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流转,当初弱小的莲慢慢长成如玉的青年,他自幼便生长在佛家净土,受佛法浸染,自身聪颖非凡,亦有宽广慈悲的心意,极受佛的喜爱。
佛欣然于莲对佛法的感悟力,给莲赐名“重华”。
一日,重华偶遇从凡界回来的茗书,向她微微点头示意,茗书目光复杂地望着面前眸光清澈的青年,又想着被软禁在普陀山的锦鲤,不由问他一句:“重华,汝可记得……以前的事?”
重华有些疑惑地看她。
茗书微皱着眉,心里微微叹息,道:“不,无事了……告辞。”
重华身着天青色的服饰,纹饰简洁,长身玉立,一头青丝被发冠挽起,一向平静无波的眸子多了些不可说的情愫。
过往……
重华记得。
被他深藏起来的记忆里,有着总是微笑着看他的女孩儿。
……
某日,锦鲤晒着暖洋洋的阳光,随手拿起一片宽大的枯叶遮住双眼,躺在草地上睡着了,睡梦中却隐约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慢慢靠近她,锦鲤悠悠转醒,拿下了眼前的叶子。
眉目如画的青年站在她面前,目光温柔。
锦鲤愣神一会子,唤出了口:“莲?”
重华目光深邃,缓缓叹出一口气,又微微笑起,道:“原来……真的是你。”
锦鲤见他如此,心下了然——那些过往,并没有随着时光流转而去,无法忘怀的,一直牵绊着的,是他们彼此。
重华坐到锦鲤身边,看着远方,问:“你有名字吗?”
锦鲤也坐起来,闻言摇摇头,“没人给我取名字,我也不是很在意这个……”
“芊溪。”重华打断她的话,转过头来看她,眸光温柔,“以后,你叫芊溪,好不好?”
锦鲤看着面前的青年,心情复杂。
“重华……你……”
“茗书问我,记不记得过往,我没回答她,我长于佛光照耀之下,灵智虽然形成得慢,但是我知道你救过我,甚至差些丢了性命。芊溪,我不是没心的,也做不到我佛那般慈悲无私,大爱无疆。”重华话至最后,微微带起一丝痛苦,他直直望着面前他记挂在心里深处的女子,不容她逃避。
锦鲤听他说完,脸色惨白。
那天锦鲤被重华一番隐晦的话语说得心乱,最后脑子乱糟糟的回到自己的寝居。
此后重华总来找锦鲤,但是锦鲤每次都躲着他,重华也不恼,每回都给锦鲤带一封信放在她寝居的门前——尽管锦鲤一句话都不会回他。
但重华每次到时间要走,锦鲤却是知道的。锦鲤渐渐习惯了重华每日的到来,而重华也习惯了每日来陪伴再未与他说过话的锦鲤。
锦鲤仔细思量过,应是当初她心尖血那一遭,染了莲的无尘之心,这才令他无端生出了这亲近之感。长久以来无人陪伴的寂寞因重华得到了排遣,她是感激的。
这般的孽缘……随着时光流转,一丝丝侵入着锦鲤与莲的内心,最终也击碎了他们对“情”的固守——锦鲤发现自己和莲已然无力脱离,他们之间有着那么深的牵绊,以性命为交接,困住了彼此,谁都逃不掉了。
锦鲤接受了重华给她取的名字,此后,她不再是侍奉佛家的锦鲤,她叫芊溪,是重华的恋人。
……
当她和重华一起跪在佛前求一段姻缘时,佛叹息。
芊溪在佛前许久,见过太多大彻大悟后修身成佛的菩萨罗汉,却依旧为了重华,生出了七情六欲。
而重华,昔日芊溪的心尖血成孽,污了他本无尘洁净的魂魄,生了欲念,长了情根。
贪嗔痴念,此乃佛之欲孽,西天净土断不能容。
佛令,重华打入畜生道,芊溪打入饿鬼道,生生世世轮转不得相见。
重华双眸染上血色,他不顾芊溪的阻拦,顶着无上威压一点点站起来,芊溪甚至能够听到他身上骨血被压裂的声音,她哭着想拉住重华,却被更大的威压紧紧压住,根本无法起身,她听见重华的声音,依然是她熟悉的,却侵染上丝丝疯狂:“我佛连七情六欲也容不下,何如道自己慈悲众生?”
佛望着大殿上自己看着长大又亲手教导的孩子,道:“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盛,此为人生八苦,重华,可知五蕴六识所创实为幻境,汝沉迷其中,‘色即是空’非口中之言。”佛言温和平静,带着抚慰人心的平和力量。
重华双手在袖中紧握成拳,他回头望一眼身后跪在地上的芊溪,女子望着他,落着泪,他喜欢她的笑容,似阳光那般温暖……
佛令已下,不可收。
“芊溪,我从未后悔,此后万水千山,原谅我不能陪你了。”重华强行封住自己的痛觉,一步一步走到芊溪身前,蹲下去,在佛家神圣庄严无比的大殿里,双手捧起心爱女子的脸,在她唇上落下蕴含无尽情意的吻。
芊溪心有所觉,慌乱地问:“重华,你要做什么?”
“我的命是你的。”重华最后轻轻吻在芊溪的额心,轻声呢喃。
那一日,重华为了保住芊溪,自作主张耗尽精元改逆了冥府白纸黑字的记录,让芊溪去投生为人,他的三魂七魄却散尽。
芊溪望着重华一点点消失在自己面前,心神俱毁,竟生生扭转了仙性,堕了魔道。
“重华!!!”其声凄厉,无人不为之动容。
芊溪既已成魔,自然不受佛令限制,冥府也奈她不何。
芊溪去到魔界投入魔皇麾下,残忍无道,嗜杀成性,连魔界的妖魔都对她敬畏三分。
从无尽的痛苦中醒转,芊溪睁开双眼,一双赤色瞳眸还带着丝丝水光,抬手抚过,依然是泪。
芊溪起身随手披上一件红纱,走到寝殿外,望着黑沉沉的天空中带着丝丝血煞之气的月,轻笑一声。哪怕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她依然清晰记得重华的模样,随着时光流逝,更加清晰,一遍遍在心里勾勒着他如画眉目,温柔的目光,即便心里像是刀割那般疼着,也无法忘怀。
那时她还是无忧无虑的锦鲤,守着那朵重瓣白莲。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