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坐在内院藤椅上的老母亲看见老二于福阳推门而入，在不可能发生的日子里，见到儿子差点喜极而涕。
“妈妈，在干什么呢？”
“在这晒晒太阳，你怎么回来了？”老母亲走上前说。
“额，听人讲很多城里人跑到农村来买樟树，我回家来先看看，也准备种上几棵。”老于怕心里面深埋的秘密露出丝毫端倪，故借在小飞虎车上听到同乡说种一棵三四年的樟树可以卖五百块来说事，其实就是想回家看看老母亲，做一顿水饺给老母亲尝尝。
“是的，老张家前段时间卖了两棵樟树，好像有一千多。”
“老张家的樟树有些年头了，爹爹人呢？”
“老头子刚出去掰玉米了，中午想吃什么，我来做。”
“妈妈你看我带了什么，中午我来做。”老于抬了抬右手提的猪肉和饺子皮。
“水饺？”老母亲印象中难忘的味道。
“回来的时候想到的，就顺便买了些，哦，忘记了，妈妈，我先切半西瓜给你吃。”
“浪费这钱干什么，你们那日子过好了吗？先别切，等老头子回来再切。”老母亲急忙阻止。
“西瓜要得了几个钱？现在生意回到正轨了，我就切一半，你拿个勺子吃，另一半我放到水井里冰着。”还未说完，老于就一刀破开了西瓜。
来来回回拉了好久，老母亲才第一次拿着勺子吃这么大块的西瓜。在老母亲那一辈，直接用勺子吃半个西瓜是件多么奢侈的事情。
老于转身忙碌着烧开水、剁肉馅、包饺子，忙并开心着。
此刻，37岁的老于才真正长大成人，懂得心疼父母，会因老母亲开心而心里乐开了花。
也许是想陪着老母亲散散步，也许是想把谎言圆的更满，在听完了饭桌上老母亲的唠叨后，于福阳硬拉着老母亲绕着房前房后看看哪里可以种樟树。
“没事的时候多散散步，走走路，不要总是坐着。少吃一些咸菜，多吃一点蔬菜。早点生意现在火的很，古话也讲得好，儿孙自有儿孙福，妈妈你以后不要在家里老是担心着我们。”一路上，于福阳开始了对老母亲的唠叨。
唠叨，很多时候是形容母亲围绕一件事重复的说着差不多的话。
但此刻，于福阳的唠叨更是一种初长成人时对父母的爱。
“我刚好多了一百块钱，你们拿着，平时多搞点精肉汤喝喝。这段时间我在城里闲着时候帮几户人家翻修了房顶，挣了一千多。”于福阳手揣口袋准备摸出两张一百的，想想还是摸了一张一百块出来塞到老母亲手里。
那一霎那，于福阳想到的是：如果给两百块，老母亲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收的。
傍晚，于福阳坐车回到了县城，直接赶向老大于福生家。
“老大，跟和你商量一个事，由你出面和老三老四说说，看看我们弟兄几个可不可以从下个月开始每月打点钱给爹爹妈妈生活用。”
炎炎夏日，伴随着知了的嘶叫声，仿佛牵动了大地母亲躁动的情绪，每个细胞都在声嘶力竭的叫喊着，声声都能让这些大地母亲的儿子们头冒汗珠。
“哎哎哎，回去，回去，开一个班会。”教室内破旧的四台吊扇呼啦啦响着，放学铃声响起，正当于善第一个要冲出教室的时候，却差点撞上准备进来的班主任。
于善转身回来，一下子被自己的速度给惊着了，其他同学都还没越过前排座位。
“大家都坐下来，我们开一个简短的班会。哎哎哎，大热天的，不要讲话了，听我讲。开学也有半个月了，那么各位同学上学期考试成绩排名也出来了。按照之前约定好的，每学期兑现一次进步奖，也就是说你的班级排名每前进一名，奖励5毛钱，上限不超过10块钱。今天就是兑现的日子，这是我和我夫人一起上街买的纸红包，你们看漂不漂亮，下面我念到谁的名字就上台来领奖。张三、李四、王五、陈六。”
仿佛前前后后有二十多人上台领奖了，钱有多有少，从同学们下台的表情看，心里一定在盘算着过会去商店里买什么吃的，或者想着通过这些钱回家向爸妈勒索更多的钱。
于善坐在座位上看着这一幕幕，觉得就是好玩，没有期待也没有失落，就像是没心没肺一样。哦，不，于善还没有成人，应该说是无忧无虑、两耳不闻窗外事。
“最后一位。”班主任提了提嗓门。
“于善，上学期期末考试较期中考试前进了27个名次，是我们班进步最快的同学，此次获得最高奖励十块钱。”
