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想着天早些亮，又想着天最好别亮，我就是这么纠结的一个俗人。当然是一夜无眠，若我能安然睡着，那我不是圣人就是禽兽不如。
鸡叫了三遍，然后阳光就斜照进来了。这都什么节气了，天还亮得这么早，真是太奇怪了。她醒了过来，完全没有半点起床时惺忪的模样，似乎她没有不美的时候。我想装睡，但怎么也躺不住，眯缝着眼可以瞧见她正在看着我。
于是伸了个懒腰，打起了呵欠，做出一副刚睡醒的模样。还好没有脱衣服，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样起床。瞥了她一眼，赶紧去卫生间洗漱了。
反锁住卫生间的门，斜倚着喘起粗气——这果然不是一个梦。等我慌忙洗漱完毕，她已经叠好了被子，甚至连我到处乱扔的衣服也都叠好了。
也许还扫了地，床下积攒了好久的垃圾也都不见了。我有些不好意思，虽然展示的都是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可就没有一点是能放得上台面的。我果然是一摊扶不上墙的烂泥，要是别的女孩儿知道一个男的这么邋遢，肯定是扭头就走。她安静地坐在床沿，我手足无措地站在门旁，这一刻的安静简直是地狱般的折磨。
我还得没话找话，要不然更尴尬。“你还没刷牙吧，我去外面买牙刷，牙膏你要什么牌子的？杯子上要有图案么？”
老天，求您让她跟我说话吧，说什么都好。
但我怎么也没想到她一开口就是拒绝——“不用了。”
“什么？”不用了是什么意思？我果然惹恼了她么？
还好她的脸上仍有笑意。“修行明了真我就不染凡尘，洗漱沐浴都是多余。”
“那咱们一起去吃饭吧，胡同口有一家包子特别好吃，薄皮大馅儿，吃得太急了把舌头咬下吃了都有可能，所以得用绳子把舌头绑住了再吃……”
“拴舌而食？”她轻轻地说了这么一个词。
“对对对，就是拴舌而食。刚好我还留了点钱，等会儿还能再喝一碗米酒，不加糖卧个溏心蛋。”跟她说话真幸福，她的嗓音让我想到了天籁这个词。
籁也分天地人，按庄子所说，人造出的乐器发出优美的声音可以称之为人籁，但天籁都被人用烂了，什么歌声乐声都不如她，说天籁不是实至名归么。
但是我没想到仍然是拒绝，这回我已经不再惊讶，失落已经让我只能产生与悲伤相近的感情。
“不用了，你去吃吧。”我已经不确定她脸上是否有笑意，也不确定她说话时究竟带着怎样的感情。我们俩之间有着无法逾越的距离，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对我进行审判。我的心潮随着她的话语起伏，半点也无法自主。
“我从来都不吃东西，看着你吃就好。”这句话拯救了我，是了，她也是一位高人，修行有成就能辟谷不食，又不是有意要拒绝我，没准儿这就是她的修行关口，可能修行到一定境界是不能吃东西的吧。
“那我也不去吃了，咱们一起去找惊梦吧。他应该在江中的沙洲上，离得不远。我认识路可是隔着水过不去。”
“那我背你吧。”她淡淡地说。
她是认真的吗？她的态度是不是也太过平静了些？那么近的距离接触，我有些无法思考了。“不用了，他们总是拉着我的手渡江，踩着水过去。”
她走过来握住了我的手。“是这样吗？”
柔弱无骨，滑如凝脂，我完全呆立了。等到她第二次询问，我才勉强回过神来。“是的，就是这样。有什么东西钻进了身体，然后我也能踏在水面上了。”
“可是这样好麻烦啊，还得小心控制法力不会伤到你，直接背着多简单。”她蹙着眉头小声说着，似乎对惊梦他们的做法表示不理解。
我赶紧解释说：“惊梦他们都说背凡人就像背泰山一样。”
龙女微微一笑，然后松开了手轻轻抽了出去。“算了，既然别人都这么做那我也这样吧。你等会儿要跟紧了。”
原本是她握住我的手，后来不知怎的变成了我握住她的。我应该没有不规矩吧，手中似乎还留有幽香。
我赶紧给她开门，然后引路。
“等等。”我喊住了她。她也应声停下了脚步。
太过关注她的容貌和声音，以至于我完全忽略了其他的东西。比如她的发饰，比如她的衣着。头发没有扎起，顺滑的青丝如水一般淌到腰间，虽然有根簪子但也束不住她的美。衣着也不是常见的装束，虽然素雅但仍然有很多精心设计的细节。是某个电视剧里出现过的么？不过这个念头刚生出就打消了，应该是汉服吧。惊梦第一次出现穿的就是一件汉服。奈何女子的衣服样式太多，我眼拙看不出来。
惊梦一开始总给我一种与时代脱节的感觉，龙女现在给我的感觉也是。他们既然相熟，应该是来自同一个地方吧——某个与世隔绝的仙境，如同那梦中的桃花源。
“你的衣服太特别了，要是被人围观就不好了。而且，你这么漂亮。”说到而且的时候，我的脸又有些发烧，憋了好久才说出话来。
“咱们偷偷走，或者说先去买些平常的衣服。”我都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惊梦被人围观也没怎么着啊，我怎么又开始多事了。连回家的车费都不够了，还怎么买衣服？我真想扇自己耳光。大概是我并不想让别人看见她吧，我这是起了占有欲么？
“平常的衣服什么样，你想想。”
我一怔，也不知道从何想起。
没想到只过片刻她就从我身上得到了答案，我都没说话，也没想好该怎么描述。她说：“我明白了。”
然后一团雾气包裹住她的身体。，这是要直接变出衣服么？
“你先转身，惊梦说不能让别人看见换衣服的样子。”
我像个木偶一样转身，心里很不是滋味。她跟惊梦什么关系？怎么老是提起他？不是说跟我住一起么？
不一会儿，她让我转身。我又像木偶一样转了过来。
她已经换好了衣服，只是这件衣服也并不平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