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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云梦

夜间,淡淡的星光透着纸窗照进室内,铺上一层浮动的银霜,朦胧了女子恬淡的睡颜。

于子玥悄然睁开双眼,仔细听着耳畔传来的呼吸声响,确定小翠进入深度睡眠后,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翻身下床,穿好绣鞋后轻轻打开木门,走出房间。

星光依旧淡淡照着,似乎没察觉到女子的身影已然不见。

夏夜的微风带着寂寞的微凉,于子玥畏寒地裹紧衣裳,提着忽明忽灭的宫灯小心地避开守夜的宫人,向着浣衣局后的小树林走去。

林中生长着不知名的巨大花树,地面上落满层层凋零的新叶,蓝色的花瓣在风中缓缓飘扬,于茫茫夜色中诡异得如同忽现的鬼火。鞋尖一起一伏地踩着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远处忽而传来几声凄厉的鸣叫,仿佛是地狱中吟唱的悲歌。

这样恐怖的环境足以令人尖叫,而于子玥只是不疾不徐的一路分花拂柳,呼吸平稳眼神沉静,潋艳着点点星光。

其实考古说白了就是盗墓,这种事于子玥前世做多了,即便外界环境再恐怖千万倍也不足以让她惊慌。

暗处的一抹目光追随着她行走的身影,透露出几分赞许。

于子玥浑然不觉,行至一处较为隐蔽的林地,吹灭光芒微弱的宫灯,置身于一片无尽黑暗之中。

她轻闭双眼,在脑海中一点一点勾勒出熟悉的图腾。随着冥想的深入,夜色中蓦然闪烁着无数赤色光点,迅速拔地而起,红色枝蔓于风中飘摇,如团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仿佛像那佛界传说中瑶池上绽放的步步莲花。

于子玥猛然睁开双眸,额间云印璀璨耀眼,凌厉的目光中似乎带着沉寂万古,不朽不灭的威严。万千红莲刹那盛开,晶莹的血色花瓣透着丹朱色微光,宛如上千橘色宫灯渲染的迷离色彩,又仿若远古时代阿鼻地狱中洗尽罪孽的红莲业火。

她身处万千光华之中,指尖微凉,眉眼如画。

于子玥跪落在地,任由三千青丝散落飘飞,盛满光华的眸中无声沁出清凉水泽,红莲光芒相继暗淡,化为飞舞的赤蝶,消散于世间。

她靠在树边,满头青丝埋入膝间,不言,不语。

茫茫的夜如此寂静,只听得女子轻浅的呼吸。

———————————

于子玥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命格,就像出生时路过她家门前的道士说得一样,她天生是不祥之人。

她儿时家住江南,父母都是平凡朴实的农民,一家三口全靠着屋后那三亩长年飘香的荷塘过日子。

于子玥是老于家这辈的独苗,从小顽皮任性,不过两三岁便能光着脚丫子在村口田埂上乱跑乱跳,爬树摘果样样在行。于爸于妈整天过得胆战心惊,生怕他们唯一的小女儿跑丢了,迷路了,找不着了,实在担心得不行时干脆连农活也不干了,村南村北扯着嗓子喊着女儿的小名,声音震得让村口老树上栖息的几只乌鸦都望风而逃。彼时小子玥听到父母焦急的呼喊,也不应声,撇撇嘴,继续握紧小粉拳,使劲地拔着邻居奶奶家菜地里的大萝卜。

于子玥自小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怕的就是水,对自家那口荷塘一直是退避三舍,敬而远之。村里同龄的小姑娘常常拿手指刮着脸蛋以此取笑,羞得她直想找个地缝钻下去才好。

俗话说,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于子玥觉得自己还是选择爆发好了。

于是,在某一日的傍晚,小子玥霸气地甩动小短腿,英勇地迎着夕阳之光,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向了自家荷塘。

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就是童话故事中手拿长剑砍怪兽的女英雄,甚至回头望着村落的方向,挥着小肥手悲壮地说道:“朋友们,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你们等着,十八年后,我于子玥还是条好汉!”