听到自己名字的那一刻，于善的小心脏被惊着了，像是在做梦一样。从来没有觉得哪个人喊自己名字有比这一刻还要震撼。
在左右同学的催促提醒下，于善仿佛才缓过来上台领奖。
“记得把这钱带回家给妈妈。”于善从班主任手里接过红纸包的时候，班主任对着于善说了一句特别的话，深深的记在于善脑海里。
放学后的于善把红纸包揣进口袋里，骑着自行车一个劲的往家赶。
“妈妈，你看班主任发钱了。”进门后，婉兮像往常一样做好一碗米面放在桌子上，看到善善进门就会帮着脱下背上的书包。而于善迫不及待的从口袋里掏出被汗湿了的红纸包，完成班主任的交代。
“这是什么钱啊？”婉兮接过善善手里的红纸包问道。
“当然是奖励的钱喽，我们班主任说期末考试每前进一个名次发五毛钱，然后给我发了这么多。”
“真的啊，儿子这么棒，我来看看有多少钱？乖乖，十块钱，怎么这么多啊，不是说前进一个名次五毛钱吗？”婉兮打开红纸包来。
“是的啊，我上学期期末考试前进的名次多啊。”
“老于，老于，快过来。”婉兮兴奋的招呼在门外卖包子馒头的老于进来。
“干什么啊？一惊一乍的。”老于四周张望确定没有潜在顾客后，一边进屋一边说道。
“快来看，我们家儿子这次可有出息了。”婉兮把钱从红纸包里漏出来一半在老于面前晃来晃去。
“这哪来的钱啊？”
“儿子，来和爸爸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婉兮望向已经坐下来吃面的于善。
“这是班主任发的，就是上学期期末考试每前进一个名次奖励五毛钱，然后给我发了十块钱。”于善故意抑制内心的喜悦，在那装作说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真的啊，那这次进了20个名次？”
“听班主任说是27个名次。最高只发十块钱。”
“27个名次，嗯，那这次你应该是班级第36名。”开心的老于在那算着于善的名次。
“这我就不晓得了。”于善摆了摆旁边的电风扇说道。
“班主任没有读你的名次啊？”婉兮问道。
“没有，班主任就讲了我前进了27个名次。”
“这哪要讲的，算算不就晓得着蛮。”说完后，老于被门外买包子的顾客喊了出去。
“这钱不要乱花，就放在妈妈这，妈妈帮你收着好不好？”婉兮笑着把红纸包揣进口袋里，想着这么一大笔款不能放在善善那里。
“中蛮，我无所谓。”
“把这个吃了再去学校。”不一会儿，吃完米面的于善准备收拾收拾去学校上晚自习，这时老于从门外笑嘻嘻进来，手里拿着一袋刚从斜对面小商店里买的《七个小矮人》，放在桌子上后就出去继续卖包子馒头了。
于善喜出望外，原来是自己最喜欢吃的冰棒，迫不及待的拆开来拿出一个“小矮人”给正在擦洗揉面板的妈妈吃。
“妈妈在忙，你吃。”
“歇一会啊，先把这个吃着。”
“给你爸爸送一只去。”婉兮接了过来吸上一口，那冰爽，简直是这夏日给忙碌的人们最好的恩赐。
“我不吃这个，你给你妈妈吃一根。”老于认真的说。
每次都是这样，想让老于吃一只“小矮人”难度太大。
“你就吃一只蛮，妈妈也吃了。”于善拿着一只“小矮人”伸了上去。
“你赶紧吃，不然再过一会就化的了。”老于用手推开。
“就吃一只，爸爸。”于善不依不挠。
“哎，我不吃，你赶紧进去吃。”老于故意说话语气偏重一点，说完就转身卖包子馒头。
于善显然是被唬住了，只好进屋和妈妈分享着“七只小矮人”。
婉兮控制好时间只吃了两只，当袋子里还剩最后两只的时候，婉兮拿出一只跑出去死磨硬泡的让老于吃了。
晚上，老于毫不犹豫的买了包好烟去了于善的学校。
“于善最近这段时间进步比较明显，讲真的，也超出了我的想象，特别是他的数学上学期期末考了127分，这个分数在班上绝对是优等。但是话又讲回来了，于善的英语还是相当的差哎，比较拖后腿。然后于善他也不是那种不肯干的学生，这个英语哎，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学好，导致一直跟不上老师上课的进度，所以考的这么差，我在想这个时候就是需要你们做父母的来想想办法了。”
“班主任，你怎么讲我们就怎么做，我和他妈妈从农村到城里面做生意的，就是想我家于善能有一个好一点的环境去读书，做一个有出息的人，但讲句实话，那英语我和他妈妈真的是一窍不通，还得麻烦班主任给我们指导指导。”老于递上一根烟来。
