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散席的时候。杨心碧总算松了口气,迫不及待的拉画眉出门,坐进车里,也不管赵成瑞跟在后面,就叫五哥儿回去。
五哥儿道:“夫人,四爷还没传话。”
杨心碧道:“他自己有马,再说,他未必现在回去。难不成我们要等他到半夜?”
五哥儿道:“夫人等一会儿吧。”
等了一会儿,楚天松竟来了。他后面的张常,拉着一匹马,正是方才杨心碧骑过的。
楚天松道:“你好大的脸面,这是相爷赏你的。你收下吧。”
杨心碧道:“哼,这该死的马害我摔一跤,流了一手的血,回去我宰了它。”
画眉却喜道:“当真送小姐?小姐,这回你有一匹好马了。”
杨心碧心中一动,转过头来,俊马十分神气,威风凛凛。她跳下马车,伸手地摸,笑道:“当真送我?你不会占为己有?”
楚天松道:“我的马虽然比不上它,我还不至于霸道至此。”
杨心碧道:“表面上你不霸道,背地里使的手段却多,比如乘人不备偷袭人,助别人取胜。”
楚天松不动声色地反问道:“是吗?”
杨心碧道:“哼,郡主差一点就要被我拖下马去,是谁用东西打在我的手肘上,放开了她,你自己心里很清楚。”
返身跳上马车。只听楚天松拍拍马背,自言自语道:“好马呀好马,你若比我府里所有的马都跑得快,一旦你跑了,还有谁能追回你来?”
杨心碧心里怦怦直跳,这话不是说给她听的吧?
五哥儿赶马先走,赵成瑞说道:“四弟,不早了,我不去你家里了,改天请你和弟妹上我那儿玩玩去。”
楚天松道:“二哥,你就忙去吧。等你忙过了这阵,我们哥俩好好聚聚。我们有半年没见了吧?”
赵成瑞道:“是啊,有半年了。我一定抽空请你们来做客。”
楚天松笑道:“二哥,你还跟我客气什么。你明知道我每次去你府里,从不带女人。”
赵成瑞道:“可是你这位夫人,和别人不同。”
楚天松道:“有什么不同?还不是女人。你别以为她是我的夫人,就对她另眼相加。你只当她跟与秋是一路货好了。”
赵成瑞笑笑摇头,道:“与秋和她,岂是一路?”
楚天松忽然道:“二哥的暗器功夫,倒是有不少长进。”
赵成瑞丝毫不觉意外,说道:“哪里哪里,二哥再有长进,总也逃不过四弟锐利的眼睛。”
楚天松道:“二哥为何在紧要关头帮郡主?这可不是二哥素日所为。”
“我以为四弟你需要我插一下手。否则郡主输了,岂非很没面子?”
“二哥想帮的人不是郡主,是她吧?二哥怕郡主输了,把气出在她身上。”
赵成瑞笑道:“四弟,我想什么,你都能看出来。说到底,还不是帮你。弟妹如果因此得罪了郡主,四弟怎么能心安理得?”
杨心碧放下车帘,无心看风景,她为自己刚才一闪而过的念头感到兴奋和不安,她得好好地细细地再想一想。画眉在一边唠唠叨叨地,说了些什么,她全没心思去听,只是胡乱答应。
车颠簸一下,停了下来,这么快就到了?杨心碧往外张了一张,却是在一条开阔的大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楚天松已下了马,说道:“下车。”
杨心碧问:“干什么?”
楚天松已迈上台阶,走进一个铺子。杨心碧抬头看看,写的是恒源当三个字,于是笑道:“你们四爷要当东西?”
五哥儿道:“回夫人话,这是咱们自己的买卖。四爷好久没顾得上来,这趟要顺道看看。”
画眉扶杨心碧下车,二人走进铺子,这铺子颇大,窗明几净,十分气派。
楚天松早已左腿搭着右腿,半倚在座中,手边放着伙计沏上的茶。铺子的掌柜庄子谦双手捧着账本,半弯腰递到楚天松面前。楚天松不接,只是盯着他,过了半天,才说道:“这账本,不看也罢。这两天生意如何?”
庄子谦道:“托四爷的福,生意一直很好。”
楚天松道:“是吗?我还以为你一直在做赔钱买卖。一件破衣服也当三十两银子,多来几个人当当,那还做什么?不如把这铺子改了,每天只派红包,岂不是善事一大件?”
