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姐,这个花挂在哪里?”王丽娜喊道。
闻茹正站在一个凳子上,把一个大红的中国结往廊子的顶上挂,听见王丽娜喊她,回头答应道:“拿过来,挂在这里。”
王丽娜提着一条金色的长条拉花跑了过来:“给,闻姐,这条挂完就行了。”
“来,我们一起挂。”闻茹招呼着另外的人,“大家都快点儿噢。”
廊子里响起一阵热烈的回应:“好,马上就好了。”
“哇,太漂亮了。”
向青走了过来:“大家辛苦了。”
“不辛苦,向队,你看廊子里布置得多漂亮呀。”
向青看了看布置一新的廊子,心情非常舒畅。廊子里现在花团锦簇,各种颜色的拉花装饰着原本单调的墙壁,就连有铁栅栏的窗户也被装饰得改变了它严酷的面目,到处都呈现出一派春节的景象。
向青问:“闻茹,你们的节目都准备好了没有?”
“准备好了,向队。”
“那就好,明天就要演出了,你们今天再排练排练。”向青嘱咐道。
“是,向队,我们一定演出成功。”
“那就好,那就好。”向青高兴地说,“今天大家都好好休息,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大家开开心心过个年,把所有的不愉快都抛掉,新年新气象,我们都争取一个好的开端。”
“好。”
“好……”
在押人员排了许久的节目,就是为了今天来一展风采:“新春联欢演出”。
看守所把演出的场地安排在行政楼的大厅里,所有在押人员都在监室里的电视上看演出,监室里除了气氛和平时不一样外,还有很特别的地方:大家都坐在床上,每个人的面前都放着花生、瓜子、苹果和糖果。这是所长今天早上到监区来,挨个监室亲手发给大家的,所以大家吃起来都格外香甜。
“哎,所长也很和蔼的嘛,谁说人家凶呀?”刘平说道。
“你自己说的,你忘了?”孙秀莲说着把一块糖放进嘴里。
“是我说的吗?我咋不记得?”
“就是你说的,我也记得。”马文华说。
“你们都说是我,那可能就是我说的了。”刘平笑着说,“其实我也是瞎猜的。”
马文华说:“我知道你是瞎猜的。”
“你咋知道?你又没有见过所长。”
马文华说:“咋没见过,我们开廊子会的时候,所长来讲过好几次话,咋没见过?你自己不记得了吧?”
刘平想了想说:“就是,你们看我这脑子,哎,马文华,你几号下监?”
马文华津津有味地嚼着一块糖,说:“向队说过完年才走哩,我两年的短刑期早下晚下都一样的,在女监是没有减刑的机会,所以我一点儿都不急。”
刘平说:“那就好,我给你订的生活用品还没有发下来,你要是走急了拿不上咋办?”
马文华说:“刘姐,你又给我订啥了?哎呀,不要订了,你给我订的东西太多了,我都拿不动了。”
“没事儿,拿不动有李红霞哩,我让她帮你拿。”
孙秀莲说:“就是,红霞和她一起走,有个照应也好,不知道女监有没有把大刑期和短刑期的人分开管理,红霞的死缓在监狱至少也得待个十五六年才有希望出去,还要看她的表现哩,要是大家能分在一起劳动多好呀。”
刘平剥着花生接口说道:“唉,要不是向队鼓励她大胆地检举揭发,走戴罪立功之路,办案单位抓不住害她的那个大毒枭,这阵子她的脑袋早就搬家了,哪还有机会过大年、吃好吃的呢?”
刘平又说:“还有你的这条乏命还是看守所给的哩。我就可惜了,待了这么长的时间怎么就没有把聪明用在正点子上,刚进来的时候也抓住机会,搞出一两个大毒枭,自己不也就能轻判了吗?说不定还能立马回家呢,免得现在定我个非法持有罪,还让法官好生为难,开庭都已经几个月了判决还下不来,要是下来了我也和你们一起走,那该多好。”
孙秀莲也感叹道:“贪污受贿是法律严惩的对象,一般都判得比较重,我对照了《刑法》,估计我的刑期也在个十年左右,不过我也想开了,干下了就得面对,不管什么样的结果我都能接受,认罪伏法、劳动改造、洗心革面吧。刘平,你现在看检举揭发还来得及不,配合向队长她们破上一两个或大或小的贩毒案,说不定就能轻判,判刑一年以下直接留所服刑,不下监了呢!你看人家闻茹,定了个敲诈勒索罪判了两年,刚够留所的条件,判决一下,黄马甲一穿就行了。”
刘平笑了起来:“呵呵,这是不可能的,现在是信息爆炸的年代了,我进来只要超过一个星期再联系那些毒贩子,打死他们也不会上钩的,再说我也是累犯呀。人家是啥?不能比嘛。我怎么也得下监。真是舍不得离开呀!”
