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契》章节120树欲静(二)
次年,王城圣埃威亚瞿色大厅。
用人血染成的金边长毯,从王座延绵直下,直通殿外。
四壁点点的盛在铜色灯盏里,千年不灭的火种,金色的火光,影影绰绰,如同黑夜中的璀璨星光。护拥着位于大殿后位的银色王座,庄严而又神圣不容侵犯和亵渎。
铺天盖地的金黑色幕帘上,绣着骨银色的螭,骨翼欲展,獠牙森森,利爪撕夜,妖目充血,如有破天之势。映衬在威严的正宫大殿上,显得雄壮,象征着多索拉斯治下的整个血族领域,所向披靡,如螭般凶猛无畏。
……
多索拉斯一身血红色的黑蝠逶地披风长袍,健步行上通向王座的黑色阶梯。半张脸掩在紫色的毛领中间,额中央佩戴着血镜石,象征着至尊地位的额饰。
“参见圣葳陛下。”
血族领域里,上百名位高权重,地位尊贵的王爵、祭司、官秩。王爵着绯袍,祭司着银服,官秩着蓝衫,齐刷刷的跪地行礼,对高高坐于座位上的皇者,心表臣服。
血族里,主管新月祭祀的两位圣银祭司,站位于最靠近王座的位置。往后便是四方翘楚氏族的整管人。骨勒叶,安德亚伦?赛维其亚,布达朗宁?漆亟,坞亓?鸩渊,四方列阵。再有五位亲王包围四方,站在最上前的,便是罗斯威尔?艾勒斯特尼。
此时多索拉斯心里最为防备的人。想几千年前,上任夜皇议储,最受争议的就是罗斯威尔和多索拉斯。如今,他被德兰?希冠以谋反不敬,多索拉斯虽说不想大动干戈,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静观其变。
“诸位请起。”一身青色燕尾服,站立在多索拉斯身边的伊夫纳代言。
“陛下,前年关于处死罪犯骨氏落依一事,由于爱拉公主的阻拦才没能结果。”
“斯坦德伯爵,好好的你又提这档子事干什么,你当亲王殿下不存在吗。”
“哼,本爵只是实话实说,整个血族领域被一个女人弄得鸡犬不宁,这难道不是对现任夜皇的陛下一种侮辱吗?”
“你快不要在这挑拨离间,你对这事这么在意,无非是几百年前,你那个宝贝儿子向骨落依求爱她没有答应,贵公子心气儿高,又爱面子,以致才对她怀恨在心吧。”
“凯特!你,你不要凭空污蔑!”
“够了。这样在王城大殿里这般议论罪女的是非,是不是对奥希莉亚月神的不敬!”骨勒叶紧紧咬着牙齿,手放在长袍内不直觉的攥紧,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落依是他的宝贝女儿,纵使有罪。亦不可以随随便便的去议论!
罗斯威尔安静的握着手中的银杖上镶嵌的红色夜明珠,嘴角邪邪的勾。
骨勒叶这样的话一出,斯坦德的嘴终于太平了下来。
“奥希莉亚月神当然不容亵渎,虽是事实,但多少也要顾及一下骨亲王的颜面。近日,本皇接到密报,在场的诸位,其中是否有人心中不臣,意有逼宫之嫌?”
“怎么会!陛下言重!我等都是真心臣服陛下绝无二心!若有所言之人,我等必将群起而攻之!”
“最好如此。”
说这四个字的时候,多索拉斯格外留意阶下二位的罗斯威尔,他表现倒是从容,“陛下,如有这种包藏祸心的贼子存在,必应杀一儆百以儆效尤。不知,密报是谁送给的陛下?”
“你问这何用。莫非是想斩草除根?”
“陛下您何出此言!”罗斯威尔笑道。“何以这般对臣弟冠以此叛逆罪名!”
多索拉斯微挑了挑眉头,随后摇了摇头,把目光偏向一边一副事不关己姿态的布达朗宁,问道,“漆亟,你今天来王城觐见时,所通路径可是安塔尼亚?”
