆。

一个流着鼻涕的四五岁小孩低声道:“他是不是感冒了,要不老是咳嗽干啥?”年纪太小,电视看不懂,不知道呢子经理意欲何为。众人闻言想笑,又都憋住了。

呢子经理白胖的圆脸红了红,没有去理会,道:“这位小兄弟去北京的往返车票本公司可以全部报销。”说完四下里扫了一眼,希望从众农民兄弟眼中看到惊喜的眼神,可惜没看到。心里不禁腹诽道:这帮人未免太木讷了吧?

楚金石见状解释道:“一般大人物对下级讲话都爱卖关子。这叫卖豆腐的抬马脚——生意不大架子大。天下没有平白掉下的馅饼,你说是吧,三娃?”

方才说话的那个鼻涕小孩三娃点点头道:“可不是嘛,好好的话非得总加但是。”转头对呢子经理说:“你快说吧,俺们都等不及了。”

呢子经理倍受打击,他很想说没有但是了,可如果不说但是,车票钱只能他自己掏了。该说还得说,也不扯淡了,三岁小孩子都这样,敬老院那些七老八十的人精自己更斗不过了。呢子经理现在恨死电视了,心想电视里都演的啥啊?我在电视上怎么没学到那么多东西呢?难道他们偷接天线收看境外电视台?呢子经理屡遭打击,神经已经有一点错乱了。

呢子经理直截了当的说:“本公司想借楚小兄弟中奖的集会搞一次宣传,只要楚小朋友随我们公司宣传队做三天的宣传,不光到京往返车票我们负责,还会奖励五百……不,一千元。”呢子经理今天折了太多的面子,自作主张加了五百。看看三娃,眼神都变了,跟看傻子似的。

老村长一听这是天大的好事啊,不光车票有了,三天还能赚一千块钱,太值了。当下替楚金石应允了,还问呢子经理能不能天天干这个,那样的话就是年薪十万啊,老头高兴地糊涂了。呢子经理心说你老家伙太贪了吧?我们总经理年薪才十万出头,你一个小屁孩就想赚十万?一口回绝,老村长也遭到了全村上下的一致鄙夷。

天色已经晚了,呢子经理和小青年当晚在敬老院凑合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楚金石由赵广平儿子陪着,和小青年二人一起进了县城。

平生头一回,楚金石穿了一套西装,当然是呢子经理租的,略显肥大。不过楚金石本就是一个帅小伙,穿起来很精神。呢子经理在汪家屯吃了憋,正气沮,一看楚金石上得了台面,心情大好,请大家到饭馆狠狠的搓了一顿。

呢子经理请吃饭,档次当然比村里王拂晓家小吃部档次高了。楚金石和赵广平儿子何时吃过这样好菜?差点把舌头都给吞了。呢子经理给楚金石劝酒,楚金石抵死不喝。不说他是一杯倒的软货,但是老村长的巴掌就够受的。呢子经理问清了原委便不再劝了。当下宾主尽欢,赵广平儿子喝的酩酊大醉,由小青年开车送回了村里。

之后呢子经理手下的一干工作人员便开始教楚金石应该做些什么,了解活动相关事宜及行程安排。楚金石的主要任务就是到各个村子做演讲,五张A4打印纸七千多字的演讲稿,必须明天之前背完。说实话这对楚金石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那时那种能静下心来背演讲稿的人啊?楚金石人不笨,可也不聪明,要不然也不会在老村长棍棒之下九年如一日的全校垫底了。

但是一切向钱看,为了斐济十日游,为了韭菜,必须拼命了。从中午十二点知道午夜十二点,楚金石才勉强把稿子背完。

大家都知道,即使背会了在人前能不能说出来还是两说的。背完之后在呢子经理强迫之下又背了十几遍。

呢子经理又提了好些问题,并告诉他如何解答。一直忙活到凌晨四点多,楚金石头一挨到枕头便睡着了。这一次楚金石着实体会了一把赚钱的艰辛,他心里想:钱这么难赚,我看还是不要赚了,天天吃窝窝头和贴饼子也不错,省心。楚金石背完稿子后又具备了哲学家除疯癫之外另一个特质:豁达淡泊。不知道哲学家爱不爱吃窝窝头。

