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诺丁汉下雨。宝茹呆在家里看阅兵的转播,周禹在书房学习,吃过早饭后,家恩打扮一新,看起来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
“你要去哪啊?”家恩在玄关穿鞋的时候,宝茹从电视前抬起头,随口问了一句。
“去机场接一个人。”家恩说。
“接谁?”宝茹顺口问道。
“家讴。”家恩说。
“哦。”例行问候完毕,宝茹把头转回了电视。
等等,脑中空白了三秒钟,突然有什么关键的信息一闪而过。
宝茹一下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接谁?”
“你不是听见了吗?”家恩有趣地笑了,“我要去接家讴。”
原来她没有听错,宝茹一脸震惊:“他也来英国了?”
“对啊,估计中午会到机场,”家恩说,“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他来英国做什么?”宝茹不解。
“你觉得呢?”家恩卖起关子。
“至少不会是来看我。”宝茹很有自知之明。
家恩哈哈大笑:“等他来了你就知道了,我马上要出发,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不要,我去干嘛?”
“你怕看到他?”
“怎么可能?我才不会那么在乎他呢!”
“如果真的不在乎,为什么不去呢?既然是一家人,去接个机也很应该。”
是啊,她为什么不能大大方方地去接他呢,反正她也已经死心了,有什么不可以呢?宝茹有些动摇了。
“还有一个不知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要告诉你,接下来的四个月,你们说不定每天都会见面呢。”家恩仍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宝茹一脸呆滞。
最后还是换了衣服跟家恩一起去了机场,到伦敦的时候天已经晴了,阳光明媚。站在人来人往的航站楼里,宝茹还有种太不真实的恍惚。家讴真的来英国了吗?他怎么会来英国呢?
他们到的时候还早,站在等候区等待。宝茹随手抽了份一旁架子上的48版的报纸,心不在焉地翻着。
“来了来了……”家恩扯了下她的袖子,然后用力朝人群中朝他们走过来的家讴招手。宝茹抬头快速扫了一眼,尽管只看了一眼,她却在人群中一眼就捕捉到家讴,十月初的天气,他穿一件质地比较厚的驼色长袖衬衫和米色的休闲长裤,头发剪短了一点,可是看起来气质还是那么出众。他们其实已经很久没见面了,就连她出国那天在机场,他也没有来送她,可见这个男人有多么绝情!
噢,宝茹在心里微微懊恼,为什么她还是这样在意他,他好不好跟她又有什么关系!眼看着家讴朝他们走来,宝茹又迅速把视线落回报纸上,努力想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其实全身都绷紧了。
“你们有没有等很久?”家讴提着行李在他们跟前站定,用他一贯的淡淡的口吻问候,“快降落的时候伦敦下雨,所以耽误了一点时间”。
“不要紧,我们都已经习惯英国的天气了。”家恩说,“上次宝茹来的时候也是一样,delay了三个多小时。”
家恩这样一说,家讴就顺势把目光转向了宝茹,唇角微扬,眼里有淡淡的疑问。
宝茹不说话,只是把报纸放下来,然后慢慢折好,又塞回架子上。
“原本我打算一个人来的,不过宝茹说她也想来接你,”家恩恶作剧地说,“所以我们就一起来了。”
天,家恩太可恶了,又出卖她,明明是她把她拉来的。宝茹瞪她一眼,原本就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于是索性抱着手臂别过头保持沉默。
“是吗……”家讴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谢谢你们来接我。”
“我可不是来接你,只是过来送一位朋友,顺便而已。”宝茹憋不住开了口,然后迅速转身往外走,“走啦!”