“是,是!安塔尼亚一直是漆亟氏通往王城的必经之路,陛下问这有何用意。”布达朗宁被吓了个激灵,一下子反应过来说话支支吾吾的。
“没什么,今天,是整个血族里,位高权重的各属亲王,伯爵,祭司,官秩,两年一次的王城觐见。由于近日你们其中某些人的异动引起了本皇的注意,但现在还未成大乱,本皇先不予追查,只是在这里严加警告诸位,尤其是五位亲王,还有连同骨勒叶亲王在内的四方伯爵,永远不要妄想掀起战乱。距一万年前,上位夜皇,花费几千年的时间,将原来的十三支系全部归一。你们当中便有被收复的支系,可能是心里还不服气,但就是现在,不管怎样都要记住,现在的血族领域,是圣葳皇氏直辖下的领域!本皇不允许在我眼皮子底下让你们其中的某些制造战乱,否则,后果你们都是知道的。”
“遵从陛下诘训!”
多索拉斯随后起身,俯瞰大殿上行礼跪地的,他的臣子。最后声音洪亮的道,“如无启禀之事,这次觐见就结束吧。骨勒叶亲王,请你下会之后来见本皇。”
“遵命。”
……
阴风吹动城堡外的一片老树林,沙沙的作响。
天色暗淡,西垂日暮。
按照人界的时间,现在只是下午一点。
血族的黑夜永远要比白天的时间长。
骨勒叶和多索拉斯面对面坐在书房的长桌两侧,分别摒退左右。门口只留了两人的血傀,枭楹还有伊夫纳。
“不知陛下召我来此有什么要交代的。”
“不要这么见外,上任夜皇在世的时候,你还是我的哥哥。”多索拉斯两只手臂撑在桌面上,抵着下颌,眼神低垂,“五个亲王里,我也就最能相信你了。”
骨勒叶苦笑。
“一晃眼,过去这么多年了。”
“你什么时候也会感叹光阴了。”
“没什么,我记得,当初我们兄弟六个里面,你是第一个娶亲的。”
“第一个娶亲又如何,我只有两个女儿,现在……”
“知足吧,虽然你的两个女儿都离开到人界了。但,苏卡不是一直在你身边吗。索菲娅生下爱拉之后,早早的就走了,以至于,爱拉还不知道她母亲长的什么样子。那么小,就被我扔在王宫里,有了灵力基础后,便是一天到晚只有一个雾尘。”
“咱们哥俩算是相得益彰吗?”
语出,两个人都笑了。
一个妻子早逝,留下一个女儿;一个妻子还在,却两个女儿都不在了。这不是相得益彰是什么?
“老兄,你今天不是专门来留我叙旧的吧?”
“当然不是,我看你最近一直很清闲,所以,想给你找点事做怎么样?”
骨勒叶白了他一眼,“我就知道,以前每次你说有事给我干其实都不是什么好事!我都一把岁数了,又没了女儿你还要折腾我干什么!”
“别在这装老,你才五千岁而已,德兰叔叔今年可都八千高龄了。你真能瞎装!”
“那你要干什么!”
多索拉斯凑近了些。“帮我抓只鳖。”
“抓鳖?”骨勒叶想了一会然后又问道,“事后我有什么好处?你抓的这鳖可是会咬死人的。”
“你想要什么好处?”
“咱们哥俩在这里商议可是不分君臣的对吧?”
“这当然。”
“那行,你,事成之后让我去人界。”
“……老哥你开什么玩笑!”多索拉斯立马变了脸色,又离得他远了些。
“你这个忙都不愿意帮是不是?我告诉你,上次你差点杀了我的女儿又不告诉我,我还没找你算账!”
