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宰相府的大门一开,我就知道,这一趟是白来了。
长孙家中寻常的平静,他的态度也是平平淡淡,而他夫人的眼睛则不停地躲闪着,不敢看我。
寻常的家中酒菜,礼物也是照单全收,长孙无忌不愧是个老妖精。我悄悄脱去袖中手上的护甲,把手指轻轻搭上桌边,两道无形的气流立刻飞速地通过他的袖子蔓延而上,直达脑部。
“哼,一个昏君一个****,想让老夫妥协?呵呵,就陪你们玩玩。”这是他现在心中的想法。
我微笑着收起手指,看着相谈甚欢的舅甥二人。
“舅舅,朕这次和媚娘来……”
“恩,多吃点菜,难得你我不在朝堂之上,咱们就当是自家人的,呵呵。”
“厄,现在皇后……”
“恩,别提那些扫兴的事情,好好好,来再喝一杯。”
……
几杯下肚,我干脆地起身,对着长孙夫人笑道:“夫人可否带本宫院子里走走?呵呵,我们妇道人家在此,未免扰了他们男人之间的交谈。”
“哎……”长孙大人拉住正要起身的夫人,“一家人好不容易在一起吃饭就……”
“长孙大人,您吃好。”我冷冷地打断他的话,率先出了屋子。
长孙无忌霍地站起来,厉声道:“昭仪娘娘!”
我阴恻恻地回过头,“本宫要如厕,大人这是要一同去吗?”
他尴尬地笑了几声,对着夫人道:“你还不快去给娘娘引路?”
“哎,哎!”他的夫人连忙颠颠地跑来,满脸堆笑道,“娘娘请。”
我微笑着一甩阔袖,翩然离去。
回到宫中,李治埋怨地看着我:“你怎么对舅舅那样的态度?惹的他很不高兴啊!”
我嘟着嘴巴看他:“臣妾是替陛下出气啊,难道您看不出来他是在和你打太极么?依臣妾看,你根本就不该送那么多的东西去!”
他有些泄气地坐下来,小声嘀咕:“那现在可怎么办才好?”
我猛地抓住他的手,目光幽幽地道:“皇上!您还要这样下去多久?他这样有恃无恐的,不过是看您软弱罢了。皇上,您从现在开始就不要再唯唯诺诺的了,拿点自己的主见来,不要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这样他才不敢那样对待您啊!”
仿佛是听见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他惊恐地睁大了眼睛道:“媚娘?这这这,这舅舅是先皇留下的辅政大臣……”
“都说了是辅政大臣,皇上,您是主,他是辅啊。”
“……”
“皇上?”
李治一惊,笑容有些僵硬地道:“让朕再想想,或许舅舅暂时是被他人蒙蔽,朕回来再和他好好说说,会答应的。”
我好笑地看着他,看来他还是单纯的很,以为亲情当真浓于一切?
“皇上,”我嘴角轻扬,“倘若他还是不允?”
“那,那休怪朕,朕以后都不会再听他们的了!”激将法果然奏效。
“皇上要是骗臣妾呢?”
“……”李治的小脸涨得白里透红,“朕是皇帝,一言九鼎!”
“……”我怀疑的看着他。
“恩,那,”他被我看得心底发毛,瞄瞄我,再瞄瞄,终于败下阵来,苦着脸道,“那媚娘你说怎么样你才相信?”
我隐着发笑的冲动,道:“那好办?你要让媚娘亲耳听见他们说什么。”
“可是他们见到你一定会说后宫……”
“哎呀我的傻九哥——”我拖长了声调拉住他撒娇,“你真是笨呀!媚娘就躲在帘子后面偷听,又不出来,你坐在龙座前面,他们也不敢上前,怎么会发现我呢?”
李治顿时喜笑颜开,拍着手道:“好主意!好主意!”
门口传来弘儿奶声奶气地学语:“好主意……好主意……”
瞧着才两岁的小人儿在众人围拢下晃晃悠悠地说着这样的话,顿时大家笑声一片。
·····
郑德妃烦闷地收起家人想尽一切法子递到她手中的信笺,站了起来:“芍药,陪本宫出去走走。”
“是。”一个贴身的宫女赶紧应声而来,“娘娘是坐轿子还是肩辇?”
她苦笑道:“只叫上水心姑姑,就在门口转悠一会子。”
“是,娘娘。”芍药立刻点头准备去了。
郑德妃对着镜子揽照了一下,看着自己依然秀丽的容颜,心中微微发酸。
“娘娘。”一眨眼,水心姑姑和芍药准备好了进来,其中芍药手里还捏着件厚缎袍子来:“小心着凉。”
虽然是春天了,可是因为当年生产二皇子时候没有注意,所以到了春天还是不能挨风吹,每次出门去总还是要多带件披衣保护好膝盖和关节。
不料这回她却恼了:“带这么多衣裳作甚?!难道本宫老了吗?需要每次出门穿得那样老态龙钟?”
这一吼,吓得芍药立刻跪倒:“娘娘,奴婢是怕娘娘受凉了。以前您每次去皇后娘娘那里请安就穿得不多,结果哪次回来不是关节疼到半夜?那样是漂亮,可是吃苦的是娘娘您自己个啊!”
