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契》序曲(七)181
这个世界上,永远不会存在永远的平静。
有一个词叫“天妒”。
月有阴晴圆缺。天有黑夜白昼。一种平静,不可能保存一世。
一个星期过去了,一天前,沈陌逸终于同意把落依接回家好生“养”着。什么活也不让她干,一天到晚不是让她待在沙发上就是待在床上,然后买了很多她喜欢的书让她看,转移些她的注意力,又做了很多好吃的喂她。他只要一想到:他那一次失约晚归后狠心的打她,那时只要他力道再重一点,他就很可能会害死他的孩子,他的心里就全是内疚和自责。
只不过这一个星期以来,他上班去警卫局,下班先回家,做好了饭之后再回到医院去照顾她。整整六天折腾来折腾去,身子就算铁打的也有点吃不消。
因此,他晚上把落依照顾好后就准备上床睡觉。偏是一躺下就浑身散架似的酸痛,睡在他旁边的落依注意到他状态不太好,便起身关心的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沈陌逸后摸着肩膀,面色难忍,随即便慢慢的翻身准备下床,“我后背有点疼,你别管了,好好睡觉。我去外面活动活动。”
“你回来。”落依急切的拉住他的衣角,沈陌逸回过头看着她,落依把他拉过来,然后两手给他按着肩膀,“你是不是健忘啊。你忘了?婚礼上,神父是怎么说的?无论健康还是疾病,我都要对你不离不弃。结果你就要远离我了?”
“哪有,我就是不想累着你,我知道我家宝贝是一定不会抛弃我的。”
“油嘴滑舌,你还有哪里不舒服,我给你按按。”
“有老婆就是好!往下一点,那特别疼。”
“你是这几天累坏了吧。你大可不必这样仔细,我完全能照顾好自己。”
“那可不行,照顾你是我的责任和义务。不仔细点不行。”沈陌逸笑笑然后躺下身子,头枕在她的膝盖上,浑身舒畅的常舒一口气。落依没什么话的给他揉着两边的太阳穴。适时低头啄吻下他的嘴唇,沈陌逸便拿过一缕,她即使跪坐在床上都能垂落积攒在床面上的长发,放在唇边很享受似的吻着,“依依,你头发都长这么长了,快到膝盖了吧?”
“不是你说让我留长发的吗。”
“你现在绝对是我认识的所有女人里面头发长得最长的了,太长了也不好打理。”
“是,不太好弄,平时都要盘起来的。我想着如果你没意见,我就去剪短一点。”
“那就剪短一点,你如果嫌碍事的话,那就剪一个到肩的短发就好了。”
“到肩?那就,有点太短了……”落依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脑海中一闪而过艾罗列垭夫人的脸庞,回想下时间,已经有七百零七年没有见过她的母亲了,“很久了,我记得小时候,母亲给我梳头发,就跟我说,女孩子,都要留长头发才好看的。”
“你母亲说的也没错,那她现在呢?你从来也没提过你母亲。”
“很久……没有见过她了,挺想她的,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过得好不好,我却也不能回去看看她。”落依情不自禁的说到这里,眼眶微微的湿润,但还是拼命的要让眼泪回到眼眶。
沈陌逸刚想坐起身来安慰她,突然旁边放在梳妆台上的座机响起来,他立马起身去接。
“陌逸,你在哪?”
“哥?都已经九点多了,我在家啊。”
“赶快!收拾东西!一个小时后在公寓门口见!”
“出什么事儿了你这么急?”
“刚才接到妈的电话,爸的病情突然加重送医院了!所以要马上回K市。”
“什么?!爸进医院了?!”沈陌逸听罢不由得震惊,回头看了看床上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落依,然后才急急应下,“好好,我马上过去和你会合!”
“出什么事了?”
“依依,咱爸出事进医院了,你能不能马上和我一块回K市?”
“好,我跟你去。”
……
在沈陌逸和落依与罗子枫,何璇他们会合后去K城的路上。
偏偏琼音市警卫局局内刚刚接到一个市民报案,说在市南的一处闹街街尾,又有两个男性被血族吸血后虐杀而死,脖颈处,从左耳延伸到右耳,被利爪割出一道口子。现场鲜血淋漓,同时该受害者的心脏被挖出而不知所踪。
就是这个时候,警卫局里的局长和副局长两个都不在,整个偌大的警卫局可谓群龙无首,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行车间,夏奕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给沈陌逸打了电话报告市里的情况。沈陌逸现在两头为难,现在距离K城只剩大约十公里的路程,纵使现在市里的情况定然很紧张,可他父亲已经性命垂危,现时下,平时临危不乱的他,竟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的慌了阵脚。
坐在他旁边的落依此刻有些疑惑的皱起了眉头:她们的父亲都已经向多索拉斯求了特批令,而且随之安德亚伦都已经来过人界看过她们,按理说多索拉斯应该已经暂时默许了她们逃到人界的忤逆行为,毕竟父亲是多索拉斯的手足。况且血族那些人都已经很久没有来人界杀人了,怎么还会这么突然的虐杀人类呢。
果然是自己太久没回去,连现在领域里的那些同族,都不知道他们现在到底在主张什么了。
用夜眼看着车窗外不断移动向后的风景,落依不禁咬紧了嘴中酸梅汁的吸管。
罗子枫和沈陌逸思虑再三,商量了意见之后只能电话通知夏奕,马上和唐行远带着法医去现场做尸检报告,然后封锁周围现场,尤其晚上要加紧防备,直到他和罗子枫回来。
如此,两人有点心中不安的加快速度,在一个半多小时过后到达K城。此刻,车载闹钟上的时间已经接近子夜,外面漆黑一片,只有远处的路灯隐隐烁烁,散发着弱弱的灯光。
到达K城的市医院之后,四人同时下车跑进二楼ICU特护病房,进门后首先应进视界的,就是滴答滴答的仪器仪表,罗妈妈担忧落泪的面容,还有躺在病床上,带着呼吸罩,紧闭双眼的罗父。整个病房里安安静静的,只剩有罗妈妈的哽咽声。
“爸!”“叔叔!”两个男子震惊的喊着,齐齐喊叫着,随即便一起跑到病床边边焦急的问:
“妈!这是怎么回事?爸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这到底是怎么了?”