从第二天开始,一连三天,楚金石一行人周游各个自然屯进行宣传。渐渐的,楚金石的那篇演讲稿已经背得烂熟了。刚开始的时候楚金石的演讲那才叫有特色呢。绷着一张死人脸,声音僵硬冰冷,时断时续。熟悉的人知道是饲料公司宣传演讲,不知道的以为他是在念卜告,为死人致悼词呢。其语气之冷硬,直让呢子经理有杀之而后快的冲动。

村民们兴高采烈的来,垂头丧气的走。整个宣传大会开成了催眠大会,开到一半,人便差不多走光了,差点没把饲料公司工作人员气死。好在三场之后楚金石表现好了起来,三天后如愿的拿到了火车票和报酬。

第四章出国旅游

上车那一天,村里好多人都来送行。老村长和赵广平儿子两人直把他送上了火车。迫于老村长的威严,楚金石没敢来一个洒泪而别。本想致一段告别辞来着,可是饲料公司宣传稿背得太熟,不自觉的就往外冒,于是就不献丑了。

头一次坐火车,也是头一次出远门。之前楚金石到的最远的地方就是离汪家屯十五里的安西火车站,是和一群同伴在铁轨两侧防护林里找酸丁子(一种野果)吃。这回到了火车站,只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新奇,眼睛不够用了。

上火车之前检票,楚金石不懂,直接就往里面闯,差点让工作人员逮到小黑屋里去。楚金石所在的县城是一个县级市,车站不是很大,检完票候车共有两个站台,隔离设施不太好。楚金石的车本来在一站台候车,楚金石见一站台人太多,二站台倒一个人都没有,他不喜欢挤。于是就从护栏上的一颗窟窿里钻了过去,孤零零一个人在二站台等车,还自以为得计,沾沾自喜。心说你们这些坐过火车的人也不咋样嘛,都不知道在人少的地方等车。

火车快到站的时候,工作人员看到二站台上有一个小孩挤眉弄眼的在那里吹冷风,好像还很得意,心中纳闷:这家伙哪里来的?上一趟到站的火车是在十分钟之前啊。于是就开口问了一声,问明白后气的够呛,心道一个不注意把你漏下了。赶紧把他叫了过来,火车就要到了。一般火车在这种小站只停两分钟,来不及走天桥了,楚金石依旧从那个窟窿里钻过来。刚到一站台,火车就过来了,晚十秒楚金石的小命就不在了。坐火车能坐出生命危险来,楚金石也算是一号人物了。

上了火车,他也不嫌车里挤,在窄小的过道里边走边看。他衣衫蔽旧,眼珠子乱转,活脱脱一个火车上的掏兜贼,所过之处人们纷纷闪避,倒方便了真的飞贼。

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把刚到手的一个钱包放在口袋里,看着四处乱瞧的楚金石,心道:哪里来的菜鸟?连遮掩都不会,现在的偷儿需要包装,不是戴眼镜的学生就是人模狗样的成功人士,怎么会这么寒酸?实在丢我们小偷的脸。看在他为我打了掩护的份上,有机会指点他两招。

楚金石正在兴奋之中,浑不知他已经被全车人列为疑似小偷了,而且还有一个惯偷想收他做徒弟。他来到一节车厢的尽头处,看见有一道小门。这是干什么用的呢?推了一推,“吱呀”一声门开了,润滑不错,声音不大,可是接下来里面传来的一声惊叫可真是惊天动地、响彻云霄啊。

楚金石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好像一个二踢脚在耳边爆炸,一个加强团的苍蝇钻进耳朵里乱叫,搞得他晕头转向,呆在了那里,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小门开处,走出一位三十左右岁的中年妇人,定定的看着楚金石。楚金石也定定的看着她,嗯,嘴不大,脖子不粗,胸不是特别大。看样子肺活量不会太大啊,难道刚才那声惊天大叫不是她发出的?楚金石向她身后看了看,没人,应该就是她了。不过她叫个啥?我又没打她没杀她的。

他这一看不要紧,落在别人眼里就是偷看人家上厕所在先,瞄人女士胸部和屁股(向后看那一眼)在后,轻薄无良,无耻之尤。周围想起了不满的冷哼,无数道鄙夷的目光射得楚金石浑身不自在。妇人大叫一声流氓,狠狠的给了楚金石一个耳光,一转身走了。