头脑一热的结果就是悲剧,她一看见大片大片的水就简单粗暴地晕了过去,直接掉下了荷塘。小子玥在掉落过程中还心酸地想着家里的糖还没吃完呢,过了半晌后就觉得有些奇怪了。不对啊,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掉到水里?自家荷塘有这么深吗?

小子玥狐疑地睁眼打量着周围,霎时被惊呆了。原来她正悬浮于水上,处于一柄硕大的血色莲座之中!

小子玥长这么大从没见过如此巨大的莲花,立刻两眼放光,欣喜若狂,连忙数着手指头心算着这莲花该有多少荷叶伴生,入秋后会结多少莲子,长多大的藕,加起来在市场上一共能卖多少钱……

金融界熟悉她的人的知道,如此活泼好动的于子玥之所以能静下心来玩金融,完全是因为享受着整天坐在办公室里喝着咖啡翘着小腿,谈笑间分分钟几亿美金上下的快感。

没等她算完,有所察觉的于爸于妈迅速找来,看着池上坐在莲座中的女儿都愣住了。

小子玥见父母都来了,一骨碌从莲座中爬起,想让父母抱自己上岸。就在此时,脚尖下的莲花枝蔓迅速生长,直接将处于呆愣状态的她托至岸边的高度。

三人一同呆住。

最后还是于妈眼疾手快,反应过来立即将女儿抱上岸边。

回家后,小子玥结实地挨了顿揍,眼泪汪汪地吸着鼻涕发誓以后再也不乱跑了,终于获得父母恩准回房间面壁思过。

此时夜色微茫,小子玥早有孩童的睡意,将什么面壁思过直接丢在了八百年后,打着哈欠扑到小床上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无人唤醒熟睡的小子玥。于爸于妈在夜间去查看神秘的莲座,误入梦莲幻境,离奇身亡。

村中谣言四起,皆是关于于爸于妈死亡之因。众人找不到缘由,便迷信地断定是于家小辈克死双亲,一时间对小子玥唯恐避之不及。

村中无人愿收养一名不祥之人,村长只好将于子玥送往了遥远的孤儿院。从此,她再也不能回到荷池边的小木屋,再也嗅不到空气中淡淡的清雨荷香。

父母下葬那天,于子玥一个人枯坐在房间里,干涩的眼眶中再挤不出一滴眼泪。

那晚的梦中,她看见了万千梦莲盛放,隐约一道雌雄莫辨的声音飘散不绝。

“云莲摇,天下昌;梦莲舞,天下亡!”

上古巫术——云梦。

那一刻,她仿佛长大了。

————————————

于子玥拂袖起身,眉眼隐于黑夜,看不清表情,翻飞的袖间却浸润着大片大片的水泽,在如水月光下投落着淡淡的银色光泽。

她一向坚强,这是她曾向夏至许诺过的誓言。在那之后,孤儿院中唯一愿和她做朋友的女孩夏至,死于梦莲业火。

于子玥提起宫灯,看向迷茫天幕中的月华星河,瞳孔中隐约闪烁着一抹浅浅的笑意。

夏至,你看见了吗?云莲终于盛开了,你守护的子玥再也不会是一个不祥之人。

她仿佛听见了一道轻轻的笑声,带着熟悉的气息,从遥远的天堂飘向尘世。

————————————

于子玥离开后不过半刻,静谧的林间忽然闪现出一道黑色身影!

老者身形狼狈,显然受到重伤,扶着树干吐出一口鲜血,静坐着调息内力。

他望着于子玥离去的方向,低低笑道:“有意思,有意思,连这种人都已经入世,看来大陆又要变天了!”

待伤势微有好转,老者立即运用绝世轻功离开此地,一叶落后已不见踪影,夜色中只余他张狂的笑意:“这趟果真没来错,小丫头等着,待老夫养好伤,再来会会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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