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那一片废墟当中，曲靖跪在地上，雪姬站在他的身旁。两人都一言不发，但这样的安静，却让人感觉到深深的压抑。
就好像在酝酿着什么。
戚颖不在这里，作为新君，她有太多的事情需要打点，肯定顾不上这里。至于曲靖，大抵是因为雪姬的缘故，所以还不用去到狱中。
只是他再也不是太子了，不过话说回来，就曲靖那怯弱的性子，也未必适合做高高在上的太子皇储，将来继承平原国的江山。
兰君薇稍作停留之后，没有走近，只是远远地看着身处在一片狼藉中的两人。雪姬虽然是站着，但是面容憔悴，若然没有她的帮助，戚颖根本不可能这么顺利地成为君王。
可是雪姬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好处。
“对不起，我也是别无选择。”雪姬摇了摇头，将唇瓣紧紧咬住，无论是眼中的失落，还是楚楚可怜的模样，都让人心生疼惜。她的确没有选择的余地，戚颖带来的可是浩浩荡荡的五万大军，就算顽强抵抗之后，所带来的也仅仅是无谓的牺牲。她不愿意看到血流成河的平原国，所以只能选择大开城门。
虽然知道曲靖不会原谅自己，但是这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兰君薇站得远远的，仿佛自己是一个局外人。她也不清楚自己的立场，眼前的胜负并无半点的关系。
“你现在自由了，你可以离开皇宫了，你想去什么地方都行。”曲靖带着恨意地看了雪姬一眼，和雪姬一起长大，他知道雪姬一向对自由非常渴望，也一直对成为圣女就要被囚禁在皇宫表示过很多次的不满。不过现在平原国都不复存在，也就不需要她这个圣女了，她终于可以去到自己想要去的任何地方了。
终于，可以得到期许已久的自由了。
雪姬咬着唇瓣，面色苍白地摇了摇头。她的确很想获得自由，但是从来没有想过会是用这样极端的方式来获取，她当然也希望曲靖能够明白自己心中的苦涩，可是更理解，一个作为亡国储君的悲哀。
“曲靖，我从来没有一刻，是这样想的。”雪姬伸出手，想要将跪在地上的曲靖扶起，他现在这幅颓败懦弱的模样，实在是让人心疼。可是曲靖却打掉她伸出的手，眼眸锐利地看向她。
“不用这样惺惺作态。”他一面说，一面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因为右脚被中了一箭的关系，起身的速度极慢，身形还微微摇晃了下，不过总算稳住了脚步，没有跌坐在地上。
却是吐了口气，面色凝重地看向雪姬。
雪姬吐了口气，也不再理会曲靖的敌对和言语之中刻意满满的挖苦，她只是苍白地苦笑着，“曲靖，我知道你现在怨我，可总有一日，你会明白我的用心。到时候我不希望你感谢我，只希望着你能继续如以前一样，将我囚禁在皇城当中。”
她能说的，仅仅只能到这里了，至于剩下的，她真的不能再说了。
她的心中，也有一个非常可怕的计划，不但冒险，而且成功的几率极低。她现在不告诉曲靖，也只是不希望他会抱着巨大的希望，去等着那个时候的到来。
曲靖冷冷地笑了笑，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无法抑制心中的情绪，竟然是哈哈大笑了起来，“我会同你说谢谢？我谢谢你灭掉了平原国，还是谢谢你让我体验了一把失败者的感觉。”
他这一生，从成为皇储开始，就是顺风顺水，不过终于因为雪姬，开始彻彻底底变得不一样了。
雪姬没有解释，只是回头看了看兰君薇的方向，“你竟然已经看到了，为什么不走近出声呢？”
眼前的这一幕，她不想被任何人看到。但是刚才的语气，对兰君薇也没有丝毫责怪。
兰君薇吐了口气，她的确看到了不应该看到的东西，不过既然已经被雪姬发现了自己的行踪，只能是笑了笑，带着尴尬地走到了两人的面前。曲靖看到兰君薇的时候，眼眸比之前更加暗淡了。
“之前的冒犯，并非本意，还真是抱歉了。”之前想着可以依靠兰君薇为人质，要挟诸葛靖退兵。只是没有想到，他们连诸葛靖兵临城下的时候都没有熬到，平原国就已经在一片尘埃中成为了过去。而且，只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
“无妨。”兰君薇从来没有责怪过曲靖，因为基于他的立场，囚禁自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她可不指望曲靖会因为自己的缘故，放弃平原国。
