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契》193亡灵作祟(二)
换句人类迷信的话来说,她这会让她魂魄不安。可娉晞怎么管?
现在已经被茉娜用仇恨完全控制住的她,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只要沈陌逸过得越痛苦,她就越开心!她不能让他那么痛快的死掉,如果终有这一个结局,她也会让沈陌逸跪在落依的碑前自裁。
事实已经如此,身在古堡的最轩如今好像一个局外人一样,关于现在疯狂报仇的娉晞,她根本无力阻止。她知道娉晞身体内存在一个陌生邪恶的灵魂。
到了如今境界,茉娜,你到底想要什么?
……
纸终究包不住火。
很快,身在领域的骨勒叶和艾罗列垭夫人都闻晓了这个噩耗。
意料之内的结果,艾罗列垭夫人当即便病倒在卧,亲王请了平时闭不出山的北方伯爵坞亓氏来救治夫人。然而辛苦了几日,依旧没有好转的迹象。亲王对此,坚毅果决的请求坞亓务必医好夫人。而他每日,除了必要来看望他的爱妻,其余时间都一个人待在她们七百年前的寝室里,卧在她们的榻上,除了坞亓之外不见任何人。
其中包括他们全部血族的最高统治者多索拉斯,以及王位候选人迦梵那和公主爱拉蒂丝。
骨落依死了,曾经东方领域最耀眼的一颗明珠便就此陨落了。
血族领域内,所有接触,认识骨落依的叔辈,长老,没有一个不痛心疾首。
就算如此,东方领域中央都郡议事厅内,预备来觐见亲王以表沉痛悼念的约瑟夫和普洛莫,两个水火不容的对头,在这掉根钉子都能听见的大厅里,嘁嘁喳喳的为以后筹谋。
此时此刻,无疑是以往,挥军千万,斩首屠魔的嫡亲伯爵,作为一个领导藩王,最为脆弱的时候。把握住此景,无异于是把握住了未来。他们争先恐后的向骨勒叶进言,可都被枭楹无一例外的挡了回来。
只是区区一个卑贱的血傀,居然敢挡他们的道儿!只要得掌赤书,还不是怎样都可以?
不是出身血族领域的每一个血傀,都能跟到一个好主人,获上殊荣。
纵使枭楹跟了骨勒叶几千年,也不如最轩跟了骨落依仅三百年来的尊重。
只一纸契约,由此便锁尽一生。
主人死,血傀要跟着一起赴死,主人还生,便也要随其而活,即便想自裁,也不会遂愿。
千万年来,最轩是唯一一个例外。
可就是如此,她却根本不愿意活着。为的,只是一个为爱葬送了生命的女子。
……
血族王城。
多索拉斯刚刚取消了对骨落依的追杀令,自己坐在书房的王座上,解下红袍,随手扔在一边。根据伊夫纳从骨勒叶,和坞亓处得来的讯息,大体获知了整个事情。
血族的王者为这个无知的女孩感到几分可笑。
真是涉世太浅!不知天高地厚,更不知人心险恶,最终是自食恶果。
阿葳,阿葳……
多索拉斯猛然一惊,立刻站起身来,惶恐的私下环顾。
哪里来的声音!
阿葳……
几千年了,再听到这个唤声,他堂堂血族之皇竟会觉得一阵心痛和恍如隔世。
“茉儿!是不是你!你回来了是不是!”
你愿意回来我身边了是不是!
孤寂的皇者这样不知所措的欣狂呼唤,然而此刻回应他的却只有一片万籁俱寂。
“我已经杀了罗斯威尔,给你报仇了!是他自己自作自受!是他对不起你!我已经为你报仇了……茉儿,你回来我身边好不好!我立你为血族的王后!我们一起厮守永生!你回来吧!”