水心姑姑也跟着点头:“是啊,娘娘,听奴婢的劝,不要和自己身子过不去啊。”
郑德妃紧抿着嘴巴,心中一片愤然。
刚才家父的信笺上告诉自己,长孙无忌与丁大人勾结在了一起,屡次奏疏要求立丁贵妃为后,帝不应。但是,就在昨日,皇帝竟然和武昭仪私访长孙大人,要求其支持武氏为后!
她郑德妃自小出身将门,本来性子刚强,喜好武艺,可是父亲却不许她学。只要她学琴棋书画,能歌善舞。有一次无意发现她在偷读书房里面的武功秘籍,竟然罚她三天不许吃饭。这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是多么残忍的事情。当时自己饿得都快死了,父亲却依然不许母亲给自己送饭。那时侯的自己也是个傲骨的,咬牙坚持不肯认错。直到母亲告诉她,父亲这样做的原因。
唐朝,是个重文轻武的朝代。文官永远受人尊敬,而武官……就象自己的父亲,血拼沙场,多少次差点丧命,也不过是换来了些荣华富贵,在朝堂之上永远没有开口的余地。只要那些文臣们一不开心了,说要打仗,他就要象个不要命的疯狗一样去拼命;打赢了,都是他们的功劳,是他们的妙计。打输了,是自己没有用,一不高兴还能要了你的命。
其实,在自己之上,本还是有一个女孩的。但是就是因为那些文臣的一句话,一场本来可打可不打的仗却硬要他作为主帅出征,连回绝的余地都没有,甚至为了让他下定决心出征,还将他身怀六甲的妻子给请进宫去。结果,他只好挥泪离别了妻子出征去了。
而他的妻子——郑德妃的母亲,在宫中也是郁郁不乐,一次只在院子里发呆没有看见当时从一边路过的杨吉儿杨淑妃,她竟然命郑夫人跪了半个时辰。这样一来,哪里还有孩子?
当自己的父亲回来得知妻子小产的消息,七尺大汉也不由泪流满面。一个让敌人闻风虽然后来的李世民给他立刻连升两级作为补偿,更是赏赐下来数不清的珠宝首饰,可是这伤痛,是怎样也抹不去的。
当时父亲就下定了决心,以后不论生男声女,绝对不要他(她)学习一点武艺。
于是小小年纪的郑芫兰就真的再也没有让父亲失望过,可是仇恨的种子也烙在了心底。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再加上天生又是那样的美丽,于是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可是,她通通不要。因为当时的丁大人——当年献计要父亲一定去打仗的人,他的女儿丁鳢儿进宫做了太子的良娣,那时候的丁鳢儿还不胖,也还是个曼妙的人儿,她那个时候就紧紧盯上了自己的猎物。
然后在一次父亲参加宫中的庆功宴,她知道太子也会出席的时候,就想方设法央求父亲的一个手下——那个对自己有一点好感的单纯男人,将自己男扮女装地混进队伍进了宫。
再然后,没有想到太子对自己一见钟情,事情出奇的顺利,她夺走了太子的心。原先还有些受宠的丁鳢儿现在是夜夜空枕,每当她看见丁鳢儿仇恨的眼神,她就格外的开心。时不时巧妙地制造一些误会,让太子越来越厌烦她。而那个可笑的丁鳢儿却是自暴自弃,开始暴饮暴食,身形越发难看。那个时候,父亲在朝廷之上,亦是扬眉吐气的。
后来,太子当皇帝了,却因为身份低微一些而依然没有当成贵妃,只是一个德妃。但是她怀孕了,这是第一个身份高贵的皇家血脉,她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自己的孩子,不能让他受到一点伤害,所以她变得疑神暗鬼,不再充满欢笑。这个时候,萧紫矜进宫了。她迅速地转移了皇上的视线,成了后宫最被宠爱的女人。
她那时侯也想不了那么多,只当是自己不能侍寝再加上萧淑妃与自己相貌有些相似,皇帝的一时兴起。没有想到,孩子生过之后,皇上对自己也是冷冷淡淡,再加上自己的孩子有些痴傻,萧淑妃又连生几子,竟是原来的一点宠爱也消失了。
从此,她被压制在萧淑妃的光环之下,再也没有了一丝光芒。但是希望又出现了,她无意中偷听到宫中老姑姑的交谈,才知道原来皇帝宠爱自己和萧淑妃,竟然都是因为长的象一个人。而她比自己得宠,是因为比自己更象那个人。但是无论她再怎么打听,都打听不出来那个人是谁,似乎宫中的人都很忌讳谈论到这个人,直到她在满月酒上见到武昭仪。
她直觉对方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所以立刻迫不及待地拉拢她,装做一副不问世事的样子。而她,也没有让自己失望,轻易给了丁贵妃难看,更是夺走了萧淑妃的宠爱。她真的很开心,因为,武昭仪也是出身将门,甚至是个更加贫寒的将门。
但是皇后和萧淑妃的连连被囚,使她惊恐的发现自己根本就不是这个整日笑颜如花、说话细声细语、容貌似乎永远都不会老去的女人。她的实力,远远超过了自己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