楚金石不懂这个耳光是怎么来的,不知所措的站在当地,求助的眼神看向四周,惹来无数白眼和低声的谩骂。一个壮汉走了过来,伸手拨开楚金石。楚金石还以为是中年妇人的亲友来寻仇,吓了一跳。

壮汉没有理他,走到了小门里头,门关上了。楚金石这是才在白漆小门上看到两个小字:厕所。脸刷的一下的红了,好嘛,给人家当成偷窥狂了。如果他再知道自己已经被全车人当成了小偷,只怕会羞愧的跳车。

暗道一声惭愧,称乘警还没来赶紧回座位,谁知他的座位上已经坐了一位五六十岁的大妈。楚金石只好发扬作风,为人民服务,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站着吧。当时火车将要到长春,楚金石一直站到了北京。他坐的是普快列车,从长春到北京要十六个小时。到站的时候楚金石的脚都站肿了。

“这年头好人难做啊!”这是楚金石到京城说的第一句话。

北京的繁华晃花了楚金石这个乡巴佬的眼,同时也找不着北了:旅行社到底在哪啊?站了足有一刻钟,也没有想起来问一问路。听说有的地方问路都要花钱,楚金石可没有钱。

独自摸到最近的一个公交车站,随便上了一辆车,也不知道到哪里。下这个车,上那个车,五个多小时后,绕遍了半个京城后楚金石终于开窍了,抓住一个清洁工问去“某某旅行社”该坐几路车。那位环卫人员想是经常应对这种事,回答的极为仔细,坐几路车,到哪一站换乘几路,旅行社周边有什么显眼的参照物。说了两遍,楚金石记清了。

按照指示到了旅行社大楼下,楚金石道:“刚才坐车的时候我记得好像路过两三回了,咋就没注意呢。”

此时楚金石已经身心俱疲,劳累不堪了。跌跌撞撞的摸进旅行社,连怎样被接待的都忘了,只记得水好喝,饭好吃,床好睡。第二天晕头转向的被拉到首都国际机场。

楚金石书包里装着几件单衣,南半球此刻是夏天,楚金石总算没拿出一件棉大衣来献丑。这倒让胡领队和一众团员大为诧异。楚金石心中骂道:“城里人咋了?城里人的房子有农村的大吗?城里人有农村那么大的院子吗?城里人能成天吃绿色食品吗?”想了想又在心里说:“这是嫉妒,你们嫉妒我的幸福生活,你们这些关在水泥笼子里的病鸟。”

楚金石看着那些穿着制服的机场工作人员和各种闪烁着指示灯的仪器,如临深渊,战战兢兢好不害怕。感觉就像即将进行残酷实验的小白鼠。

机场安检人员没有监察出违禁物品,可是仍旧看着这个一直把手伸在怀里的小孩有问题。不会是什么新材料制成的武器吧?叫他把手伸出来。楚金石是一个听话的孩子,伸出右手摊开来,原来是一堆琐碎的钞票。

未动身之前,老村长把他赚的一千元给了他,又另给了他一千。虽说食宿全免,可也得带些钱去。楚金石在银行换了一千人民币的美元和一千人民币的斐济元。他身上从来没有揣过如此巨款,来京后一直揣在内衣兜里,并时不时的用手抓着,上一个双保险,不想出了一个大丑,还险些被人当成携带违禁物品的恐怖分子。一路上他脸没少丢,几乎麻木了。不能不说咱脸皮够厚,适应能力够强,他自我安慰道。

跟着同团的队员按部就班的办理好登机手续,心说登机手续也不太复杂嘛。楚金石来之前把登机过程是为洪水猛兽,以为要从头发到脚趾甲统统检查一遍,为此洗了好几遍的脚。而且把从户口本到学生证等十几个证件都拿来了,连学校给发的团员证、自行车证都没落下,可惜都没用到。

站在机舱门口,不禁想起电视里国家领导人外出访问时,登机之前和送行人员挥手作别的场景。果真是豪气干云,睨睥天下。楚金石不禁把自己想象成了国家领导人,胸中仿佛藏了十万甲兵,挥起铁槊,扬起大旗,哈哈哈杀他NN的。等候在登机口的乘务人员不得不出声提醒这位流着口水,天马行空、意淫不断的小伙子。

后面维持秩序的胡领队简直要气死了,这个乡巴佬烂泥扶不上墙,到哪里都能出丑,果真是一个人才。惊醒的楚金石三步并作两步走进机舱,找了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下。经济舱座位不宽敞,但在楚金石眼里可比村长家的杨木板凳强多了。

