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梨良久不语。
薛瞎子突然开口,“小友,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啊,你说孩子啊!自然是不能要的,我不希望他生下来就没有父亲疼。”
薛瞎子心说:哪里会没有父亲疼?那魔君宸月不就是现成的?之前巴巴地请我为你卜卦,如今又千里传音让我来找你,真是用心良苦,偏还别扭的不让我说!然而出口的话,却是,“我会帮你找到最好的大夫!”
“八月初九吧,他生辰。”白若梨轻飘飘地说着,随手在纸上写道:
“我会打掉的。八月初九,你生辰,孩子的忌日。就权当我送你的生辰礼物吧。日后,无论你在何人身旁,每当生辰,也会想起这个孩子,也会念起我吧。”
写完,她化指为刃,割破手掌,用鲜血染红了那白纸,将纸折成纸鹤。
那纸鹤落地便活了过来,足足化作正常仙鹤大小,拍着翅膀飞走了,只留下天边一道红影。
因着她的血,那灵鹤已经自动化作灵体,能变幻,会言语。传完信,它若是不破损,找个地方修炼,说不定也会成为一只魅灵。
“如此耿耿于怀,小友你真的能与他断了吗?”
“就权当是我在任性吧。二十多年,我也只在他的事上任性过。这回,就当是让我为他任性这最后一把吧。”
“这又是何苦呢?”
“薛老,我这几天总在想母亲生前常说的一句话。她说,不曾拿起如何放下,不曾入世何谈出世?”
“你母亲倒是个妙人!”
“外公家是昌州的大户,母亲是个真真的大户小姐,虽然也修得半仙之体,但更爱的却是吃斋礼佛。”
薛瞎子没有说话,只静静听着。
白若梨却又说,“母亲还总说,做人要无欲无争,身为女子更是如此,术法不必修的太好,不然不讨男人喜欢。我是不是太好强了?”
听她如此说,薛瞎子只觉得心疼,心疼这个向来坚强的姑娘突如其来的软弱与无助,忍不住开口道,“如果一个男人足够强大,他就绝不会害怕自己的女人会超过他,真正害怕的都是那些自己一事无成还死要面子的人。”
白若梨再没有言语,也不知听进去没有。
八月初九,天晴,无风,阳光很好。
白若梨的心情却并不像这天气般美丽,反而很烦很乱。
一大早白若梨就服了药,过了晌午才感觉腹中略有些疼痛。
大夫和稳婆在外间喝茶,偶尔进来不咸不淡地询问一两句。
说不难受,是假的。但身上那点疼对她这种自小修炼的人来说,真的不算什么,难受的是心。
足足疼到了天黑,药效才终于完全发作,在大夫和稳婆的帮助下,胎儿被取了出来。
刚刚一个多月的胎儿,连手脚都没完全长出来,还有条小小的尾巴,看上去就像只大号的蝌蚪。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就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从身体里一点点流失殆尽,不痛不痒,只是感觉鼻子酸酸的。
白若梨没有哭,贝齿紧紧咬着右拳,留下细密的齿印,泛着微微血痕。
年近半百的稳婆很是心软,看她如此,拿了块折叠好的干净汗巾递给她,道,“丫头,难受你就哭。这没别人,我们不会说出去。丫头片子又不是小蛋子,哭能咋地?”
稳婆只是普通的庄稼人,简单和质朴刻在了骨子里。
白若梨心中一震,突然想起月城的那个晚上,楚云飞告诉她不必坚强时的神情。
稳婆却还在自顾自说着话,“丫头,我年轻的时候和你一样傻,把身子给了负心的人,还生了个儿子。父母把我赶出了家门,我一个人带着孩子,找不到人家,这么多年过的苦啊!你年轻漂亮,没了这个孩子,还能嫁个好人家。”
白若梨点头,不知怎地泪水就湿了眼眶,只喃喃道,“我不恨他骗我,只恨他骗了这么久我竟并未察觉。说到底,我恨的不过是我自己罢了。”
缓缓起身,白若梨向外间探了探身子,轻笑,“薛老,我想回长安谷了。”明明还带着泪,却偏生笑的灿烂。
薛瞎子明知她在故作轻松,却还是笑着点头,“将养几日,待身体恢复,小友便可启程返回长安谷了。”
“薛老,锦上添花不算什么,雪中送炭却是一辈子的恩情。我这一生,既然命中注定不平凡,那么他日有用的着的地方,我也会尽量帮衬的。”白若梨说的极其平淡,字里行间的感激却是骗不得人的。
薛瞎子没有张嘴,话语却响在白若梨脑中,想来是不想旁人听到。
他说,“若,薛某要的是上仙的心头血呢?”
白若梨大惊,却并未迟疑,同样传音回答道,“上仙心头血?你想复活那茶具的主人?放心,他日我若遇到一位上仙,拼尽全力也会为你取来他的心头血!”
上仙?哪里还有什么上仙啊!饶是以白丹一的修为也不过一介真仙罢了。上仙在这片大陆上已经整整五千年没有再次出现过了,就连人到底能不能修成上仙都已经成了一个无解的谜。
老大夫冲薛瞎子点了点头,背着药箱出诊去了。
稳婆拿了钱,也不情不愿的离开了,不过临走看白若梨的那一眼很有些同病相怜的意味。
见她答应的干脆,薛瞎子咧唇一笑,打趣道,“小友,你今日可是答应了我的。若是他日你反悔,我可是会卜算出你的位置来,追到天涯海角的!”
白若梨听了他的话,不禁莞尔,语气却是颇严肃的,她说,“果真有那么一天,薛老杀了我便是!”
“杀了你?薛某已是半个废人,哪里杀的了小友?”
她挑眉道,“复活死人,听闻像个笑话。不过,白家古籍中记载,神却是可以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