庄子谦不妨他知道得如此详细,吃了一惊,忙道:“那当衣的后生是个孝子,因为他娘得了急病,等银子抓药,才不得不把冬天唯一一件御寒之物当了——”
楚天松不待他说完,截口道:“离冬天还早,少给我扯远了。我看不是他的孝心感动你,是你不打算在这儿长久干下去。”
庄子谦道:“四爷的买卖,自然四爷说了算。四爷高兴了,赏我几口饭吃,不高兴了,我也只有卷铺盖走人。”
他说得虽然卑微,可是神态举止却自有一股傲气。
楚天松冷笑道:“好,你知道就好。”
又七天过去了。
楚天松不提杨心碧回家的事。杨心碧也是无可奈何。
画眉倒能随遇而安,如同还在杨府一样,只要杨心碧没什么事要她做,她就自己找地方玩去。
杨心碧觉得很无聊。她想起了楚天松的书房。而楚天松这些天正好外出。其实楚天松常常外出,一个多月了,杨心碧真正见到他,也就四五天,也幸好因此才能在楚府里勉强呆着,否则只是每晚的心惊胆战,恐怕要吓出病来。
杨心碧趁人不注意,悄悄的溜进院子,溜进书房,从书架上偷了三本书,也顾不上看是什么书,藏在袖子里,急急忙忙回到房中。
这样三五次,竟无人发现,杨心碧乐得自在,这天拿书去归还,看见一本花间集,随手一翻,看见了一阙词,写的是:“金雀钗,红粉面,花里暂时相见。知我意,感君怜,此情须问天。香作穗,蜡成泪,还似两人心意。山枕腻,锦衾寒,觉来更漏长。”不觉就站在书架边细细读了几遍,抬头发怔,正自入神,身后有人冷冷道:“夫人你在干什么?”
杨心碧吓一大跳,书从手中掉在地上。这个李婶,总是冷不丁的冒出,冷不丁的吓她一跳。
她不回头,弯腰捡起书,说:“我在书房里看书。”
李婶道:“我记得我说过,四爷的书房,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入。”
杨心碧旋过身,笑吟吟地说:“你说过。可是我并没随意进入啊。书房是看书写字用的,我为了看书才进来,不是‘随意’。”
一面向房外走,她不想跟她顶撞。她尽可能不得罪楚府里的人。
李婶跟在她后面出来,叫和凤:“拿把锁来,从今往后把门锁了。省得不相干的人随意进出。”
杨心碧冷笑一声,心想:不让进就不进,有什么稀奇。你锁门,我偏要进去。一把锁能拦住我?
第二天她又来时,果然铁将军把门。这却难不住她,顺着窗角,撬开一扇窗,爬了进去,进去之后,把窗子关上。这下更可以安心看书了。杨心碧十分得意,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来,摇头晃脑,自言自语道:“书非偷不能读也。“
等她听见外面乱作一团时,日已正中。
只听见李婶问:“找到了吗?”
找什么?
书都已经归还,还找什么?
罗云柱说:“门房没看见她出去,应该还在府里。”
李婶道:“整个府都翻了个,也不见她的影子,她能钻进地里去不成?”
罗云柱道:“要不要再搜一遍?”
李婶道:“也好——”
楚天松道:“算了,只要她在府里,没出去就行。罗云柱,你去告诉文小姐,就说夫人不舒服,在榻上躺着,不能奉陪。”
说了半天,原来是找她?
杨心碧故意大大地咳了一声,重重地推开窗子,就看见三张错愕的脸。
杨心碧索性故意夸张地提起裙子,双手撑着窗台,一跃出来。
楚天松道:“你干什么?”
杨心碧道:“门锁着,我只好从窗子出来啦。”
“没问你这个。”
“那你问我哪个?”
“你在我的书房干什么?”
“在书房里,还能干什么?”
楚天松道:“你?你也会看书?”一脸的鄙夷之色。
杨心碧道:“这问题正是我想问的。”说着斜睨双眼,也用一副鄙夷的神情瞧着他。
楚天松大笑。
这是什么怪人。她以为他会生气。他竟然不生气。杨心碧愤愤地想,转身就走。
楚天松忽然道:“等等。”
“有何贵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