此刻,他穷尽了声线的呼喊,空荡华丽的宫殿内,再没有声音可以回应他的心声。
……
人界,古堡。
最轩在古堡的地下室煎着药。在这段时间,她走到花圃里,小心的摘下几朵开的正亮的月见草,捧到骨落依的墓碑前,十分仔细的摆放在碑前,与往常一般,扫去碑上的灰尘。
“阁主,已经秋天了,您养在露台上的那盆白莲已经开始掉瓣儿了,估计,再过两天就只剩一个绿油油的莲蓬了。我不知道您的魂魄现在哪儿,是不是已经渡过了忘川和奈何,您不在,契月阁最轩也待不下去了,不过这样也好,最轩也就可以整日待在您身边了。可是娉晞……”黑发女子的眸子暗淡了些,“她……现在已经完全不是原来的她了,最轩不知道您能不能知道现在的事,如果知道,劝劝她吧,不能再这样下去,让她在仇恨中迷失了自己,这样我们谁都不能开心不是吗?”
她不由的低了低头,正准备离开这里。忽然身后起了一阵莫名的鬼风,最轩回首看去,结阵而来的一对璧人,竟是从血族王城特意赶来的公主和迦梵那。
“最轩!”血族公主脚步急快的从阵中跑出,一个趔殂差点摔倒,幸好迦梵那一手将她扶起。只是爱拉身体还没有站稳,便急不可耐的询问那边的素衣女子,“最轩!落依呢!”
最轩没有回答,她只看了看旁边灰色的墓碑。爱拉和迦梵那实在不敢相信,“我,我还以为伊夫纳在骗我!这怎么可能!我去到东方领域,骨亲王也不肯见我,我在东方都郡里,见到南方伯爵,他只说,艾罗列垭夫人重病,我又问了亲王和伯爵的血傀……他们谁都不肯告诉我!落依……落依怎么可能会死呢!我不久前还去过落依那里……落依怎么可能……”
“殿下……节哀。小姐她,已经离世十天了……”
“什么?”爱拉这才注意到最轩身旁那座可怕的墓碑,一时间竟悲怆至极的说不出话来。
迦梵那没说一句话,淡然的走到他昔日爱人的碑前,单膝下跪,伸手抚摸那灰质岩煅成的墓碑,那温柔的力道,好像七百年前在那片遗世的月灵花原中,迎合花香轻抚她的长发。
早知七百年后会是这样的结果,他若当初不娶她也许现在就不会如此。
“骨娉晞呢。”
“她……自从阁主死去之后,她,说一句不好听的,活像一个可怕的疯子。每日想的,便是如何能让沈陌逸生不如死,她便可以享受那种大仇得报一样的快感。”
“怎么会……娉晞明明那么活泼开朗……她怎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真没想到,落依的死,对她的打击竟然大到了这种地步,竟能将她从头到脚彻彻底底换了一个人吗。”
爱拉心中绞痛不已,她哀伤的抬头看着面前那个三层的欧式古堡。
曾经……这是个多么美好的存在啊。
对那一双命运多舛的骨氏姐妹来说,这栋古堡,或许已经可以和极乐天堂画上等号了吧。
纵使只有三个人,却也可以把这个往昔死气沉沉的古堡到处撒满欢乐。
就算落依太过冷人胜寒,就算娉晞太过顽皮吵闹,最轩太过古板拘束,但这里依旧是她们温馨的美好世界。
只一瞬间,这里就什么都没有了。古堡,也只是古堡。一片荒凉。
爱拉细细想着这一切,向落依学习坚强,学习克制眼泪的她,再一次回到了原点。
“生不如死?何不将他千刀万剐,抓来领域丢进暗牢,给那些原始疯狂的罪人充当血食!”
“不可以这样,主人临死前的遗言,就是告诫娉晞不要伤害他……”
迦梵那听罢狠狠的咬牙,发狂一样的叱骂道,“那个傻女人!为那种混蛋这么掏心掏肺作甚?她这样,那个混蛋就会领一丝情吗!她是被那个人类作为吸血鬼杀掉的!就算这样,那个人类会为她掉一滴眼泪吗!”
话到如此,迦梵那愤恨之余,突然又生出几分忌妒:依儿,七百年前,我爱你,并不比如今你爱他的程度小。为着这样一个人类付出了一切,这值得吗!
为什么……七百年前,你就不会这样对我呢?
