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做贼心虚,宝茹并没有在家讴家里呆多久。而且她多少是个老派的人,知道单身女性不该在单身男性的屋里逗留太长的时间。接下来的一周,学校每月一次的教师读书沙龙轮到宝茹主持,又遇上期末前的调研,她课后的时间都用来备课和准备读书会的材料和PPT,那一个礼拜她都没有和家讴一起吃晚饭。直到周五晚上,宝茹才想起来该打电话给家讴,问候一下他感冒的情况。
“已经差不多好了。”家讴在电话里平淡地说。
“你在值班吗?”宝茹用鼠标拖着豆瓣上的一篇书评大致看过去,一边随口问道。
那边传来不太确定地嗯了一声。
“你明天是什么计划?”吸取上次的教训,宝茹决定在发出邀请前都请示一下家讴的计划。
“有什么事吗?”家讴淡淡地问。
“那个,明天下午我想去F大借书,可不可以把你的图书证借我?”
“我明天上午有两个小手术,下午有朋友聚会,你什么时候要?”
啊,他居然又有朋友聚会……宝茹顿时忘了图书证的事情,问家讴:“是上次那些朋友吗?”
“……是。”
“是什么类型的聚会?”宝茹很难想象家讴去喝酒或者洗桑拿的样子。
“……踢球,我们每半个月会聚一次踢球,在F大。”因为知道就算他不说她也会问,家讴很配合地毫不保留。
没想到家讴也会踢足球啊,他看起来完全不像会运动的型,宝茹惊讶了一下,却顿时好奇起来:“我可不可以来看你们踢球?”
“你不是要去借书吗?”对她这种一分钟一个想法毫无计划又爱粘人的个性,家讴大概已经彻底无奈了。
“我可以先去看你们踢球再去借书啊,哈哈,”宝茹厚着脸皮理所当然地说,“反正图书馆也要五点才关门。”
“……”一阵沉默后,家讴缴械投降,“明天下午三点,F大南操场。”
其实,在摄氏3度的露天看别人踢球根本不是件好玩的事。宝茹戴着绒线帽和长围巾,躲在背风的角落缩成一团,她看着场上那几个只穿着一件T恤衫踢球踢得热火朝天的男人们,不由又打了个寒战。
真不懂他们到底在享受什么,虽然有太阳,但刮着风还是很冷呐。宝茹捂住嘴打了个呵欠,更不懂自己为什么要在这种鬼天气跑出来看球赛,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因为知道下午要出来看家讴踢球,她甚至兴奋地一点都不想赖床。
不过,至少她认识了家讴的两个要好的朋友,高斯博和宋迟,他们都是家讴在海军当兵时候认识的战友,尽管退役了很多年,也有了各自的工作和生活,还是会定期约出来一起踢球,风雨无阻。这种男人们的情谊让宝茹很羡慕,要是换了女生们,就不一会这么有组织性了。他们总会因为天气不好、谈了恋爱、约了吃饭、身体不舒服种种理由而冠冕堂皇地爽约。不过让宝茹觉得没天理的是,家讴一个人长得好看也就算了,他那两个朋友居然长得也很不错。难道帅哥也是有群聚效应的吗?那为什么她的朋友们都是美女,而她却不是?
家讴跟他们介绍她的时候,只说宝茹是他亲戚家的妹妹。尽管当时没有表现出来,宝茹心里却有些不高兴,虽然曾经一直幻想着有一个哥哥,她可从来没把自己当成家讴的妹妹,莫名其妙地,她一点都不想做他的妹妹。
宝茹坐在看台上胡思乱想着,没有注意到球赛已经结束了。
家讴回到看台上穿衣服,拍了下她的肩膀:“在发什么呆?”
“哦,”宝茹回过神来,“已经结束了啊……”
家讴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把用来擦汗的毛巾丢开,然后抬手把已经穿到一半的毛衣利落地套上。宝茹愣愣地看着他,她从来没有看过家讴大汗淋漓的样子,因为他从来都是一丝不苟的样子,现在他的头发被汗水打湿了,有些凌乱地贴在额头上,并不显得邋遢,甚至,有一点,性感。
“怎么了?”家讴穿好衣服,不解地看着直愣愣盯着他的宝茹。
“哦,没什么……”宝茹连忙别开眼,脸有点发热,“那个,那个……我们接下来去哪?”
