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上不动声色道：“这些事，陛下若是决定了，臣妾也不便多说。”
北辰郁秀莲笑笑，道：“你是不是觉得，这样一来，往后后宫必然难以约束？”
上官染烟皱着眉道：“麻烦是麻烦，不过，也只能我们自己想办法了，不敢给陛下添乱。”
北辰郁秀莲道，“你也就是太乖，不肯跟朕提什么要求，不过，朕也已经想过了，后宫这么些年，除了意外变故以外，也没有给妃嫔晋过位分，绿玉轩那边，墨雪的册封也没有办，再加上晴湘入宫，不如给别的后妃也晋些位分，一起办册封大典吧。”
以正四品嫔的地位给皇甫晴湘恩宠，又借着大封六宫的机会，不让她一枝独秀。自然不是因为这十五岁的女孩子有什么值得劳心的，归根结底，考虑的还是对前朝的影响。
上官染烟想了想，道：“黎吉去年因小产晋了位分，但说起来，以她父亲的地位，不应仅止于此，不如再晋一级给她个昭仪的印玺。长秋君入宫也近一年了，季游陌糟贬斥，柏舜又被逐出宫，臣妾驽钝，因此将她们两位从前做的功夫都分担给长秋君了，一来劳苦功高，二来么，长秋君父亲官阶高过皇甫政，她的年纪也比皇甫晴湘大一些，晋两级到正妃吧，至于皇甫昭仪，既然是姑母，地位高过晴湘是理所应当的，还是让她做正妃吧。”
说得都是公道话，北辰郁秀莲笑道：“你说的虽有道理，但这样一来，长秋君与皇甫昭仪都是正妃地位，与你平起平坐，朕还是想要让你管束六宫，这样岂不不便？”
上官染烟苦着脸道：“臣妾再厚颜无耻，也不敢自己要位分，无外乎看陛下的意思罢了。”
她已经是正妃，往上一级，无外乎是做上官贵妃，名份里多一字少一字，真心不觉得有什么差别。明妃，德妃，权妃三贵妃位置虽然空悬，也向来有上官家女眷的位置，但算算年龄，她还真没到。世家贵族出身的女子，差不多都是熬到三十岁之后才入正一品三贵妃之列。若像北辰郁秀莲生母那样，二十几岁坐到权妃位置，必然要被前朝斥为妖孽。
她并不想太过引人注目。
北辰郁秀莲略想片刻，道：“绿玉轩的墨雪，是我从前答应过阿碧，要给她名分，让她照料净儿。她也没有姓氏，封别的地位，反而不好称呼，就直接封做雪姬吧，地方也不用挪了，让她接着住在绿玉轩。至于你，晋一级也没什么意思，你就还是做你的正妃吧，朕加封你为御殿明成君。这样一来，她们的地位无论如何也不会越过你了。”
以殿所之名封君，也就意味着无论犯下何等过错，人不离殿，不会遭到贬斥。而加封御殿，则有随时行走御前无须通报的特权。御殿之位，虽非中宫，却与中宫权力几乎相等，只是屈居中宫之下罢了，如今北隅皇朝没有中宫，她被册封为御殿明成君，基本上就可以代行中宫职责了。
上官染烟敛衽叩首谢恩之后，因之前提起墨雪的话，又想起身死北荒的小玫，便道：“颜寂人虽然已经不在了，但毕竟是太子生母，再加上出身高贵，不如追封她为中宫吧。”
北辰郁秀莲已经年过三十，后宫却始终无主，总让人心中觉得有些不安定。
北辰郁秀莲面色微变了一下，道：“不必了，朕此生不册中宫。至于追封阿碧一事，等到太子长大之后，让他自己办吧。终究是要委屈你的。”
的确是这样，上官染烟有太子养母的身份。若是北辰郁秀莲追封小玫为中宫，待到太子登基之时，便可以孝道之名，将身为养母的上官染烟亦尊为中宫太后。但若北辰郁秀莲不封小玫，那太子就只能追封生母了。
毕竟说起孝道，还是生母为先。这样一来，后位虽然虚悬，但却只为小玫一人而留。
北辰郁秀莲大概是真的将她看得很重吧。
她与北辰郁秀莲少年夫妻，身为第一个妻子，却未能拿到应得的正妻名份。伴驾多年，最终依然不是他心中最重之人。一次次告诫自己淡泊名利，不可妒恨。但心里的失落，却是怎样也无法轻易抹消。
北辰郁秀莲接着道：“朕知道你也不在乎这些，你好好教养太子，以后他长大了，自然会回报于你你。朕如今封你为御殿，三贵妃中，明妃的位置也为你留着，等你到了年龄就正式册封，德妃权妃的位置，就留给死后追封的人了，朕这一朝，不会让任何人在后宫越过你的位置。”
上官染烟再度叩首道：“臣妾惶恐，谢陛下厚爱。”
北辰郁秀莲道：“也不完全是为你，以后你就是太子的母亲了，只有给你权力，才能更好的保护太子，你与世无争多年，却一直将自己保护的很好。朕看重你这样的才能，才将太子交给你。你决不能让朕失望。”
