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可真是福气,那些个首饰一天换一样戴,估计半年都不带重样儿的。”有儿酸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扑哧一笑,挥退了众人,接过她递来的杏仁茶,打趣道:“呦,哪里蹦出这么大的醋坛子来?你这两千年的老太婆还在乎这些个身外之物?”
她登时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白眼,啐了口道:“谁是老太婆,人家风华正茂。说不准哪天翻身做了主子,你见了还得叫我声‘娘娘’呢?”
我佯装恭敬,怪声道:“那我在这就在这里先见过‘有娘娘’了!”
她恼羞成怒,扑过来就挠,我连连护痒,边笑边反击道:“呦,今儿个倒是活力四射的,昨夜里不知道是哪个女鬼披头散发的好不狼狈,今日里就过河拆桥,谗起我的那些珠宝,想好好打扮做起娘娘来了!”
有儿闻言,跳起来就要抓人,忽然耳朵动了动,连忙噤声端正好,变化的太快,我一时反应不过来,就见她从“动如脱兔”变成了“静如处子”了,连表情都变得端庄起来,不由得笑了起来。
她瞪了我一眼,往门口努了努嘴,我理好衣衫,扶了扶快要掉的金丝流苏,端起茶细细品着。
一会儿,彩兰就急急地踏步进来,手里攥着一道手谕:“小主,手谕下来了。”
我轻轻一笑,回身道:“有儿,更衣。”
换上了件金色的百合裙,外披上一件华丽的蜜色刺云缎长袍,长长的袍子拖地,金色的大滚边里全是刺的密密的“福”字,通身没有任何花纹,只是袍子背部是七彩丝线绣织出的一只展翅欲飞的巨大蝴蝶。取下头上那些梅花银簪,重新拈了朵拳头大小的金丝镶边的月季绢花,那绢花做得栩栩如生,几乎可以以假乱真,往发间一别,更显富贵华丽。一边的有儿呆呆地叹着:“这样华贵的模样连贵妃都不过如此,小主果然是得宠得很。”
捏上条同色的锦帕,拿掉护甲,露出鲜红细长的指甲,我对镜中的有儿妩媚一笑:“走,拿上手谕,跟我去牢里看看姑姑。”
后面的彩兰一愣,似乎没有料到我没有带她去。
因为有了手谕,一路顺利地进了天牢,狱卒在前面引灯带路,有儿帮我托着袍摆,我小心地低头走了进去。一进天牢,立刻就有一股腐臭酸味扑涌上来,我立刻拧眉掩鼻,睁大了眼睛往里面看。
“小主仔细点,这污秽之地不比宫中,还请保重玉体。”狱卒满面堆着笑在前面恭维着引路,我因为屏住了呼吸,所以只是点点头,没有说话。任他扶着我的手缓缓前行,满是灰尘的石子路坑坑洼洼,尽管狱卒尽量拣了好路走,还是硌得我脚疼。因为是死囚关押的地方,所以两旁的监牢中空空荡荡,并没有其他犯人。咬牙走了约五十步左右,在一处囚牢处停下。那狱卒冲着里面的白衣女子道:“罪妇木氏!媚娘才人奉旨过来探你,还不快滚过来叩拜?!”我挥了挥手,有儿塞给那狱卒一锭银子,他千恩万谢地退了下去。
木淮榆缓缓地回过头来,我吃了一惊,虽然知道她一定不好过,但是没有想到短短几****竟然被摧残得这副模样。一头凌乱的头发干枯得如稻草一般杂乱地堆在头上,整张面孔蜡黄而浮肿,眼睛已经肿得只剩了一条细缝,干裂出血的嘴唇还在不停地渗着血。细瘦的手脚被粗重的手镣脚镣紧紧锁住,边缘的皮肤都被擦破了,伤口的血迹已经干涸,变成一块块紫黑的疤痕。她稍稍挪了一下脚,铁镣立刻擦着地面发出了“哗啦哗啦”地金属声,脚踝处又淌出了新鲜的血液,顺着皮肤流到了地上的稻草上,不过她好象已经麻木得感觉不到疼,只是定定无神地看着前方,连呼吸都很微弱。
我一撩袍子后摆,坐到了有儿搬来的木椅上,冷冷地开口:“淮榆姑姑,本才人来看你来了。”
她似乎是没有反应。
有儿忽然放声尖笑,那尖利的嗓音骤然响彻天际,在空荡的牢狱中震荡回响,根本不是人类所能发出的声音,如千万炼狱中幽灵的哭叫,又如千万个野猫地集体嘶叫。我听的也觉得头皮微微发麻,好在事先给外面设上了结界,不然不知道多少门外把守的狱卒要被吓死。
那木淮榆抱住脑袋痛苦地倒在地上哀号,声音嘶哑凄厉,身体蜷缩一团瑟瑟发抖。
有儿这才停下了尖笑,得意地抚mo着自己那尖尖的指甲:“怎么?现在听到我们说话了?你还不聋啊?”