“客气了，这也是我们应该做的，英语哎就一个诀窍，也就一个字‘背’，背单词、背课文，背着背着就顺堂了，成绩就自然上来了。鉴于目前于善的情况，我建议：首先你们平时没事也在于善身边督促他去多读、多背，然后你们如果手头有点钱就给于善报一个英语补习班，同时我也和他英语老师打声招呼，这样从课上课下、校内校外多方面着手，我相信于善的英语会像他的数学一样突飞猛进。”
这晚，班级的座位也重新的调整了一下，于善坐到了第二组第五排，同桌变成了班里身材第一、脸蛋第三的李娟。
第二天半晌午，坐在摊前的老于就开始想着中午做顿什么好吃的给儿子吃。
但实在是，闷在家里想出来的总会一下子被自己否定掉，去菜市场逛吧。
过了好一会，婉兮看见老于拎着很多菜回来，有豆芽、茄子、善善最爱吃的辣椒炒火腿肠，还有从来没有买过的半只烤鸭。
“善善喜欢吃这个啊，精淡无味的。”老于进屋后迫不及待的拿出一小块烤鸭撕开来和婉兮一人一半，婉兮接过来吃了一口说道。
“城里人就喜欢吃这个，你是不晓得，每天早上这个卖烤鸭家的生意有多好。”其实一家都重口味的老于也不喜欢吃这种，但心想也许善善会喜欢吃，毕竟很多城里人都买。
“我讲善善根本不吃这东西，你看看这肉白白的，做一碗红烧肉就中着。”婉兮在那唠叨起来，其实是这样的，习惯了十几年的重口味，又怎么会因为城里人喜欢吃而喜欢吃呢。
“乖乖，你昨天捡钱了还是抢了银行，买了这么多菜还要再做碗红烧肉啊。”老于说完就出去开始洗菜做饭。
老于真的是因为高兴，想做一顿好吃的让善善饱饱口福，便创新了一种烤鸭新的吃法。
第一步：往锅内放适量猪油，待油温起来后，放切好的生姜片和蒜瓣，放少许盐和干红辣椒；
第二步：放烤鸭，中火；
第三步：加少许水，和足够适合家人口味的盐；
第四步：出锅，放碟子里摆好，并放几片炒好的青辣椒点缀。
“乖乖，炒菜就炒菜呗，还把菜搞得这么好看，中午是哪个县长要来做客啊。”卖米面的张莉进来倒杯水喝完准备回家的时候，看到老于在那精心的摆弄碟菜。
“哦，好看吗？想请你来吃中饭啊。”
“收不收钱？”
“你这话讲得，请你吃饭哪还有收钱的道理？这是我把买回来的烤鸭又炒了一遍，尝一块看看我做的味道怎么样？”老于用筷子夹起一块烤鸭起来。
“好，我来尝尝。乖乖，你这是怎么做的啊？这么好吃，等我开饭店了，一定要请你去当主厨。”张莉给老于点了个赞。
“那我等着哎。”老于开心的笑着。
中午于善放学回来。
“善善，爸爸看好了，准备给你报一个英语辅导班，就在前面的大院里面，每个星期五、星期六晚上上课，好不好？”老于端菜上饭的时候问于善道。
于善点点头，吃了一口爸爸独家配方的烤鸭。
那一口才体会到：什么是填饱肚子，什么是美食。
作者笔记：
A：在遥远的北方一座海滨城市，大哥母亲用电瓶车送参加完大哥婚礼的于善去公交车站的路上。
“小伙子，你什么时候结婚啊？”
“我啊，还早，女朋友都还没有。”
“不急，你们研究生出来结婚的都迟，我去年不是从楼梯上跌了下来嘛，留下了后遗症，我家儿子是看我现在身体不好，所以才这么早就结婚的。”
今天才听懂大哥母亲三年前说的一句话，整整晚了三年我才理解了同龄大哥的担当，一个男人的担当。在这样一个浮躁不堪的社会，幸运的读了一所心满意足的大学，遇到了人生的榜样，一直告诉我人生一个个岔路口应该怎么走，这是这所学校给我的财富，胜过知识。
B：某晚和学经济的同事聊股票，我说：你就应该去从事证券工作，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说不定这样的晚上你还饶有兴趣的去研究股票而不是打王者荣耀。同事说：回不去了。我说：当初你是怎么想的？选择了现在这份要死不活的工作。同事说：毕业那会，我把别人都想得太高明。我说：哎，那些年你想多了，你看看我，什么都不懂，不也还活的好好的吗。同事说：你啊，属于那种总自我感觉良好，把其他人想的跟傻子一样，毕业那会就是没想到会有你这样的人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