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定于15号下午的最后一门考试挪到了空闲的13号上午,所以宝茹他们比原计划提前两天完成了期末考。结束了13号下午的那门考试,宝茹迫不及待地去买了前往伦敦的车票,打算给家讴一个惊喜。
家恩想要送她到车站,宝茹拒绝了,她觉得也该尝试一下自己独立出行了,虽然这是她到英国以后第一次单独坐火车,但她总不能事事都依赖家恩吧。出发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坐在干净整洁的车厢里,宝茹按捺不住满心的兴奋和喜悦,好几次忍住了提前打电话给家讴的冲动。
傍晚4点左右的车次,到伦敦火车站的时候已经6点,天却黑得像晚上八九点。宝茹随着人流下了车,一边往出站口走一边打电话通知家讴来接她。她以为事情会想计划中那样顺利进行,没想到那个电话却拨了半个多小时才拨通。得知她人已经在伦敦以后,家讴很简单地告知她前往西区某个大学医学院医学中心找他的路线后便匆匆把电话挂了。提着行李站在伦敦安静而稍显破旧的地铁里的时候,宝茹突然觉得有点委屈,并且开始怀疑自己这么莽撞地来找他到底对不对,毕竟从电话里,她一点都听不出他有高兴的语气。原本只是想给他一个惊喜,她却忘了,他从来都是做事有计划的人,最不喜欢的恐怕就是惊喜吧。
见面的情况却比电话里更糟糕,宝茹抱着行李在医学中心门外吹了十几分钟的寒风冻得牙齿打颤才等到穿着医生袍的家讴出来接她。他没什么表情地刷了卡把宝茹带到了他的办公室,只来得及给她倒了杯热水,然后就去工作了。伦敦的天气比诺丁汉冷多了,宝茹捧着装了热水的纸杯一阵阵发抖,更加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地像个傻瓜。
家讴的座位前放了一具人体骨架模型,尽管宝茹努力想要忽视它,却还是忍不住毛骨悚然。
后来她终于坐不住了,放下了纸杯想要出去转转。才开门,家讴却推门进来。
他看起来有点疲惫,握住了她的手臂反手把门带上,沉声问她:“怎么了?”
宝茹回头指指那具人体骨架模型。
家讴抚着眉略略一笑:“我忘了这对你来说有点可怕……”
“哪是有点可怕,”宝茹抱怨道,“简直是太可怕了!”
家讴失笑:“幸好我没告诉你它的来历。”
“什么来历?”宝茹好奇。
“你确定你要听?”家讴一脸“你听了以后一定会后悔”的表情。
“嗯……”宝茹不确定地说。
“这是一具真的人体骨架,不是模型。”
宝茹顿时尖叫一声,搂住了家讴的胳膊。天呐,她真不敢想象,她刚才居然跟一副真的骷髅大眼瞪小眼了一个多小时,而且房间里还只有她一个人。
家讴严肃地敲敲她的脑门:“不要不识货,一副真的并且是完整的人体骨架,那可是很贵的。国内绝大多数医院都只是用模型而已。”
宝茹不以为然地吐吐舌头,虽然虚惊一场,不过经过这个插曲,分别半个多月后初见的生疏却已经不见了。
“好了,”家讴不再逗她,“再等我一会,我去洗个澡就可以下班了。”
“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去?”知道真相后,宝茹一点都不想一个人呆在这个房间里了。
“你要跟我一起去洗澡吗?”家讴脱下医生袍,回头打趣道。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宝茹只当他开玩笑。
“那是男士盥洗室,我当然不介意。”家讴拿起替换的衣服出去。
“……”宝茹吃瘪,只好翻了个白眼。不过转瞬意识到房间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她赶紧跟了出去。
洗完澡换上自己的衣服,家讴带宝茹去附近的酒吧吃晚餐。夜里的伦敦真的很冷,宝茹冻得连笑容都无法维持,一路上的冷和委屈又冒了出来。
“考试考完了?”来了伦敦这么久,才迎来他的问候。
“嗯,有一门课提前了。”宝茹老实说。
“来伦敦跟家恩说了吗?”
“说了。”
“一路上顺利吗?”
“……至少没有迷路。”
“有没有订酒店?”