罗妈妈小声抽泣着,声音发颤的一字字的回答道,“本来,已经吃完晚饭七点多了,他非要下去打拳,我不想让他那么晚了还出去,就说了他几句,哪知道他后面一个脚步没踩稳,就这么摔下楼去了!把脑袋都磕破了!还流了那么多的血……”
“什么?!”罗子枫和沈陌逸互相看了看对方,然后又异口同声的问,“那爸现在怎么样了?”
“说是颅脑出血脑组织损坏,还有他从楼梯上摔下来,全身还有好几处骨折……还在危险期……但是主治医生说……他要不然会成为植物人,要不然就会走……而且还是后者的可能性大……”
“怎么会伤的这么重啊……爸!”罗子枫不由得跪倒在罗爸爸的病床前,男儿有泪不轻弹,此刻他却止不住如同开了闸的库水。何璇本来想走过去安慰他,只是忽然看见旁边落依凝重的神态,她的两侧眉头也不由得皱起。那边沈陌逸看着病床上呼吸极其微弱的罗父,放在身体两侧的手指,连同他的嘴唇一刻不停的颤抖,眼眶里都变的湿润。落依拍拍何璇的手,然后用低低的暗语对她说道:你在这里看着,我去一趟就回来。
阁主你要去哪儿?我陪你一块去?
子枫需要你,这里需要你来维护,不用担心我,我一会儿就回来。
她应完,看了看那边一脸悲伤的沈陌逸,转而旋身出了病房。
……
现在的时间,已经是凌晨时分。
落依在出去半个多小时后面带少许忧容的返回病房。沈陌逸最先发现了她,落依却一语不发的走到病床前,伸手摸过罗父的手腕,两指按在脉搏上试探着。最后还是半阖了眼帘,对着一脸急切的沈陌逸摇了摇头。“我刚才……去找过刚刚做手术的主治医生,他说,照目前的情况来看,父亲他很有可能会……医生那里都已经没有办法了。”
她的这句话说完,罗妈妈当时就差点晕了过去,兄弟俩只觉得有一阵天旋地转,罗子枫冲上前抓住落依的胳膊仍抱有一线希望的追问着,“不可能真的没办法了!落依!你是医生!上次……南宫还有陌逸那么重的伤你都可以把他们治好!哥求求你再好好想想办法?!”
何璇悲切的看着落依,阁主,真的没办法了吗?
她无言的轻轻摇头。在这个时候,她次次无力回天的摇头,仿佛成了兄弟俩最能找到绝望的理由。何璇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契月阁!那里还可以对不对?阁主,最轩不想看到他那么伤心,求求您就帮帮最轩好不好?实在不行,契约都从我身上来取!求您让他父亲活过来好不好?!真的算最轩求您了!让最轩怎么样都行!
落依有些呆楞楞的站在那,面对最轩这样的乞求她已经找不出什么理由来回绝她。
她要怎么告诉她们,如今再要和契月阁做交易,再所能交换的只有她的生命和灵魂!
上次为了救南宫泫清,她已经欠了契月一次帐!若还有第二次,除了它最想要的她的灵魂,她已经身无分文,再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用来交换了!
罗子枫看着落依再也无法似的眼睛,抓住她手臂的手慢慢松开,整个身子都不禁瘫软在地上。何璇伤心的去扶住他的身子,她跪在罗子枫身边,目光紧紧的求着她:阁主,最轩知道,一个血傀真的无权要求主人做什么,可我这次真的求您!您就帮帮他好不好?我爱他啊!我真的不想让他这么难过!只要您答应,最轩哪怕做您永生永世的奴隶都不后悔!
……
落依在那一刻真真正正的迟疑了。
她在那一刻不敢再去看她所心爱人的眼睛。
因为她知道,如果看了,那也是他对她的失望和对他养父的悲伤。
契月啊,难道上一次,我不愿意那么早的把我的生命和灵魂祭献给你,你便就是早早安排了这一切吗!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的意外!可是你这样安排好的?!
仅仅两个小时,她从天堂跌进了地狱。
落依扶着何璇让她起身,伸手抚摸着她的脸。淡淡的道,“我不需要你做我永生永世的奴隶,我只希望,你能在我哪一天不在的时候,能好好照顾我妹妹。”
何璇惊异的看着落依,她说罢,便转身,再一次离开了病房。
这次我还能怎么样呢?
从七百年前开始,我的命便不再由我自己。
我祈求这样可以换来生命的平静,却不想这竟是厄尔尼诺前的晴天。
即便如此,我可否再向神衹最后祷告:下一世,拿走我的美貌,拿走我的幸运,拿走我的灵魂——还我一个安宁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