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的已久了。
李善喝得酩酊大醉,涨红着脸,正一摇一摆地从街道另一头走来,远远地看到李氏宗族族主李恒嫡子,年二十过三的李罡阳面色严肃地站在牌坊下。
离着李罡阳远的时候,李善打着饱嗝,低声嘲笑,而挨着近时,他便拨浪鼓似的摇着头,唉声叹气起来。
“唉~真是一匹好马啊,怎么就害疫死了呢?”
李善心里早已将李罡阳骨子里透出的骄傲摸了个清清楚楚。他的声音细微,但足够对方能捕捉一个隐隐约约“马”字。他离李罡阳只不足三步远,如不出意外,两人就会擦身而过。
看到愁眉苦脸的李善,听到那隐约的叹息,李罡阳略微不屑,插话道:“就如此芝麻绿豆大小之事,你也烦扰?李善,你既为宗族的人,整个马厩归你所管。处理一些小事,大可不必上报。对了,我正有事找你……还有,是谁的马?”
李善停下来,侧着头,偷偷瞧了一眼李罡阳,心里自然不敢说那匹大半进了自己的肚子,还有一小部分拿去换了酒的汗血马就是他李罡阳的。
但这早已在他的计算之内,脑子里转了个弯,作揖道:“那匹死掉的马是元霸公子的,但……”
李罡阳摆手止住了后面的话,接着和蔼地笑了起来,问道:“李善,三年前你随来时,是从青柳镇来的吧?想必你一定了解那里的情况。”
李善不明所以,心里还是挂切那马的事,挠着头答道:“倒是,小人自小在青柳镇中长大,镇子里一共只有数千户人家,周围几个村庄。不知大公子有何贵干?倒是那匹马显得重要些……”
“倒是没什么事,”李罡阳的笑变得爽朗,道,“我这里有一封信,希望你能帮我送到青柳镇去,给……”
一番贴耳之后,李罡阳直起身子来,他的大手拍打了一下李善的肩头,又道:“事成之后,你就顺便把留在青柳镇的妹妹接过来,一起住吧。”
李善听李罡阳提及自己的妹妹,全身猛地一震!
“谢,谢大公子关心。我在此替家妹答谢大公子。”李善说话有些梗咽。虽有奉承,但大半还是出自他的真心实意。
他在这李氏宗族里地位虽然卑贱,不讨人喜欢,自己也绝非什么奇才,心里也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还经常做一些监守自盗的事,换得一时愉悦,他心里却永远挂念着一个人——那便是他的妹妹李元姬,她是一道他心里永远的创伤。若不是为了她,他也不会到这李氏宗族,寄人篱下,整日整日浑浑噩噩地过。
“记得,一定要将信送到。路途遥远,你大可骑我的马去……”李罡阳随后的一句话,却是吓得心里激起感激之情,正要转身离去的李善摔倒在地。
李善被摔的七荤八素,他感觉全身骨骼一阵酸痛,加之地上又尽是雪,钻入衣中化为水,彻骨冰凉冻得牙齿打颤。
“你没事吧?”李罡阳的目光略微有些怀疑。
“没事,没事。”李善挣扎着爬起来,颤巍巍的接过李罡阳拿出来的一个黄色的信封,一边忍着痛,一边笑着回答,然而心里在大倒苦水,“呿!他的马早在我的肚子里变成屎了,这下要我去哪里找嘛!青柳镇离这里近百里路,又是大雪封天,不骑马的话,恐怕走几天几夜都不到。”
李罡阳听不请远去的李善嘴里那小声嘀咕。
就在李善走后不久,一个身影从街边的一处角落里大步走出。
此人身高六尺,腰围五尺,虎背熊腰,肌肉壮实,皮肤黝黑,铜铃大眼,虎虎生威,身上虽套着一件青色绸缎华服,掩盖不了那一身杀伐本色。
“大哥,你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让李善那小子送信!你不知刚刚过去的椁老是如何的恶?他恐怕会因为你的这玩意而白白死在路上!”
来人愤怒得几乎要跳起来,但在李罡阳狠狠一瞪之后,他却像是遭受霜冻的菊花般痿了下去,低声嘀咕道:“我还要李善那小子帮我养马呢……可不能便宜那老怪物——这可是老爹说的。”
李罡阳对自己这个力大无穷,智商却接近于无的亲弟弟很是无可奈何,道:“元霸,有些事情绝非你所想的那么简单。霸血刀盟近来一步步威逼我们,不仅在产业上施压,而且隔三差五挑衅。这次他们派出椁老前来观典,可不是仅仅为了切磋那么简单。”
“这老家伙,整天躲在棺材里,为人老谋深算,凶狠毒辣,毁在他手里的宗族不知多少,我怎么会不知道?”
李罡阳顿了一顿,突然笑了,然后朝着已经听傻了的来人继续说道:“这椁老是霸血刀盟的几大军师之一,阴谋诡计往往让人难以猜测,但我不知刀盟里的决策人这次是不是脑子发昏了,竟让秦隶那个草包陪同椁老前来。哈哈!”
“青梨?是什么,能吃吗?”李元霸张大了嘴,从嘴角溢下一溜的口水。
“先把你的嘴巴闭上……此秦隶乃霸血刀盟三当家秦掠之后,资质本来平平而已,被他那恨铁不成钢的父亲用权钱堆成了一个不入流的青衣武者,他又自作聪明,实在是草包一个。看吧,他应能给我们莫大的惊喜!元霸。”
“在!”
“你马上偷偷尾随李善,直到他到青柳镇送出信之前,一定要保证他的安全!我这次想包个饺子,做登上族主之位前的献礼!”
华服佩剑青年,李罡阳信心满满地抬头望天。
“也让霸血刀盟的那些人吃吃苦头!让他们知道我可不仅仅是一个锦衣玉食的少主而已!”
李罡阳攥紧拳头,望向天顶,目光里显露坚定。
此时,天上虽有晴空,却是不暖,雪又挥挥洒洒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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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半之后,傍晚近黄昏,青柳镇外。
一骑快马踏雪而来。路边之人纷纷惊奇,转头去看。
因为这匹马实在是太奇特了。
果下马,因其能从果树下过而得名,长脸长耳,三尺有余,人座其上,脚能触地,远观近看,真的像头驴。
马背上的少年在寒风中不断打着喷嚏,一人一马一溜烟,窜进了青柳镇的城门洞里。
“谁!骑驴都能跑那么快,俺家的驴怎么没有那么机灵呢?”
“呿!你还不知道啊,那人就是两年前进入李氏宗族的穷小子李善啊。看吧,现在他给人做牛做马,发达了,还特地骑一头驴回来吓吓我们这些庄稼汉呢。”
“嘘,背后说说可以,可别当他正面说。谁知道这些给达官贵人当鸡当鸭的人脾气好不好?我记得去些年有一个从大户人家下来的婢女,据说被那家的少爷给那个过,那骚蹄子,可倔得恨,非有钱人家不嫁。”
……
路人议论纷纷。
果下马在一家客栈前停下,殷勤的老板娘一脸惊异地引它进后面的马房去了,而小二则是将下了马的少年迎进客栈内。
少年正是李善。
他颇有些心痛把一粒碎银塞入店小二手中,道:“店我就不住了,你将我那马照顾好,三日之后来取回。”
“当然,当然。敢问客官尊姓大名?以方便日后您来认领。”见到银子,店小二笑得更开心了。
“李善。”
店小二小声嘀咕着“李善”这个名字,过了一会他像是突然记起什么地抬起头来,惊喜问道:“你是,李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