对北辰郁秀莲而言，小玫留下的太子就是他的命。是他最为珍视的孩子。若太子再有闪失，九泉之下，他怕自己都无颜再见小玫。
北荒一役过后，他始终心存愧疚。这些日子夜半睡不着的时候，时不时信步走到绿玉轩，叩门欲进的时候，才想起，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心里是真的难过，却无法对任何人说起。
上官染烟低声道：“臣妾明白。”
这一刻上官染烟才觉得，她与北辰郁秀莲，毕竟还是血脉相连的家人。因此才肯能将这样重要的事情托付给她。
她决定不再去猜测北辰郁秀莲心中最为珍视的人是谁了。何苦来着，帝王的心，原本就是秘密，知道太多，对自己也从来没有好处。今日商定册封后宫的事情，过几日，礼部呈文批复下来，所有人都会知道，她将成为锦宫之中最为尊贵之人。往后日子，风霜刀剑，也只能抱着小太子一起熬下去了。
得到怒沧琴之后，季游陌却未能召回雪菲，只是以灵识与她说了几句话。
可以确认的是，季城的伤势已经快要好转了，大概数日之后就会回京述职，而杀戮碎岛的动乱，业已告一段落。
至于详情，就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楚的了。听语气，就知道雪菲这些日子疲惫的厉害，即便如此，还是宁愿留在季城身边儿不肯回剑身上休养，想来这些日子，应该是发生了不少事。
想起一个多月之前，季城临走之时，还谆谆告诫她诸事小心。匆忙之间，变故如此之大，真不知道该如何跟他交代。
眼下能做的，不过就是振作精神，努力加餐罢了。
大封六宫的消息传来，地位微薄之人自然是没有什么指望的，听说上官染烟将被封为御殿明成君，六宫哗然。
都知道北辰郁秀莲原本不喜欢这位正妃的。但却未曾料到，这么些年，面上冷冷淡淡，该得的，却是一样也没有亏过她。
长秋君与皇甫明月晋为正妃，别的一些世家出身的女眷不由扼腕叹息。
北隅皇朝后宫晋封，向来讲究先来后到。正妃位置虽然没有仅限三人，但权妃，明妃，德妃三贵妃却是限定的。既然已经有三人先登上正妃之位，那么，本朝三贵妃的位置，应该也就是她们三个了。
除非上官染烟入主中宫，才能空出一个位置。
三贵妃是要陪葬帝陵的，无论是生前册封，还是死后追封，非罢黜，不得更换。即使位置上的人死了，别的人也不能顶上。
就算如此，眼下却是一个贵妃都没有，别的人也许觉着，还有些奋斗空间。
季游陌也在认真思考这些事情。
她在乎的，并不是生前的尊荣，而是死后陵寝的事情。最大的野心，不过是与北辰郁秀莲生同衾死同穴，才不枉这一场尘缘。
帝王陵寝，真不是随便什么人想葬就能葬进去的。从前她做正妃的时候，离那个位置，似乎只有一步之遥。而现在，变成更衣，真不知道有没有那样的命再熬回去。
她倒是很理智清醒，知道眼下虽然妃位排满，但若没有生孩子的话，恐怕也没人能更进一步踏上贵妃之位。最多死后追封。
要追封，也得有儿子或者养子帮着说话。所以，还是要生孩子或者养孩子。
怎么生孩子呢？暂且将她身体状况放在一边，北辰郁秀莲已经不来看她了。她又刚刚小产，就算现在骤然怀孕，赖都赖不到北辰郁秀莲头上。
除了生孩子，大概还有别的晋身的道路吧。她想了很多计划，一个一个写在纸上，探讨其可行性。
最终发现，所有的计划都不可行。就算现在，她将后宫里所有的女人都杀了，恐怕也不可能晋封贵妃入主中宫。
此时才明白，在这深宫之中，没有了那个人的怜悯，她将一无是处。
那张纸，不知为何，后来辗转落到了上官染烟手上。
其实也不奇怪，明成殿是上官染烟的地方，明成殿上上下下，人是上官染烟的人，猫是上官染烟的猫，随便扔点什么东西，最后大概都会落在上官染烟手上。
纸上所列计划之一，就是杀掉上官染烟。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那个计划后面，被她用红色的笔划了个大叉。因为觉得实在没必要。在她看来，上官染烟能得到今天的地位，基本上靠的全是运气，这样一个人，解决不解决关系都不大。真正对她有威胁的，没准是在管理内务方面已经显示出才能的长秋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