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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谨小慎微

杀戮碎岛极度歧视女性,即便是王室出身的女人,在这个国度,也过着奴隶一般的生活。

这些事情,季城都知道。曾经叫做槐生淇奥的戢武王就对他说过,他有个妹妹,在宫里过着谨小慎微的生活,就算被人欺负了,也不敢告诉他。

即便是王室,也受不了一胎生下两个女孩的耻辱,因此雅迪王宣布王妃生下的是一男一女,其中一个,是杀戮碎岛的王太子,另外一个,算了吧,没有人在意另外一个。

大概雅迪王原本想着,等到生下别的男孩,不管是再卑贱的女人生下来的,都可以替掉王太子的位置,哪怕因此杀了王后嫡出的淇奥也没关系。

事实上,为了这两个孩子,他的确也杀了不少人。当日知道真相的宫人陆陆续续被找借口处死。王妃生产不久之后就因重病身亡,太子殿里的伺候人,一律是哑巴,而且只用女人。

女人卑贱,连识字的权力都没有,不识字的哑巴就算发现秘密也不会说出去。而且,就算说出去,也没有人相信女人。

即便如此,在槐生淇奥长到可以自己照料起居的年龄时,雅迪王还是把东宫的伺候人全杀了。

屠灭衡岛也是与此有关。当初王子与公主出世之时,衡岛天象异常。雅迪王说,是因为衡岛人不敬神,才引起天罚,导致王室生下公主,因此就将衡岛灭了,以平息神的愤怒。

因为想要别的孩子,想要男孩,因此才想到以衡岛作为血祭。但天意弄人,雅迪王到死,也没有别的孩子了,槐生淇奥是他唯一的继承人。

为了保护这个足以动摇杀戮碎岛根基的秘密,死了很多人,他是在血泊里养大的孩子。

季城却是知道的。

槐生淇奥在杀戮碎岛贵为王储,轻易不可接近。因为宫里伺候人都是女人的缘故,洗澡换衣这些事情几乎都是自己处理的。卑贱的女人自然不配碰高贵的王储。至于身为男性的內近卫,则始终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在杀戮碎岛的地界,他始终将自己保护的很好,但离了碎岛,就是另一回事。

少女时期的戢武王曾经穿着女装在东海郡四处游玩,在那个时候,季城就认识她了。

身为东海军督,季城时不时上碎岛,见过雅迪王,也见过王子槐生淇奥。当时他也并没有将化名玉辞心的少女与槐生淇奥联系在一起。

冰冷彪悍的碎岛王子与英姿焕发的女孩,原本就联系不到一起去。他那个时候觉得玉辞心长得有点像槐生淇奥,但也只觉得,大概是人有相似之类的巧合吧。

在碎岛的时候,他也没有见过湘灵。那位公主几乎是被他们囚禁起来养着的。有时候季城也会想,也许玉辞心就是偷偷跑出去玩的碎岛公主。

对他而言,王太子是三不五时一起喝酒演武的兄弟,而玉辞心,是偶遇的,精灵一般的女孩。这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直到有一次,他在东海郡山林之中狩猎,为了追捕一只狡猾的白狐,悄然跟到瀑布附近,却看到槐生淇奥在瀑布下的水潭之中洗澡。

许是被林中飞过的山禽惊动,他抬头望向天空,而那一刻,潜伏在林中的季城看清楚了他披散的发间掩映的面孔,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槐生淇奥与玉辞心生了一张一模一样的面孔,只是发色不同,平日里装束与神态完全不同,因此才会造成迷惑。而这一刻,他确信无疑,那原本就是同一个人。

他悄然离去,再也没有与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那秘密太过于重大,若是知道了的话,大概会被杀吧。

他依然是槐生淇奥的好兄弟,玉辞心的好朋友。直到有一天,玉辞心说,她再也不会来东海郡了。

季城心中有数,那是因为雅迪王死了,不管是槐生淇奥,还是玉辞心,终将成为戢武王。杀戮碎岛之上最为尊贵的是王者,最为卑贱的是女人。女人不能觊觎王座,成为戢武王的话,这些过往就将被彻底遗忘。

他将秘密放在心底,永久缄默。却依然在背后支持戢武王。

直到这一刻,他们最终被立场逼上对立的极端。

原本戢武王是该杀了他的,若是季城死了,他可以重新回到属于他的王座之上,所有拦阻他的障碍,都会被彻底毁灭。

可是,最后一刻,她却在冷箭之下救了他。甚至因此让被掩藏了二十年的秘密昭告天下。他曾经被称作杀戮碎岛的救赎,以煊赫的战功获得整个国家的尊重与爱戴,却只因为身为女人,立刻变成欺世盗名的罪者。所有人都想要杀了她,为被玷污的王座复仇。