“没有……”
……
接下来有一阵沉默,家讴拉过她冻得僵硬的手,揣在他大衣口袋里,带着她缓缓走在夜里西区的街道上,从海德公园过来,一路正是最好的夜景。从他手心里传来的暖意让宝茹鼓噪不安了一个晚上的心终于平静下来。
“你在伦敦很忙吗?”宝茹抬眼看看他紧抿的唇,终于开口问道。
家讴缓缓点头:“伦敦有全世界权威的生物医学中心,而这里的医院,经常会把重要的手术转移到大学里来做,这是很重要的临床经验之一,而且比起在诺丁汉专门的骨科培养,这里有更多跨领域的交流。”
“我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不过现在看来好像有点失败。”宝茹垂头丧气。
“怎么会失败?你不是已经来了吗……”家讴淡淡地问。
“但是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惊喜,好像也不太高兴。”宝茹说。
家讴顿了顿,撇了撇唇,自嘲道:“……你能想象的出我脸上出现惊喜的表情吗?”
这倒也是,宝茹哈哈笑了起来,真的很难想象从程家讴先生的脸上看到五花八门的表情,那一定很可怕吧。
“下次记得提前通知一声,”家讴很大方得等她笑完,“虽然很清楚你是个没有计划做事永远只凭一时冲动的家伙,但是我很可能会接不到你的电话。”
“哦……”宝茹很乖地说,虽然他没有明说,但她感觉得到这是年纪比她大很多又死要面子的家讴在以他的方式跟她道歉。
他们在巷子里的酒吧随便吃了点东西解决掉晚餐,然后在回去的时候去24小时超市买了一些零食和水带回家。
家讴住的是一栋很旧的公寓了,没有电梯,要爬六层楼。还是那种典型的老洋房的旋转楼梯,爬上6层楼的时候,宝茹已经觉得有点晕眩了。她趴在楼梯扶手上气喘吁吁,等着家讴掏钥匙开门。
“体能怎么这么差?有时间的话早上该去跑步锻炼一下……”进屋的时候,家讴回头看着她摇了摇头,有点不赞同的意味。
宝茹提着一袋零食跟进屋,反驳道:“我只是很久没有爬楼梯了,而且我一点都不喜欢跑步,那就是一种典型的跟自己过不去的行为。”
“要是你生活在非洲,你就该知道能够慢跑十分钟都是一种幸福。”家讴接过她手里的塑料袋,打开冰箱,把零食分门别类放在冰箱里。
“为什么?”宝茹跟着他一起把零食摆进去,一边好奇地问道。
“前几年我参加过世界‘无国界医生’组织,去非洲支医,有一年的时间被安排在尼日利亚一个边境城市的一家小型医院为当地居民做医疗救助,主要是骨科,还有其他外科创伤手术。每个月有超过三百台手术,平均到每天大概是十四五台。因为非常忙并且活动的范围有所限定,所以在最初的三个月里连想跑步活动一下筋骨都做不到。”
“后来呢?”这是家讴第一次跟她讲他过去的那些经历,宝茹觉得惊讶而好奇。
“尼日利亚因为有丰富的石油资源在非洲并不算是一个贫穷的国家,但也因为石油资源引起了经济和资源控制权的争夺,还因为种族、宗教和政治原因经常发生暴力冲突。我一到当地就被告诫尽量不要单独外出和行动,直到六个月后,因为大选引发的冲突暂时平息了,在一个下班时间比较早的傍晚,我穿上无国界医生的T恤并且带了救急用品包,才能围着宿舍的界限慢跑上十几分钟,当时已经觉得十分庆幸。”
“你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呆了一整年?”宝茹忍不住惊叹道,她想一想就觉得太可怕了。
“事实上是两年,第二年在苏丹。”家讴低头看着果酱罐子上的标签,然后把它们放在冰箱柜门的凹槽里,一脸波澜不惊地说。
“……”宝茹还想说什么,却被家讴打断。
“还有什么问题下次再问好了,现在有其他事情要做。”
“?”宝茹疑惑地仰头。
他把最后一罐果酱放进凹槽,关上了冰箱门,然后低头吻她。他们站得位置恰好,他没有给她预告,却一低头就能吻住她。
宝茹觉得又要窒息了,比爬了6层楼还要叫她气喘脚软。过了一会,家讴却放开她一点,有点无奈地说:“可以不要把牙齿咬那么紧吗?”
“哦……”宝茹脸红红地,觉得害羞死了。尽管已经变成了恋人的关系,但是这样亲密的接触还是让她觉得不敢想象和无所适从,最重要的是,那个亲密的对象是家讴。
她是不是有点奇怪?
家讴看起来却比她适应的好多了,或许是因为他经验比她丰富多了吧,毕竟他比她大了那么多岁呢,而且他也不止交过一两个女朋友。
宝茹有点郁闷地胡思乱想着,家讴却已经放开了她,他的食指关节轻轻摩擦着她眉毛处那道浅浅的疤痕,用一种低沉而温柔的声音说:“去洗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