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车骑去教学楼前停好他依旧没睡醒,我摇摇电车拉长声音叫他,他不慌不忙地起身,不慌不忙地放下胳膊,不慌不忙地下车。
揉着眼睛说:“去吃早饭。”
“不去!”
他扭头,一个狠瞪。
“我说话你都听不懂吗?我说去吃早饭!”
啊呀,这可真是说一不二的少爷风度。
我还没动,他伸手就拽着我往办公楼走,惊愕……
“哎?你放开!这是学校啊,放开,我自己走。”
他回头瞪我一眼才松手,我手腕已是红色,奇怪的我真心感觉不到生气反而觉得刺激。
宁云,你也是跟着疯子疯一早上把自己同化了?
那个不着边际的疯子自己拉我来吃饭,从头到尾板着张脸一句话都没有,我坐在他对面偶尔别扭地抬头瞥见他优雅的吃相,觉得自己就是王子面前变成青蛙的灰姑娘。
我真怀疑自己当初是哪根筋犯抽才跟着他进来的,现在忍无可忍只能勉强礼貌地向大叔致谢离席,我那份早餐只吃了两口,真心觉得对不起大叔的好意。但是,鬼才能在那种“庄严肃穆”的氛围中吃下东西。
少爷吃完早餐,直起身看见她盘子里剩下的东西自言自语:“够挑剔的,难吃吗?”
身旁的大叔浅笑说:“少爷虽然喜欢安静的用餐环境,但是太过安静会让客人不安。”
“我让她不安了?所以没怎么吃就离开了?”
大叔惊讶少爷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惊讶之余又有些忧虑。旁敲侧击地问:“少爷昨天亲自外出买东西了?”
“电车,预测你的董事长不会让你长期接送我,早作准备。你这次回去他怎么说?”
少爷所谓的买电车的理由完全可以成为他不去学校的理由,他一开始不是很不愿意被丢到乡下吗?
“董事长说您的表现很好,要您向宁云那样的同龄人多学习。”
“学什么?”
“须要少爷自己发现,但是,她和少爷不是同一个世界里的人。”
“我不喜欢你最后那句话。”
少爷冷冷地起身出去,大叔在背后鞠躬示歉,不管是否接受,他都有必要做出提醒,毕竟少爷在情感方面只是个脆弱不堪的小孩儿,他的出身也注定他不该过于注重情感。
中午回家,从不跟我多说一句话的冰箱,这次在饭桌上说:“早上吃饭了。”
毫无疑问的语气就表明他什么都知道,只是要我明确诚实地表态。
“吃了”
“怎么去的医院。”
“同学载我。”
“但愿只是同学,你得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谁都没再说什么,只是餐具、椅子、房门发出些冷硬的声音。
我常想,如果我没有忘记怎么笑,没有压抑怎么哭,我的生活是否就会热闹非凡而不是死水一潭。如果那样,或许现在的我就不存在,我就不会忍受被逼无奈的疼痛,7岁开始学跆拳道,16岁就是黑带三段;不会容忍冰箱严苛的教育方式成为一个冷硬的人;也不会吞咽一切,压制自己成为所谓的最好的学生,为了名誉、金钱折磨自己。
名誉和金钱又是为了以最沉重漫长的方式回击那些背弃我的人,这种活法很可悲,但我不企图改变。
晚自习放学准备离开的时候,扭头看见同桌还爬在桌子上睡,睡相静美得像个充满纯真诱惑的小孩儿。醒时的他过于张扬的高贵气质像是一种推力让人敬而远之;沉睡中的他温柔的气息像是一种拉力,吸引着你的视线牢牢地落在他俊美的姿容上。我看了足有十分钟才抬手推推他的胳膊,在他半梦半醒的时候把那串花姨送我的沉香木佛珠手链套在他手腕上。
他清醒后第一反应竟是边嚷边拽着我往外走,他说:“你为什么不早叫醒我?这么晚了,你骑电车走近路把我送到路口,我让齐叔接我。”
我倒没很在意他说什么,目不转睛地盯着握在一起的双手——随着仓促的步调在空气里摇晃却没有分开的两只手。
载着他走在曲曲折折的窄巷里,风吹得清爽,有种超尘脱俗的满足感。
“如果有鬼就会有神,你相信它,它就真得很神奇。”
“嗯?”
我没再说什么,本就不该去关心任何人,人跟人之间关系的改变说白了都是从关心开始的。我不想改变我们之间轻松随意的关系,表露太多只会显得我自作多情,自找罪受。所以我不接触任何人,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称作感情的东西不值得我一而再,再而三地为它受伤。
少爷坐进车里,大叔委婉地打听情况:“少爷一直趴在桌子上睡到放学吗?您对睡眠环境的要求可不是一般的高,最近上早晚自习太累了?”
他只沉默着躺在车座上,额头被手腕上的什么东西硌了一下,抬手看见那串画着佛像的小珠子串成的手链,似乎还有香味儿。用力嗅了嗅,好像小珠子里是无限大的空间堆聚着永不消逝却不断回归的沉郁芳香。
回想起自己刚睡醒时那种不确定的温度,小巷里那句不确定的温柔……
“再有一个月我们就回去了?”
“是,要准备少爷出国的事,董事长让您在学校停课就回去。”
“我的表现有多好?好到提前结束‘修行’?至少考试结束我再回去。”
大叔没再说什么,少爷没有选择权,他只是在毫无自由的前提下随心所欲,他自身可能没发觉或者不想承认,总之不去挑明那种可悲的现实会让他更好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