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第十九 莫伤前头路 下

我觉得下一刻就会天亮，然而走过无数台阶之后，天仍然没有亮。作为一个胖子，我能坚持到现在已经非常不容易。高山之上吹着夜风，寒意直透骨髓，然而这夜风却怎么也吹不****满身的臭汗，只是吹凉了我的心。

阵主前辈是世间高人，走几步路当然不在话下，我一个普通人如何能与他相比。虽然他年老我年少，但他的身体素质毫无疑问要强过我。其实都不用细想——谁见过满身臭汗气喘吁吁的高人！

假如我修行有成的话，这会儿应该就已经到了吧。假如我境界高深，现在应该已经寻回了龙女。假如我修为力压当世高人，恐怕没人敢对龙女不利。修行，神通，行止……原来修行人也不都是清静自守，寻求超脱的。有些修行人比普通人更恶劣，所产生的危害也更是巨大。可是我修行为的究竟是什么呢？

为的是那些特殊的能力？且不说有几人能成就，就算修得了又有多大意义呢？须知现代的科学技术已经能让无数没有特异能力的人获益。

为的是内在的强大与超脱？这可以算是自欺欺人。我要真存了这些想法，还不如趁早买两本庸俗的哲学或伦理学书籍。

或者说为的是长生不老？这应该只能说是一个梦想吧。修行人多了去了，真正修到这个境界的能有几人？

只是虚荣，只是好奇，只是想体验一种不同的生活，只是想在危难时能够保护自己。这些想法卑微但是实在。可惜，连这样的要求都无法满足。人果然得认命啊。很多时候，努力并没有什么意义。有些人再努力都学不好数学，再努力英语还是不及格，再努力都无法健身成功……

会有许多人走在我们前面，即便你拼尽全力都毫无用处。在那些人的光环之下，我们只是陪衬。懂得放弃是必须的，比如你无法像鱼一样在水里生活。努力是美德，但得弄清它的适用范围。你可以学会游泳，乃至潜泳。但是想去更深处，想游更长的时间，最好还是寄希望于潜水设备。

我没有修行的天赋，也没有修行的悟性，虽然因为虚无缥缈的仙缘得到了传承，但修行对我而言还是太难。有人怎么体悟都没用，比如我；有人随便练一练就有进步，比如古月。古月的眼镜镜片比啤酒瓶底部还厚，然而这对他练习射箭并没有什么妨碍。对此，我表示无话可说。

“前辈，能不能停下休息一会儿，我实在坚持不住了。”我抹了抹蛰眼睛的汗水，实在是走不动了。

前辈没有停下，自顾自地往前走。白衣在夜幕中飘动，像是一团雾，又像是一朵云。“你还能坚持，如果你跟不上，那龙女你也不必见了，趁早下山回去吧。”

我咬牙跟上，手脚都已经逐渐失去知觉。之前还感觉到酸痛，现在就只剩下麻木了。随之麻木的还有大脑，再不能想更多的东西，我只能用“坚持”和“龙女”等字眼将它填满。眼睛看东西已经非常模糊，睁开与闭上似乎没有太大差别。

现在真的是在爬山了，背早就挺不直，脚也已经抽过一次筋，我不得不手脚并用才行。前辈的脚步稍慢了些，但对我而言还是太快。

又走了好一阵，不知道这是第几个平台。我已经没有勇气再去看山顶。前辈略作停留，扔下了这么一个问题。“修得成与修不成有什么差别？”

我仰面躺着，喘着粗气，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

再走过一阵，我已经差不多是在山道上滚动了。前辈再一次停下。他抄手袖中，仰头出神久久不语。最后又抛下了一个问题——“假如你修成了，让你放弃，你愿意吗？”

我是再也不想动弹了。不想思考，更别提开口说话。任何的举动都是在浪费体力，我连喘气都得悠着点。前辈的话我听得清楚，但我没有资格回答。其一是没有回答的资格，因为目前看来，我什么都修不成。其二是我不想开出空头支票，普通人可以随便放卫星，修行人却不能不守承诺。

当前辈继续行走的时候，我已经连睁眼的力气也没有了。我只能勉强自己去爬，勉强自己去滚。我不知道这样的行为有没有用，只能说我感觉自己还在朝群龙寺接近。

或许是前辈施法带我爬山，也可能是我在意识模糊的时候仍然保持前进，总之我没有停下。

“修行无比艰难，获得神通法力却非常容易。”前辈一边走一边说道。

这些是我非常感兴趣的内容，但这个时候，没有什么比停下来休息更重要。在这样下去，我应该会随时死去吧。

“这些法门惊梦那孩子也懂，但是他有自己的考虑。你身处险境，不能没有护身之力。但这些不是正道，犹如无根之水无本之木，镜花水月终究一场空，你得想清楚。”前辈终于停下了脚步，我被他平放在地上，这一刻，简直是天堂。

“这法门归根到底是一个‘借’字，借外物为我所用。供养妖物，从妖物那里借法，此为妖通；鬼物附身，从鬼物那里借法，此为鬼通；这些都是佛门所谓的依通，不入正道，甚至连占卜测算之术也归类其中，有失偏颇。此外，师门长辈在弟子元神中留下法术，遇事可以护体；向神佛寻求庇护，偶尔也会有回应……”

前辈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似乎想将所有类似的法门都列举出来。然而我听得并不是很明白，我会的只是静坐调息，站桩涉水。连第一关都没过，这些离我太遥远，何况这些还都是左道旁门！

前辈的声音越来越急，就像是在交待后事一般。我记得有种法术可以直接将想要传达的信息传到别人心中，前辈何必这么麻烦。

“这些法门普通人也可以使用。我传你一段口诀——‘弟子头顶三十三天，弟子默请儒释道三教’。遇事念出，可借神通，好生修习，切莫乐于小法！”

我睁开眼紧握双拳，高声喊道：“弟子头顶三十三天，弟子默请儒释道三教！”

话音未落，前辈已经消失不见。他的声音远远飘来。“莫要对旁人提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