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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断尘缘

江景然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发觉头有些昏昏沉沉,恍惚间仿佛做了一个怪诞离奇的噩梦。梦境中时而冰天雪地,时而熔岩翻滚,半空中卷起阵阵阴风,赤色剑芒照耀天地之间,一条血色蛟龙腾空而起,一幕幕画面犹如活物,在少年脑海中不断闪过,突然间一脸苍白的老父目露凶光,手中雷光顿起,江景然猛地一下睁大了双眼,一下子从榻上坐了起来。

“我儿醒了,道长,我儿醒了。”

看着周遭的熟悉场景,耳畔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声音,是母亲的声音?母亲还活着?

“景然,你莫要乱动,快快躺下歇息。”

少年再次听到了熟悉的男子声音,不由转过头去,惊骇万分的颤声道:“爹?孩儿不是在做梦吧?”

坐在少年榻前,手端汤药的正是江景然的父亲,那个数年前便被诛心道人占据躯体的江秀才。江秀才此时似大病初愈,面色苍白,一脸倦容之色,饶是如此,握住老父双手,感觉到一丝温和暖意的江景然依旧是欣喜若狂。

只是还没来得及询问老父怎会在妖道手中活下命来,突然间,一名眼带泪光的漂亮女人人引领着梦中那一道熟悉的身影快步走进了卧室房中。这漂亮女人自然是江景然为之牵挂不已的母亲,那道人竟然是清平,不,应该是赤血阴阳宗的妖道--阴煞道人。

阴煞道人意味深长的看了少年一眼,接着转首对漂亮女人笑道:“夫人不必担忧,令郎虽被那妖物所伤,如今却也暂无性命之忧。”

从道人嘴中得知少年性命无忧,江秀才长舒了一口气,连忙起身拉着漂亮女人一齐行礼拜谢,“多谢道长,若非道长路过我江家,施展神通法术诛杀了那妖物,只怕我等皆要遭那妖物毒手。而今道长又救得犬子性命,大恩大德,我江家上下没齿难忘。”

阴煞道人一副仙风道骨之姿,颔首道:“贫道与你江家也算是有缘,再者除魔卫道贫道也是义不容辞,两位无需多礼。倒是江老爹你,被那妖物迷惑多年直致精元大损,贫道开出的补血养气方子需接连服用三月,切不可忘。”

江秀才连连点头,应声道:“谨遵道长吩咐。”

江景然一脸茫然,摸了碰身口,依稀又能感觉到昏迷前那一阵刻骨铭心的揪心疼痛。少年可以断定脑海中的一幕幕绝非是自己的幻觉梦境,阴煞道人此前对付诛心道人的阴毒狠辣更是令少年印象深刻,此刻回想起来还是后怕不已。

按说这阴煞道人乃是修真界的邪道魔头,如此煞费苦心谋得诛心道人的神识真元,早该回那修真界修炼,为何还要滞留在世俗界之中?少年深知这世俗凡人于阴煞道人这修真界魔头而言,无异于蝼蚁之辈,若说要谋取自己这具纯阳之体,大可直接带去那修真界。此时见阴煞道人和双亲一阵寒暄,俨然摆出一副斩妖诛邪,救下江家一家三口的恩人模样,也不知这妖道为何会如此大费周章,这其中定然又有着不为人知的阴谋诡计。

“多谢道长,景然,还不快谢过道长的救命之恩。”漂亮女人见江景然脸上献出茫然之色,唯恐怠慢了少年赖以活命的道人,连忙从旁提醒。

江景然此时心中思绪万千,暗忖若阴煞道人之前对诛心道人所言的那番话属实,那么从修真界而来的自己显然并非双亲所生,身世应该另有隐秘,而这其中又会有怎样的内情呢?

强忍住心中的惶恐不安,江景然对着阴煞道人拱手施礼道:“多谢道长救命之恩,适才小子有些头晕目眩,怠慢了道长,望道长不要见怪。”

阴煞道人走到榻前虚扶起少年,缓声道:“无妨,只是小友身上妖气未尽,还需随贫道上山静修些时日。”

江景然心道这该来的果然还是来了,只是不管自己的身世是否真如阴煞道人所言般另有隐秘,父母双亲这十多年的养育之恩绝不能忘。眼下为保父母双亲周全,唯有任这妖道摆布了。

想到这里,江景然脸上刻意献出一丝喜色,欣然道:“道长法术神通,小子早就心生仰慕之情,若是能随道长上山修行,自是求之不得。”

漂亮女人此前从道人嘴中便已得知少年将要随道人一起入山静养,眼下见少年躯壳还有些虚弱,不禁哀求道:“道长,我儿躯壳尚且虚弱,可否歇息几日,再随道长上山修行啊?”