孙秀莲遗憾地说道:“错过机会了,还是人家闻茹说得好,她说以前忙着奔事业,追求小资情调的生活,忽略了对法律知识的学习,这次糊里糊涂地撞了法网还以为自己是冤枉的。经过近一年看守所的学习,真还明白了许多在编辑部学不到的知识哩。唉,就是呀,过完年,朝夕相处的姐妹们就要分开,心里真还不是个滋味。不过我从付月英的身上看到了法律的公正。你能判十五年那可是沾了新颁布的《妇女儿童保护法》的光啊,也是现在和谐社会倡导的‘以人为本’闪耀的人性光辉照在了她这个苦命人身上的结果,不管怎样那也是一条人命哩,连向队长也说女队里犯‘故意杀人罪’的就数她判得最轻,可要好好地珍惜生命呀。”
孙秀莲感叹了一会儿,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大家总有出去的一天的,出去后好好做事,说不定大家还能聚到一起。真是后悔刚来的时候跟大家吵架,现在想起来真是不应该。我们姊妹几个将来无论行归何处,想起在看守所的日日夜夜都能有留恋和回忆,这个留恋和回忆不是我们对所犯错误或罪行的回望,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在思想上的成长、精神上的锤炼、人格上的净化所产生的留恋和回忆,因为这里给我们留下的是友善、关爱和帮助,更是这个特殊的场所在我们心灵深处留下的难以磨灭的回忆。”
刘平笑着说:“哎呀,老孙你都成文学家了,你看你说的这些我连学都学不来呀,你在朗诵诗吧?”
马文华也笑着说:“孙姐,你又云山雾罩了!不过,我们都爱听。”
孙秀莲笑了笑,说:“反正大家都要下监的,到时候加强联系就是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看,电视开了,我看见向队了。”
大家都聚焦到电视上:“哦,看见了,哎呀,她们都化妆了,真漂亮,你们看李红霞和王丽娜,太美了。”
“那是。”刘平骄傲地说,“女队的美人都在我们04,不化妆都漂亮,化妆了还了得。”
“呵呵……”欢声笑语在监室里响起。
行政楼大厅里今天坐满了嘉宾:监管总队的领导、市局领导都来了,所长们、队长们今天都喜气洋洋,人人都笑逐颜开。演出开始之前,大家请领导们讲话,领导说:“看守所在新一届领导班子上任之后,我们的监所管理工作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们的队伍建设取得了长足的进步,民警的政治素质、业务素质得到了很大的提高,在押人员的各项权益得到了充分的保障……”
领导的讲话迎来了阵阵的掌声,领导的认可是对大家平时工作最好的肯定,不管大家付出了多少艰辛,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汗,心中存有多少牢骚,在领导客观的评价之下都化成了舒心的笑语。
领导最后说:“我还有一个事情要向大家通报。”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安静下来认真地听着,以为领导要部署什么重大、棘手的任务。
领导说:“根据《公安部进一步加强和改进监管工作意见》的文件精神,鉴于看守所民警每周工作达七十八个小时以上、警力严重不足的实际情况,市局决定从局机关和各支队、处室抽调一部分警力支援你们,每批十个人,每批工作时间为三个月。”
“哇,领导真是英明呀。”
“呵呵,有了市局同志们的支援,我们就可以缓解一下紧绷的神经了。”
“真是太好了。”
“哈哈……”
演出正式开始,正应验了“监管场所人才多”的说法,从歌舞到小品,从武术到相声……应有尽有,充分显现了有些在押人员良好的文化修养和积极向上的本质精神。
女队04监室演的小品,重现了04监室发生的一些事情,当演到刘平在医院里受到感动,声泪俱下地忏悔自己的罪过的时候,很多人的眼睛都湿润了。
小品还演到了大家下监时的情景:
“……向队,今天我走后,也许再没有机会听到您的声音了,或许远远地望一眼都会是一种奢求,但我已牢记了您的眼神。当我在生与死的边缘挣扎、徘徊时是您伸出了温暖的双手,提醒我、牢记我还是人,现在我依然深陷囹圄,但我没有半点的颓废,那是因为你教会了我向上的勇敢……”
“……在我悲伤恐惧的时候,是你给了我鼓励,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是你给了我尊重,如今我遇到任何困难都不会倒下,任沧桑镌刻在我的心底不会爬上我的脸颊,我的眼中仍然有梦,因为你平静、自信的笑脸深深地感染了我,氤氲到我的灵魂,我将保留这份乐观直到永远……”
向青回想着当时的情景,心里说不出是喜悦还是酸楚。她轻轻地离开座位走到门外,外面已是一个银色的世界,北方的朔风裹挟着冰冷的雪花,密密地飘洒下来,飘散在向青的头上、脸上,钻进她的脖子里,但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冷,因为她的心头是火热的,她的眼中虽有泪水,但那不是孤独时的落寞,也不是迷惘时的伤感,那是看到硕果后产生的丰收的喜悦。向青身后的大厅里传来一阵阵掌声和笑声,那是节目演到精彩处大家给予的最好的肯定。向青继续向前走去,她在风雪中漫步,任凭雪花落满自己的全身,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觉到雪花也是这样的温柔,她伸出双手,雪花顷刻就在她手里融化了,继而变成热气蒸腾向上,她刚刚还冰凉的手,也温暖得像刚刚烤过。
向青抬头看看天空,灰蒙蒙的还不太明朗,这就像向青前面的工作一样,充满了不可预知的艰险,她明白今后的路还很长,自己暂时还不会有停下来歇息的机会。但她有足够的信心战胜一切艰难险阻,在充满荆棘的路上,她会义无反顾,勇往直前的。
“向队,快进来,到你的节目了。”于乐秋站在大厅门口朝向青招手。
“哎,来了。”向青会心地笑笑,快步向大厅走去。远处燃放的礼花在天空中绽放出一阵美丽的流星雨。
向青回头看看,脸上笑靥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