楚金石知道坐飞机要系安全带,他连汽车安全带都没系过,飞机的更不会了。他的意识里,飞机是高科技,理所当然的要很复杂,下意识的认为自己肯定不会系安全带。有了这个念头,就没有自己尝试。四下里看了看,有几个乘客刚一坐下就把安全带系上了,楚金石看了几个人就会了。

自己试了试,轻松完成,哈哈,脑袋好就是没招啊,楚金石沾沾自喜,好像完成了什么了不得的壮举。

他旁边坐了一位戴着瓶底镜的老先生,满头白发收拾的整整齐齐,规规矩矩的贴在头上。一张方脸,正襟危坐,不怒自威。楚金石耙了耙乱糟糟的头发,到底是两个世界的人,比不得。人家往那里一坐就知道是一个博学的成功人士,自己搭眼就知道是农村来的愣头青,放到古代那就是一个未开化的蛮夷。想到这里,不免意兴阑珊,不再四处乱瞅了。

直到临起飞前,广播里通知乘客系好安全带,这才重新兴奋起来。他的家乡是一马平川的松嫩平原,长这么大没见过山是什么模样,也从未体会过登高远望的感受。这回坐飞机,在数千米高空向下看,想一想就兴奋。

飞机起飞时,向外望去,大片的建筑向后掠去,机头昂了起来,飞机越拔越高,气压变化让他感觉有些难受。地面景物越来越小,视野变得宽广起来,楚金石有大吼一嗓子的冲动,我也坐飞机了,只怕是汪家屯第一人了,心中颇引以为傲。低头看见舷窗下有一个按钮,好奇的按了下去,机窗玻璃变成了茶色,光线暗了下来,又按了一下,又变成了黑色。楚金石童心大起,又按了一下,机窗重新变成透明。这时候飞机已经冲到云层里,下方建筑都看不清了。不一会,云层已经在飞机下方,云海翻滚变化,蔚为壮观。

之后就比较单调了,直到吃饭的时候楚金石才兴奋起来。要了一个盖饭,还有十多个带塑料包装的小面包,还有五瓶各色饮料。经济舱的东西不会太好吃,一般乘客吃的都不多。空姐机械的冲楚金石笑了笑,心想这个小孩是饿死鬼吧?那么多,一头猪也吃不完。楚金石不管空姐有多吃惊,把面包都拦在怀里,有两瓶果汁没地方放,找了找,最后在周围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放到了袜子里。空姐当即落荒而逃。

楚金石嘴里嚼着,手里抓着,兜里揣着,好像盖饭和面包都是山珍海味似的。他身边的老头笑呵呵的道:“小兄弟好胃口啊,分给我一点好不好?”楚金石从怀里掏出一个面包,递给老头。

“原来是一个要饭的,穿的像个人物似的。”

老者若是知道他心里想地是什么,只怕会哽死。可惜老者不会读心术,所以没死,津津有味的陪着楚金石慢慢吃。

吃了一半,老头问道:“你猜我多大了?”

老头难道有病?跟我这个穷小子搭什么话?想了想,道:“大概七十吧。”

老头哈哈大笑道:“小兄弟好眼力,老汉今年七十有八。小兄弟不但胃口好,眼力也不错啊。”

这也算?楚金石半晌无语,又咽了两口,道:“你去哪里?”

“苏瓦,到那里开一个会。”

“这飞机到斐济,不到什么苏瓦。哈哈,老头,你坐错飞机啦。”楚金石幸灾乐祸,没良心的嘎嘎怪笑。

给乘客分发食物的空姐正巧听见,满头黑线,心说你小子属猪的吧?不单长了个猪肚子,还生了一个猪头。

楚金石感到周围同团的团员个个用手遮着脸,一副羞愧难当的样子,不禁奇怪,道:“咋了?怪模怪样的。”

众人更加羞恼了,这夯货出乖露丑,把同团的人脸面都丢尽了。老头笑呵呵的道:“苏瓦,老头要是没记错,好像是斐济的首都。”

......妈了个巴子的,又出洋相了。是不是冲撞啥脏东西了,自打进京咋就这么背呢!小爷的名号在旅行团内部算是如雷贯耳了。楚金石对自己的地理知识比较有信心,这时候糟了这样的打击,就有点萎靡不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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