“你觉得我现在挟持你，去要挟戚颖，有用吗？”曲靖苦涩地笑了笑，兰君薇是大梁的皇后不假，戚颖也的确是她的臣民，但是她可能被自己左右吗？兰君薇听到这里，也是浅淡地对曲靖笑了笑。
“你这么看得起我，倒真是让我意外呀。”她当然会觉得意外，对于戚颖而言，现在的她，根本就没有丝毫的作用。
甚至于，她也在寻找一个机会，可以除掉自己。
曲靖也笑了笑，笑自己的天真和病急乱投医。他刚才还有一瞬间的期许，期许兰君薇会点头，不过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还真是荒唐。
“所以，你也自由了。”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凄楚，不过眼眸却闪过一抹锐利，喃喃自语地继续说道，“或许，我也自由了。”
他以前同雪姬说过，自己根本就不想成为平原国的君王，那时的雪姬冲着他摇头，说有些事情都是命中注定，是不会随着个人的意志，发生任何转移。他那时对皇位无比抵触，现在却无比盼着雪姬的预言是正确的，他还能够有机会成为平原国的君王。
有些东西握在手中的时候，并不知道珍惜，可是等到失去的时候，又会觉得追悔莫及，只是这时候的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只能是徒劳。
兰君薇轻轻摇头，她已经从曲靖的话语中品出了一层绝望的情愫。曲靖并不是一个懦弱无能的人，但是一天之内发生的事情太多，从君王到阶下囚，并不是常人可以忍受的。他之前越是高傲，越是有骨气，现在就越挫败，越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自古君王不断更替，能做到卧薪尝胆东山再起的，又有几人呢？
却听得不远处，一片喧哗，无数的火把朝着这边涌来，戚颖一身戎装，走在队伍的前面。她得到了君王的位置，可是却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欣喜若狂。相反，越发沉稳。
也只有这样，才能说戚颖是可怕的。不但有做君王的野心，也有做君王的本事。
她缓步走到曲靖的面前，两人在此之前并无任何瓜葛，只是因为平原国是一块肥肉，戚颖觊觎已久罢了。她有些可怜地了曲靖一眼，上一次在战场上见面的时候，他尚且算是意气风华。
“一切，都结束了。”
拿下平原国之后，戚颖还带着士兵将整个平原国巡逻了一遍，只要有反对的官员或百姓，她已经统统诛杀。从来政权就是从鲜血中获取的，她也不怕一双手都是鲜血。
反正，她早就是这样的人了。又何必在乎，是否添上更多的杀戮。
“一切，早都结束了。”曲靖缓缓闭上眼睛，声音低沉得厉害。戚颖说的结束，是指自己镇压所有士兵，获得安稳的皇位。而曲靖说的结束，是指平原国的命运，从雪姬打开城门的那刻开始，就已经命中注定。
因为命中注定，所以不能更迭。
一把剑横亘在了曲靖的脖颈上，因为突如其来，他跌跌撞撞地跪在了地上，虽然划过一抹惊讶，不过很快就释然地笑了出来。“戚将军是打算杜绝后患吧。看在我们过去虽然没有交情，但总算没有冒犯的前提下，给到我一个干脆好吗？”
成王败寇，他很清楚自己会是这样的下场。
甚至于，能这样干脆地丢掉性命，也未尝不是一件愉悦的事情。
戚颖的剑，却停在了半空当中，似乎并不打算这样就要了曲靖的性命。反倒是笑了笑，“我在想，是否一定需要赶尽杀绝。现在仍旧有一把剑，架在曲月然的肩上，我等着你们两人的选择。”
是选择生，还是选择亡？
这并不让人觉得悲哀，真正悲哀的事情是，他们纵然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但是决定权仍旧在戚颖的手中。他们做出决定之后，她还是会按照自己想法行事。
所以，他们的想法，根本就不重要。
兰君薇摇了摇头，不由得感慨，现在的自己还真是像是个局外人一般，无论什么事情，都没有插手的机会。却瞧得戚颖看了自己一眼。
“你，帮我握着剑。”
兰君薇和雪姬都有些奇怪地看着戚颖，这事情他分明可以自己动手，又何必要假手给旁人。
“我希望你的手上，也有鲜血。”
这句解释，听着不但让人不舒服，而且未必是个合适的解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