“我……你以为我愿意啊!是你那不听话的丫头自己找事……再说了,你干嘛非得要我同意才出境,你那两个倒霉丫头不也没经过同意就跑出去了吗。”
骨勒叶一听这话不乐意了,什么叫他家丫头自己找事!立马火上来了。
“行,你这样是吧?仗着你现在有皇位就开始欺负你哥了是吧?我就落依和娉晞两个女儿,你要杀一个不但不告诉我还在这里强词夺理!这鳖你自己抓吧,我不管了,让鳖咬死你算完。”
“哎别别别!”多索拉斯急的直改口,“让你去让你去,就是两个小丫头片子……”
“喂!她们是你外甥女!你是不是在这皇位上养出毛病了!你说说,我个当父亲的,两个女儿我整整七百年没见了,我就是想见见她们,你看你这么多事!你就是没丢过女儿在这里给我站着说话不腰疼!”
多索拉斯彻底无语了,要不要这么得理不饶人啊,吹胡子瞪眼的。
“你去你去你去!你愿意去多长时间去就去多长时间!前提是,按照计划来,只许成功不能失败。你也知道,只要一次没成功,再抓就是难上加难。”
“我知道。所以,你是怎么想的?”
“这是德兰叔叔的计策,这段时间只是准备。你要做的,就是秘密监控布达朗宁的一切行动,你管辖东方,和布达朗宁在南方他自己的都城和军事要塞比较近,他们每一分每一秒的动态你都要检测的到。明天,安德亚伦手中探子就会来王城,你只要派出你的贴身血傀枭楹和他接头好,在接下来的,我会观察一段时间后再通知你。切记,不要让罗斯威尔发现蛛丝马迹,我会让爱拉暂时牵制住迦梵那,再派伊夫纳去迦梵那的府邸,偷出他调兵要用的鬼符,暗中,断了罗斯威尔的后路。”
“你确定?爱拉公主不会被迦梵那识破?你宝贝女儿对迦梵那有多痴心你不是不知道。你这样不是在利用爱拉吗?”骨勒叶闻听计划后,笑着指出了这个疑点。
多索拉斯一愣,他的爱拉……
他的女儿。
他把她狠心扔在王宫几百年,中间他能去看她的次数屈指可数。
空给她一个受万人敬仰,公主的名号,或许真的像爱拉那次哭诉的那样。她在他这个父亲心中,只不过是个不一样的囚犯罢了。
为了补偿她的空待,她失去的母爱,他能做的,只能是每次来看她的时候,加倍的疼她,对她有求必应。
可终归她对迦梵那的感情,他不得不要利用自己这个唯一而又可怜的女儿吗。
多索拉斯沉默了良久,“事成之后,如果迦梵那还想保住罗斯威尔的命,就必须娶爱拉。”
骨勒叶带着轻蔑的笑,甚是放松的身体后倚到高高的红色椅背上。忽然变得血色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抬起的左手,漫长岁月肆意过的脸上,好似别有深意的笑:
“你知道吗,如果爱拉明白,她心爱的人是因为自己的逼迫,父亲生命的威胁而去娶她,你觉得,这是对她好吗?”
“不然怎样?爱拉一直喜欢迦梵那,那时让他娶了她难道不好吗?”
“我听你这话的意思,好像很急于把爱拉摆脱掉似的。”
“怎么可能!爱拉是我的一切!”
“是吗?我想问问你,爱拉的母亲,索菲娅?亚克什诺,你爱她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多索拉斯不禁蹙眉,“若我不爱她,怎会娶她作皇后?”
骨勒叶越发感到有趣的笑意,但接下来,字字诛心的说着:
“索菲娅?亚克什诺,是血族的皇后。可如果你不娶她,父皇他就一定会杀了茉娜?安?伊夫洛尔!你根本不爱索菲娅,你爱的一直是茉娜,但茉娜纵使是赛维其亚老伯爵的义女,她也是个血统不纯,来路不明的乡野女子!你若娶她作王妃,父皇是不可能同意的,这有损皇族的声誉!”
“至于索菲娅,她是贵胄之女,出身名门,且对你爱慕已久。父皇那年才会对你说,你若不娶,他便一定会杀了茉娜。所以,才有了今天的爱拉。”
“可那又怎样,可那又怎样!茉娜还不是喜欢……”
“你错了,茉娜心爱的人,到她生命最后,一直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