家恩转头好笑得望了一眼家讴,家讴耸耸肩,淡淡笑了下,看起来似乎对此一点都不意外。
回去的时候,家恩开车,宝茹坐在副驾,家讴坐后面。宝茹一路都没有说话,只是装着看一路的风景,却竖起耳朵偷听家恩和家讴聊天。
“……前几天你打电话跟我说要来诺丁汉的医学中心交流的时候我还有点不敢相信呢,伦敦也有权威的骨科机构,怎么会想到来诺丁汉?”家恩问家讴。
原来他是来交流的啊,宝茹想。果然,他不会平白无故来旅游,更不可能来看她。不过家恩也太坏了一点吧,她早就知道了,居然没有跟她说。难怪她那天晚上一脸看好戏地期待故事的后续呢。
“皇后医学中心的脊柱外科研究所很权威,我们医院想跟他们建立研究合作关系,所以派我先来学习。”家讴简单地解释。
“原来如此,我说最近怎么这么好,你们都跑来看我,哈哈,不过这样也好,你来了,宝茹就不会一个人那么寂寞了。”家恩又开始陷害宝茹。
“我才没有寂寞呢,念书都来不及。”宝茹在一旁小声嘀咕,可惜没人理她。
“对了,那边有没有给你安排住宿,你要住在哪里?”家恩想起来问家讴。
“已经联系了寄宿家庭,过两天就能搬过去了吧。”家讴说。
“那多麻烦,就跟我们一起住吧,我家又不缺房间,而且离医学中心还比较近。再说我和你姐夫经常会不在家,到时候要是你跟宝茹一起,我们还比较放心。”家恩说着,回头对宝茹眨眨眼睛,好像在说“别说我没帮你制造机会”。
宝茹回她一个不要多管闲事的表情,心里却因为等待家讴的答案而紧张起来。
家讴既没有说好也没说不好,不过看他的意思,仿佛是默许了。
到家的时候当地时间快两点了,等了他们很久的姐夫从楼上下来,帮忙把家讴的行李搬了进去,家讴没有拒绝,看来是答应住下来了。想到接下来他们要一起生活近四个月,宝茹觉得简直无法想象。可是既然她能把苏世扬忘掉,那么应该也可以把对家讴的这份短暂的迷恋忘掉吧。所以在回来的一路上她已经做了一个决定,既然家讴不喜欢她,而她也不想让自己再那样幼稚而冲动,那么她一定要成熟一点跟他保持距离。
她一直都很有自知之明。
周禹订了位子给家讴接风,一起开车去downtown的餐厅吃午餐。宝茹说太累了想留在家里休息,虽然有点扫兴,不过家恩他们并没有强求。
开门要走的时候,家讴却突然转身看了一眼宝茹,然后仿佛确认一般问她:“你真的不去吗?”
“唔……不去了。”宝茹被他看得有些心虚,赶紧走进了厨房里。这是见面后他第一次开口单独跟她讲话,然而拉开冰箱的时候,宝茹又泄气得想,他一定是出于礼貌才顺便再问一下的。
她在冰箱里找到剩下的什锦炒饭,用微波炉热了然后端去客厅吃,一边继续看电视。才吃到一半,潘锐打来电话约她去放风筝。
宝茹在康复中心前的草坪上找到了潘锐,天气很好,他坐在草地上,手里果然拿着一只风筝。
“哪来的风筝?”宝茹在潘锐对面坐下来。
“我自己做的,你看看怎么样?”潘锐把风筝递给她。
“很漂亮,”宝茹看着被菱形的风筝底下风吹起的两条彩色纸带,“看不出来你手工这么好。”
“哈,我的优点很多的,你慢慢就会发现了。”潘锐迎着阳光眯起眼睛说。
“真的吗?比如说呢?”宝茹微笑。
“比如我会开飞机,会摄影,也会煮饭。”潘锐眨眨眼睛,用一种沾沾自喜的神情说。
“我想还应该再加一项。”宝茹想了想说。
“?”潘锐好奇地看着她。
“很会追女生。”宝茹说。
“所以你觉得我现在是在追你吗?”潘锐玩味着说。
“没有,我不会是你喜欢的型。”宝茹确定地摇头。
“那你以为我喜欢的是哪一型?”
“长头发,大眼睛,白皮肤。”所谓的漂亮女生,不就要具备以上三要素吗。
“哦,照这样说的话,所有的男生都会喜欢这一型。”潘锐坦白说。
宝茹比比自己,然后耸了耸肩,意思是说,她显然不是这一型。
潘锐笑了:“事实上,我并没有所谓的固定喜欢的型。”
宝茹不打算深究这个问题,她拿起风筝,笑着站起来,“可以放吗?要怎么做?”
“很简单,牵着它迎着风跑就好了。”潘锐比划着说。
“真的?”宝茹用不太确定的语气问。
“真的,你试试看嘛。”潘锐催促。
费了好一番功夫,终于把风筝放上去了。眼看着宝茹还在滚动线轴,潘锐赶紧阻止她:“别放太长,太长容易断掉。”
“哦。”宝茹停下来,把手中的线轴插在草地上,学潘锐一样双手撑在身后的草地上,伸直了腿舒展开身子。十月的阳光很舒服,诺丁汉难得有这样的好天气,他们都没有说话,静静感受着风和日丽的时光。
这样的时光总是美好的,可以叫人暂时忘记所有的不快与忧愁。时间变得缓慢,仿佛静止了一般,宝茹痴痴地想,如果它可以定格在这一刻,没有过去也不用想未来,那该有多好。
可是家讴来诺丁汉了,这已是事实。
他们接下来要一起相处四个月,这也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