“娉晞现在的情况一直不容乐观,我劝过她,可她一直不愿意听。不将沈陌逸折磨成疯子,她是不会停下的。我现在除了好好照顾她之外,已经别无他法了。伯爵,殿下,我真的是没法子了,还是想请你们帮忙,娉晞这样下去实在不是什么好事。而且,娉晞这次变化程度特别大,有几次意外,我怀疑,娉晞体内还存在着另外一个灵魂。此刻趁着娉晞被仇恨冲昏了头,便在这个基础上强行支配她。”
迦梵那疑惑道,“另外一个灵魂?”
“我不知道是谁,她现在把娉晞心中的仇恨放大。我真的怕,怕有一天娉晞被逼的崩溃,会出现什么无法预测的事。保护娉晞的安危,这是主人离开时,还让我活着的唯一一个条件。”
这是她唯一的遗愿吗?为了娉晞,她当真是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的去保护。
闻者心酸。
“你放心好了,我们会想办法让娉晞暂时……放下仇恨的。”
“梵那。是因为落依死去,所以娉晞变成这个样子。她们姐妹之间这么强大的纽带,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暂时放下呢?唯一的办法,我看,不如让落依亲自劝解她回头比较好。”
“这怎么可能呢。”最轩仿佛听到了太阳从西边升起一样的话,“怎么能让主人来劝解娉晞回头呢,主人她,她不是都已经……”
爱拉回想起这个问题也是一阵头痛,是啊,落依已经死去了,又如何能找她来劝解娉晞呢?“要不然,带娉晞回领域,见她们的父母?”
最轩无奈的低头,像个普通女生一样,遇到难题不晓得该如何解决,只是面露愁容的绞着手指。“她现在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怎么可能乖乖的回领域见亲王和夫人呢。”
此时,外面的风渐渐大了起来,吹扬起女子的发梢和衣带,吹起年轻男爵的红袍披风。
迦梵那脑中忽然闪过一个词,他试探的轻言道出,“我以前还在都郡的时候,偷查过几本禁术书,上面记载一种成功率很低,但能使人死而复生的术法。”
“真的?当真有这种术法,能让主人复活吗?”
“血族历史上,有一千多人尝试过这种禁术,却连发明者在内,成功人数一共不到十人。”
“现在掌握这种术法使用方法的,唯有现在王城月神殿内,主管一切月神祭祀,能与月神通语的神语大祭司,无色瞳厄欧斯。我还记得这种术法的名字,叫做死灵鬯归。”
……
由此,时间过去了半个月。
各方都在筹备自己的事情。可是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个重要的细节。
夜晚,一个身穿绿衫子的妙龄女子,在这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林荫中缓慢前进,神色匆忙,一刻不断的拨开前方碍人的树枝。不顾草丛间密密的荆棘划破了她作画山水的双手,道道血丝沿着她白皙的手背上缓缓淌落。
“快点……快点……不然就天亮了,一定要找到……”
皇天不负有心人。绿衫女子在拨开一片树枝进到一方空地时。惊喜的看到一群的莹白色光点,在这只有月光照耀的漆黑林区之中,好像上千的萤火虫在这里到处如同精灵般飞舞。
一座通体白色,好像古代湖中小阁一样的建筑物静静伫立在中间。月白石的镂空大门两侧,纷纷立着五对玉幢,上面挂着的灯笼,向周围倾泻着迷幻的彼岸之光。这栋楼阁对称设计,翠瓦琉璃,霜铃声脆,雕梁画栋,冰柱玉砌。仿佛不存在于人世间的梦之境所。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这楼阁正中,悬挂的碧琮牌匾上,用铭文雕刻的三个鎏金大字:
契月阁。
女子喜上眉梢,面上轻笑。急切的小跑到门前,推门而入。顿时被面前的绝美景色怔住了……
这里呈现的一片琼夏美景,简直比她以往所描绘的任何一幅山水画都要美上万分。
她小心翼翼的点步进入,顿时见得一位身着白色荷纱罗裙,白纱掩面的古衣少女,一双蓝色如星云一样的眸子,低低的看着身下的镜湖,伸手撩过一汪清水浇在一朵白莲上。神情淡然亦悠远。
“那个……请问……”绿衫女子环顾了一下四周,除了这位神女一样的女子之外空无一人。
“你就是……契月阁主么?”
那位静娈至极的女子抬起头来,低低的吟哦问道。
“来我契月阁,有何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