阴煞道人一脸凝重的说道:“这拖延下去,贫道怕是也将束手无策,夫人万勿担忧,一路上贫道自会照顾好令郎。”

江景然心中定下了主意,突然翻下榻来,二话不说就对着阴煞道人行起了拜师之礼。

“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沿途就劳烦师父费心了。”

饶是阴煞道人见惯了大风大浪,也被少年的这一突然举动吓了一跳。生生受了少年的三个响头,阴煞道人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干咳一声后,扶起少年大笑道:“好!好!好!原本也只是想将小友引入贫道师门,也罢,今日贫道就破个例,收了你这娃儿。”

“多谢师父!师父,不知我们何时启程回仙山静修啊?”想到阴煞道人手段狠毒,唯恐害了双亲性命,江景然为免节外生枝,只得撑起勇气,打算让这妖道远离长安城之后再另作打算。

阴煞道人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之色,接着回答道:“此事贫道已与你爹娘商量过了,为早日除尽你身上的妖气,今日里便要启程。修真一道需心无杂念,专心致志,你且与你爹娘做个道别,免得日后时常挂念。”

一老一少彼此心中各怀鬼胎,只是言谈间却又显得情真意切,这在江氏夫妇看来倒也放心不少。

漂亮女人忧心少年安危,又不舍骨肉分离,不禁垂泪道:“道长,不知我儿此去,何时能够回来啊?”

“夫人勿忧,这归期可就要看令郎的修为精进如何了。景然,为师在门外等你,收拾好行囊后便随为师启程上山。”阴煞道人说完,便起身离开了卧室。

待阴煞道人离去之后,死里逃生,惊魂未定的一家三口忍不住互相抱头痛哭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江景然擦干泪水,强作欢颜道:“娘,你莫要哭了,孩儿随着师父用心苦修,定会早日回家与爹娘团聚。”

“儿啊!这叫娘怎么舍得啊!”漂亮女人此前便受惊过度,躯体极为虚弱,泣不成声之下更是心力憔悴。不一会儿,便渐渐陷入了昏迷之中,只是双手死死抱住少年,不肯松手。

一旁的江秀才见状不由大感愧疚,自责道:“都怪为父心志不坚,为那妖物所惑,害得江家家道中落,如今又要连累你们母子骨肉分离。江家列祖列宗在上,期盼能保佑我儿平安。”

江景然伸出手去温柔的擦去母亲脸上的泪水,忽然抬头对着父亲做出了禁声的手势,接着在江秀才万般不解的目光之中,咬破手指在地上写下了几个血字。

“凶宅不宜久留,速投奔舅父。”

江秀才满头雾水,正待追问缘由,江景然突然出手一掌击打在江秀才的颈间,躯体虚弱的江秀才顿时两眼一黑,昏了过去。匆忙抹去了地上的血字,江景然万般不舍地扳开了母亲的双手,接着将双亲抱到了榻上,深深注视着面容憔悴的父母,少年似要将双亲的容颜死死印刻在自己的脑海之中。

在房中随便收拾了几件衣裳,江景然背起行囊,头也不回的大步走了出去。

出得卧室,入眼处尽是一片断壁残垣,环视之下,少年才发现大半个江家大宅都已变成了废墟之境。江景然心中暗自苦笑,心道江家大宅如今这幅模样倒还真不负“鬼宅“之名。

不容江景然多做感慨,一旁等候的阴煞道人见少年走了出来,一展手中法剑,一阵狂风顿起。

阴煞道人阴沉着脸,一把提起少年,脚踏法剑之上,一挥道袍双袖,法剑顿时腾空而起。耳畔阵阵狂风呼啸而过,头晕目眩的江景然一咬牙,拼命睁开了眼睛,却发现此刻早已置身万丈高空之中。但见阴煞道人驾驭脚下飞剑,疾若惊鸿,瞬时破开层层云雾,直向东方飞掠而去。

少年耳畔不时掠过阵阵呼啸而过的狂风,紧接着又传来了阴煞道人的声音。

“贫道不惜大费真元,救下那江氏夫妇的性命,还成全你与他们道别,以此了断尘缘,你可知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啊?”

江景然心中一片茫然,想要开口询问却发现飞剑疾行之下自己根本就难以开口说话。

阴煞道人似自言自语一般,接着说道:“身具纯阳之体的你自然不是这世俗界中凡人,你那父母双亲皆是修真界修士,与贫道也颇有渊源,当年还是你娘将尚在襁褓中的你托付于我。此后贫道在修真界遭仇家追杀,无奈之下只得带着你投入了赤血阴阳宗门下。那江氏夫妇虽只是下界凡人,却与你有多年养育之恩,贫道也算是替你娘还他们一份恩情,了解这段因果。”

江景然心道原来这其中还有这样的隐情,只是转念一想,若是这阴煞道人与自己在修真界的双亲真的颇有渊源,又岂会设局将自己陷于险地?