“你不是要去借书吗?”家讴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才擦干了汗水的脸上恢复了淡漠的表情,“走吧。”
因为要去图书馆借书,他们并没有加入家讴那几个朋友的聚餐。
回去的时候,宝茹有些抱歉:“我是不是又搅了你的饭局?”
“没有,”家讴看起来倒不怎么在意,淡淡地说,“吃饭什么时候都可以,而且今天已经说好了要去伯母家吃晚饭。”
家讴要回去洗澡换衣服,宝茹跟着他一起回家。一路上宝茹都有些闷闷不乐的,在爬楼梯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问出口:“你为什么要说我是你的妹妹?”
“?”家讴被她冷不防的问题愣了一下,然后撇了撇唇说,“难道你有什么更好的说法吗?”
宝茹在脑中搜索了一下,有些沮丧,好像确实也没有其他更好的说法,不过她不气馁地继续说道:“你也可以说我是你女朋友啊,既然上次我利用了一下你,我不介意你也可以利用我一下。”
“很感谢,不过我似乎暂时还用不到这个借口。”家讴看起来有些好笑,掏出钥匙开门。
宝茹跟进去,继续厚脸皮地问道:“那你觉得我们现在算是在交往吗?”
家讴好像一点都不吃惊她会这么问,他连脸色都没变一下,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把门关上:“在求婚之后,你终于想起来要先跟我交往吗?”
“……”有那么一瞬间,宝茹的心脏因为他这句话停了一下,然后又剧烈地跳动起来。
她心跳得太快,突然有些脸热:“那么你的意思是……”
“不算。”家讴不假思索地说完,弯腰换鞋。
切,宝茹泄气。她的心脏就像坐过山车一样,上一刻还悬在高处,下一秒却跌到了谷底。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也知道这跟上次的求婚一样,只是玩笑话而已,她本不应该这么在意他的想法吧。
“如果你想要恋爱的话,我们医院有不少年轻医生还是单身,我可以帮你介绍。”家讴突然说。
“我才不要。”宝茹有点赌气地说,“我又没有要急着把自己嫁出去。”
家讴看了她一眼,把钥匙搁在流理台上,没再说什么。
家讴去洗澡,宝茹坐在客厅唯一的那张沙发上发呆,直到他洗完出来,她借了他的卫生间用。洗手的时候,宝茹抬头看看镜子里那个沮丧的自己,不知道她是怎么了,她为什么看起来这么难过。
她用家讴的毛巾擦了擦脸,却擦不掉她的失落。
对着镜子整理头发的时候,宝茹发现家讴的镜子是收纳式的,她小心翼翼地把镜子打开,里面摆着须后水、洗发液之类的东西,然而在角落里,宝茹却看到了一瓶男士香水。
她打开瓶盖,低头闻了一下,松针和雪的味道。
宝茹望了眼站在外面背对着她跟姨妈打电话的家讴,印象里,他似乎从来没用过香水,至少她在他身上,只能闻到淡淡的消毒药水的味道。
那晚在姨妈家吃晚饭,宝茹一直沉默着直到回家。
回家以后,她直接回了房间。关了灯,她躺在床上发了很久的呆,想为自己今晚的失落找出一个理由。
她不是从来都觉得他们是不合适的吗,她甚至也难以想象他们正正经经地谈恋爱的样子,所以他直截了当地说不是,她不是应该觉得松一口气吗?
可是她今晚为什么会有一点期待,最后却又那么失落,难道是她开始喜欢他了吗?
她从床头的书里面翻出了家讴的那张证件照,然后拧亮了台灯,对着灯光看了又看。
啊,天啊,不可能,宝茹迅速关了灯捂住头,像是在用力把这个念头从脑中赶出去。不可能,太可怕了,她怎么可能会喜欢上家讴呢,他们差太多了,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关于这一点,她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深刻领悟到了。
宝茹翻了个身把自己重重埋在枕头里,她决定不再去深究这件事,只把它归结于自己寂寞太久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