木淮榆这才抬头看着我,立刻恐惧之色爬满了面,她喘着粗气瞪着红肿的双眼,拼命地摇着头。
“别摇了,”我漫不经心地笑着,双眸发出了紫色的光芒,一边的有儿也是双眼透出幽幽的蓝光,难怪她会惊恐,一般胆小的都直接昏迷了,“告诉我,是谁指使你下毒的?”
她颤抖着道:“呜,呜…”
我一拧眉:“恩?怎么哑巴了?”
有儿嬉笑着道:“小主你好糊涂,自然是叫那主使之人害的罗,怕她说出点儿什么来。反正明天就要死了,也没有人会在意她怎么了。不过,这难不到我们。”说罢吹出一口白色妖气,只见那妖气如一丝烟雾一般飘进了木淮榆口中,只听得她猛然惊叫:“鬼!你们是鬼!…”骤然收声,她愕然地看着我们。
我慢慢地捋着帕子:“没有想到我们能再让你说话吧?呵呵,就算我们是鬼,那也是对你好的好鬼,你就不想报答我们么?”
她很快就恢复了镇静,冷眼看着我们:“报答?你们帮我开口,不过就是利用我想知道是谁主使我的罢!”
有儿看回去:“你的胆子似乎满大的吗?好象都不怕我们?”
她一副肃颜正色:“哼,不过再十几个时辰,我也与你们一样是鬼了,有什么好怕?!你们不要逼我,我是不会告诉你们的。”
“愚蠢!”黑白分明的大眼一瞪,有儿脱口骂道,“你以为你这么做就好了?就保的住你的相好?”
木淮榆顿时方寸大乱,冲过来紧抓着牢门,已经被拔了指甲的十指鲜血淋漓,她喘着粗气拼命晃着牢门道:“你…你知道些什么?!”
有儿似乎很喜欢折磨人,她唧唧一笑,直接穿过那足有小腿粗的铁栅栏飘进囚牢,和她面对面道:“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嘿嘿,我可不是什么鬼,你就是死了我照样能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啧啧,剐刑啊,明天你就等着在菜市当众被扒个干净让人一刀一刀的剐吧,一百零八刀呢。”
木淮榆吃惊地后退了几步,忽然双手紧紧揪住胸口跌坐地上,口吐白沫,双眼翻白,抽搐着用力蹬了几下,不动了。
我惊了一下,站起来,有儿立刻凑过去看,只见一个透明的人影从身体里慢慢分离出来,穿墙而去了。
有儿闻了一会,道:“不是被吓死的,是被人下了慢性毒药。”
忽然感应到有人触动了结界,我立刻撤了结界对还在牢中的有儿道:“快出来,有人来了。”
有儿一个跳跃,便衣不沾尘地窜到了我身边轻笑:“来得时间真是拿捏得好巧啊!”
话语刚落,就闻得通报:“淑妃娘娘到!”
我立刻敛了笑容,理了理发鬓,端庄地立在那里。
伴随着一阵浓烈的脂粉香味,身披五彩神鸟花丝纱,打扮得异常华丽的淑妃娘娘在一群宫女太监的簇拥下得意洋洋地走来,远远就放声道:“怎么也有人和本宫想到一起来看这罪妇木淮榆呢?”
“媚娘才人见过淑妃娘娘,娘娘千岁!”我与有儿心知肚明地对视了一眼,恭敬地弯腰行礼。双眼垂下看着地面,直到那双花面宫鞋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终于听见了一声温柔的“平身”,遂直起了身子,看着那双美丽的丹凤眼里深深的笑意,装做不解道:“怎么娘娘今日也来看木淮榆了呢?莫非娘娘与她熟识?”
她淡然一笑,道:“怎么?一定要熟识才可以来看么?本宫要做什么还要向你通报不成?还是…”她意味深长地向里面看了看,“媚娘才人有什么不想让本宫知道的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