那个时候季城拖着戢武王一起跳海,其实也没有想过他们还能活下来。

两个人都受了重伤,不归崖下海浪滔天,跳下去,也只会死在不知名的海滩。

他只是不想让戢武王死在自己臣民的手上,甚至死后还要受辱。

但当时濒死的本能,却真的救了他们两个人,他在海水之中失去意识的时候,还紧紧的抓着戢武王的手,而追随下去的雪菲,将他们两个人拖到了不归崖下隐藏的礁石之中。

剑灵虽然没有实体,却可以跟主人接触。而且,在凶猛的海浪之中,亦只有没有实体的剑灵可以避免冲击。

九死一生,他们终究还是活了下来。戢武王所受的伤比他严重很多。最初那段时间,他们两个都处于昏迷之中。清醒之后,因为当日铁兵卫在海中未曾打捞到他们的尸体,虽然不能跳下去确认,但基本上,碎岛军方都认为,戢武王应该没有那么容易死。他们依然是被追杀的对象,甚至不能离开崖底。

那段时间,若是没有雪菲的悉心照料,大概就真的死在那里了。

季游陌这时才明白,当日为何不管她怎样召唤,都叫不来雪菲。

就算剑灵与剑之间有紧密羁绊,但千里之外,来往都需要时间。

那个时候季城与戢武王躲在海底,身受重伤,又有追兵围捕,雪菲哪怕只离开一瞬,他们都可能会有危险。

还好,到最后还是熬过来了。

铁军卫还有自尊,因为王者是女人这件事太过于耸人听闻。若是传出去的话,内廷侍奉的近卫军首先就会变成被责问的对象。

因此他们回去之后,也只是跟朝臣与长老团的人解释,说戢武王叛国为实,与季城一起叛逃了。所以才会有后来追捕的事情。

但语焉不详的解释,没办法隐瞒所有人。依旧有许多人心生疑惑。戢武王一直被称作碎岛贤王,况且,身为王者的人,整个国家都是他的,为什么要叛国?

戢武王做太子的时候就文韬武略才能出众,身边死忠的亲信还是有的。而且,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他在一个地方隐蔽的海岛之上养了一个女军团,全部都是被他私下解救的女奴。在那些人眼中,他就是天,管他是男是女,都一样会为他效忠。

性别天生,不能改变,就算一开始拿定主意要隐瞒一辈子。她还是在背地里为一切被拆穿的时候做准备。

只是未曾想到,杀戮碎岛歧视女性的传统竟然如此根深蒂固。经韦亦是她一手自平民中提拔出来的武官。身家地位都是她给的。仅仅是因为发现她是女人,就觉得倍受侮辱,恨不能杀了她。有时候心中真的迷惑,究竟是她玷污了王座,还是这国家辜负了她一番心血。

最终还是被她翻盘,借着杀戮碎岛人一向看不起的女奴大军,她亲自诛灭了铁军卫,手刃经韦,将反对她的朝臣一一斩杀流放,如今杀戮碎岛内廷之中,文官武将,一大部分都是临时提拔上来的女人,而她们的丈夫儿子,也有很大一部分是死在戢武王手中。

身为女人,虽然亲属之中也有男性,但常年累月受到奴隶一般的对待,即使是家人,感情也未必有那么深厚。

朝臣之中,有真心敬爱她的人,也有将恨意暗自隐藏的人。戢武王原本是贤王,混到这个地步,跟暴君也相差无几了。

整件事情中,季城其实也没有为北隅做什么。他的立场从一开始就站偏了,从头到尾,他支持的都是戢武王。硬要说的话,促成北隅与杀戮碎岛的和局,是对双方有利的事情,他没有叛国,但实质上,却是在为戢武王做事。

北辰郁秀莲并没有计较这些,皇甫世家却对元别这一棋子被废一事相当愤怒。在季城回天启之前,皇甫政就已经同北辰郁秀莲谈过了,得到的答复是,已经过去的事情,无须再提。眼下东海郡局势已经稳定下来,那还是季城的功劳。

说起来,是连消带打。皇甫世家之前已经得到了北川兵府军督的地位。就不能再在东海郡积累势力,因此,当北辰郁秀莲将北川兵府交给皇甫眀禅的时候,就已经确定绝对不会再在碎岛局势之中支持元别。至于东皇,就凭他与北辰明旭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北辰郁秀莲就不能任由他夺下碎岛。

所以算来算去,无论如何,北辰郁秀莲剩下结盟的选择,只有戢武王,因此季城所做所为,的确是为他立下了功绩。

想到这些,季游陌心中就不痛快,别人都觉得,北辰郁秀莲是为了她的缘故才宽恕她的哥哥。而在她看来,她不过又做了一次背负骂名的幌子。

做幌子也无所谓,只要那个人心里有他,为他死都没关系。可是,偏偏她就是猜不透那个人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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