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有事没事就会刷刷新闻，看看有没有“4·17走私案”的进展。网络时代，每天都有更为劲爆的新闻跳出来博人眼球，这起走私案，渐渐成了旧闻，不再有媒体跟踪报道。或许，除了与之有关的人，不会再有其他人关注。
我依旧每天开店，只是，总感觉自己对生活没有了以前的激情；我招呼客人的笑容背后，有不易察觉的阴影；凌晨打烊的时候，总觉得他会突然冒出来，让我给他煮一碗面；睡在空荡的床上，想起曾经的激情和欢愉，人就好像在悬崖边一脚踏空了一样，往无底的深渊里坠去……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我去香火鼎盛的寺庙求了一张符，带在身上，祈祷他平安。
2
七月末，烈日灼心。
店里来了一桌客人，其中一位有点面熟，但我想不起他是谁。他冲我笑，递上名片，千寻垂钓园，程启明。
“朋友说这里的小龙虾特别好吃，几次推荐我来，今天特意过来一试，没想到竟然是你开的。味道真是一绝，我在别的地方吃的小龙虾，一嘴调料味，只有你这里的，不仅香，辣，还保留了鲜味，难得！”
中等个头的男人，笑起来眉心有很深的一道痕。
我想起他来，军哥曾带我去钓鱼，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谢谢程老板夸奖，千寻的鱼，才叫好吃，我就和军哥去吃过一次，到现在都念念不忘……”我笑着，说到军哥，心顿时像被钝刀子割了一下，闷闷地疼。
“阿军的事，我听说了，真没想到……唉，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到他。”
我们一同沉默。
世事难料。
我也给了他我的名片。
几天后，他打电话，约我见面，说他想开一家农庄，有意跟我合作。
我再次踏进千寻垂钓园，草木依旧，物是人非。宣传栏上军哥的海报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会员宣传广告。程启明将我引进一间古朴素雅的木屋，沏上一壶上好的普洱，面对面坐着商谈合作事宜。
他开出的条件于我非常有利，他出钱，我出力，各占股50%。我不相信天上掉馅饼会砸到我头上，笑道，“这样的好事，您为什么找我？还是请开诚布公吧，不然，我就只当今天是来喝茶的。”
“你不是不相信我，是不相信你自己！以你的能力，能创造的效益绝对远超这50%的股份，以管理才能入股，这并不算是新鲜事。我看人的眼光一向准，如果你有疑虑，可以先把合同拿回去研究，想清楚了，再答复我。”
面前的男人一脸随和的笑容，仿佛几百万的投资于他而言，不过是一笔小钱。
回来后，我把合同认认真真看了几遍，又反反复复想了很久。目前做宵夜收入尚可，可长期熬夜毕竟伤身，不是长久之计。我原也打算等球球上幼儿园之后，转而开中餐厅，这样白天可以看店，晚上也有时间陪孩子。只是启动资金不足，才一直没有进一步行动。现在有金主主动找上门来，我需要投入的，只是时间和精力，为什么不试一试？
3
两个月后，千寻农庄开业了。开业前三天六八折，之后一个月八八折，程哥的人脉关系加上各种宣传，平均每天上座率在九成左右，比我预期更高。
楼面加厨房一共有三十二名员工，厨房由厨师长负责，楼面由经理负责。我负责管理整个农庄，维系客户。我申请了一个微信公众号，不定期发布促销活动，所有文案都是我自己编辑。我还建了一个VIP客户群，每月组织聚会，提供场地和酒水。千寻垂钓园经营了十年，原就有许多老客户，许多客人钓了鱼后直接来农庄加工，只收一点加工费。我做宵夜时也积累了一批老客户，他们过来吃饭，一律享受会员折扣。
我每月都会和厨师长商讨新的菜式，先抽取一部分顾客免费试吃，如果客人反馈较好，再上菜单，由楼面大力推荐给消费者。大客户来店，我亲自进包厢点菜，陪着喝几杯酒，偶尔也会喝到吐。
农庄走上正轨，生意日渐稳定后，我不再每天守在店里，有时出去别的餐厅吃，把别家的菜单拿回来对比研究。程哥一周会来一两次，有时带朋友过来吃饭，有时过来看看就走了。半年左右，投入的本钱差不多就收回来了，程哥很高兴，赏了我一个大红包。
“林悦，这段时间你辛苦了，给自己放个假吧，带球球出去好好玩一玩。正好我帮老婆孩子报了香港三日游，时间都定好了，结果我女儿要参加舞蹈比赛，去不了了，不如你带球球去吧，钱都已经交了，别浪费了。”
程哥说着给了我一本旅游手册。
我看了看行程，有迪斯尼乐园，球球一定喜欢。
“好，那我就谢谢程哥了。”
4
迪斯尼，我们终于来了。
三月的香港，气温在二十五度左右，闷热潮湿。
一路坐着旅游公司安排的大巴到达酒店，同行的旅客多数都是带着孩子来的，大家统一带着维尼熊的帽子，穿着卡通图案的队服。球球一上车就和几个同龄的孩子玩到一起去了，拿着三角形的队旗当玩具，兴奋地合唱着一闪一闪亮晶晶。
还没到酒店，他就趴在我身上睡着了。
下车的时候，我抱着球球，同行的一位家长主动帮我提行李，又帮我送到房间门口。我谢过他，刷卡进房，把球球放在床上。
他睡到九点还没醒，晚饭也还没吃。我洗了澡出来，看他睡得很香，估计会到半夜才醒。
轻轻挠他的脸蛋，“球球，起来了，我们去吃东西。”
小家伙打掉我的手，翻个身，继续睡。
“球球，我们去找姐姐玩吧！”
今天他在车上总是粘着一个四岁的女孩。
球球睫毛颤了颤，还是不睁开眼睛。
“起来看汪汪队吧！”
我使出绝招。
他最喜欢看《汪汪队立大功》，问他喜欢妈妈还是喜欢汪汪队，他会毫不犹豫地大声回答，喜欢汪汪队。
果然，他马上嘟噜着，“看汪汪队。”
我手机里缓存了两集汪汪队，打开来放给他听，他听到声音，用力睁开眼睛，慢慢拱起身子，趴了一会，终于坐了起来。
门铃响了。
会是谁呀？我下床去开门。
门外，穿着酒店制服的年轻服务员推着餐车，微笑行礼说，“晚上好！RoomService，送餐服务，请问我可以进去吗？”
我微微纳闷，“我没有点餐啊。”
“请问您是林悦女士吗？”
“是我。”
“抱歉，我再确认一下。”他用粤语对着耳麦说了些什么。
我看了看餐车上的东西，有红酒，牛排，寿司，点心，果盘，橙汁……正好我和球球都还没吃饭，便问，“这些多少钱？”如果价格合适，就不用出去吃了。
他微微一笑，“已经有人买过单了。”
我想了想，可能是程哥一早就订好的，不吃白不吃，侧过身说，“请进。”
服务生将餐盘放到桌上，摆好调料和餐巾纸，依然面带微笑说，“请您享用！祝您度过愉快的一晚。”
“谢谢。”我的肚子已经咕咕直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