阴煞道人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修真界中强者为尊,弱者只能任其摆布,你也休要再怨恨贫道当年设局将你丢在下界,贫道又何尝不是他人手中的一颗棋子呢?待日后你在修真界中修为有成,自有下界与江氏夫妇再续尘缘的机会。至于你的身世,待时机一到,贫道自会将一切告之于你。”

飞剑之上,阴煞道人忽然运起法诀,将赤蛟化形珠逼出体外。张口吐出一道鲜血,瞬时化为一阵血色薄雾裹住了手中宝珠。

阴煞道人面色惨白,似元气大伤,脚下飞剑也慢了许多。此时阴煞道人一脸郑重地说道:“江景然,你且听好了。赤血阴阳宗虽自子母阴阳镜中谋得心魔宗诸多精妙法诀,奈何心魔宗最为玄奥神通的诛心噬魂大法却须借心魔宗真形法宝碧玉迷心杖之助方能修炼。赤血阴阳宗宗主便设计命我在幻阵之中刻意护住你的周全,料定诛心尊者会以为我这金丹期修士想要谋夺你这绝佳鼎炉,在神识覆灭前必会在你身上布下一道诛心噬魂大法复仇,以期能诛灭对你施展夺舍之法的金丹期修士神识。于是乎,中了诛心噬魂大法,且身具纯阳之体的你便成了赤血阴阳宗日后在紫云仙境崛起的一颗重要棋子。”

少年惊愕之下不禁心慌意乱,自己居然中了心魔宗妖法?莫非是昏迷前心口的那一阵绞痛?只是这阴煞道人为何要将此事坦然告之?莫非是欺自己毫无反抗之力?

江景然心道这阴煞道人阴险毒辣,他的话又岂能全信,待下界双亲几日后离开长安城避祸,自己定要另想办法从这妖道手中脱身。

阴煞道人似乎看穿了江景然心中所想,厉声道:“你莫要不信,你的生死不过在贫道一念之间,贫道又何必出言诓骗于你?记住,你身中诛心噬魂大法之秘切莫与外人说道,日后本真人自会想出这化解之法。”

江景然心中一凛,想想倒也确是如此。只是那诛心噬魂大法究竟是什么鬼东西?身中这心魔宗妖法的自己又怎会成为赤血阴阳宗崛起的重要棋子?还有,既然是赤血阴阳宗宗主设计让自己身中了心魔宗妖法,这阴煞道人为何要替自己想出化解之法?这修真界中的修士办事诡异莫测,幸亏此前自己突生急智,暗中知会父亲远离长安城避祸,否则日后双亲定难逃大劫。

此时阴煞道人手中赤蛟化形珠闪过一道赤芒,包在之上的本命精血瞬时消散。阴煞道人神色一变,将赤蛟化形珠放入怀中,沉声说道:“你休要心存侥幸之心,你那俗世双亲被困心魔宗禁制阵法多年,虽得贫道救治保下一条命来,却也是元气大伤,若不好生静养便有性命之忧。你偏又自作聪明,唯恐贫道暗中加害这江氏夫妇,或是以此要挟于你,便暗中知会江秀才远离长安避祸。殊不知此番长途奔波劳碌,怕是用不了多久,江氏夫妇便要殒命你手了。”

江景然闻言大惊失色,却又不知阴煞道人这番话中又有几分真假,只是一想到临别前双亲憔悴的容颜,少年心中顿时六神无主,慌乱不已。

阴煞道人看了一眼神情焦急的少年,一挥手,顿时在二人周身撑起了一道无形罡气。

江景然定了定身形,暗道这父母双亲生死攸关的大事还是宁可信其有的为好,连忙开口哀求道:“弟子早前曾误以为双亲遭遇不测,当时确实对布局这一切的师父心存怨恨,只是如今双亲为师父所救,弟子心中自是对师父感激不尽。弟子不过是唯恐心魔宗妖人日后加害双亲,这才动了让双亲离家的年头,师父莫要误会。”

见阴煞道人不为所动,江景然只得继续哀求道:“师父,弟子求您了,无论如何,定要救下我那双亲的性命。”

听得江景然的哀求,阴煞道人眉头微微一皱,叹气道:“如今你才知道怕了,还算为时未晚。贫道既受了你三个响头,成了你的便宜师父,就不得不告诫于你。你这小娃儿自恃聪慧过人,却不知修真界中皆是心智高深,老谋深算之辈,今后万勿自以为是,小瞧了他人。修真界中更有万千神通法诀远超你所想,若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就千万不要自作聪明,耍那些无用的心机手段。”

江景然连连点头,哪里敢反驳半句,心念一转,说道:“弟子知错了,谨遵师父教诲。弟子今后定会一切听从师父安排,只是我那父母双亲眼下该如何是好?”

阴煞道人面无表情,沉声道:“为师可遣世俗界中的宗门弟子暗中救治,可暂时保下江氏夫妇的性命。为师早就告诉你了,你本就不是世俗界中之人,又何必自寻烦恼,为这俗世尘缘所牵绊!”

江景然低垂着头,心中虽有不甘却也是无可奈何,如今在阴煞道人面前自是不敢出言顶撞。心忖阴煞道人既然这么说,看来双亲性命暂时无忧,这阴煞道人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加害自己,眼下对这邪道魔头还需小心讨好。至于自己的隐秘身世,又怎可轻信阴煞道人所言,留待日后有机会,再设法自行查明其中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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