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和自己赌气,发点小脾气,说些混账话,乔母早在意料之中。
但被女儿反驳以你怎么不嫁之类的昏话来,乔母还是承接不住。看着苏荷麻吉坐在女儿身边哈哈大笑,她想骂却又不敢,想继续劝说老脸又挂不住,不由气急,脸色宛如火烧。
她一甩衣袖,作势就要离开,心里气急,嘴上说道:“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这事哪由得你做主?!今日午时,贵人就会上门提亲。”不等女儿回应,出门而去。
乔梦暖被乔母劈头盖脸的一顿打击,不由得又心生忐忑,看着好朋友哀求道:“麻吉!”
宁兰笑嘻嘻的回道:“放心啦,我看谁敢不听我的话!我那个废物表哥,你看我怎么一指头按死他。”说着鼓起脸颊,做出恶狠狠的择人而噬状。
乔梦暖被她一说,心里安定不少,又见她的搞笑模样,不禁嘻嘻一笑,愁容尽去。
两个少女又在大床之上笑作一团。
少女的心,就如林间清泉,清明幽静,潺潺而流,即使有一两片林木的阴影倒映其上,转瞬就被抛到了身后。
欢快不知时日过,人间梦里,又怎知岁月蹉跎?
在两个少女的嬉笑间,乔府里里外外,收拾一新,就连府门也挂上了两盏喜庆时候才用得上的大红灯笼。乔母前前后后,巡视一番,满意点头。
今天乔都事破例没有去衙门坐班。新的达鲁花赤一伊到任,就高举屠刀。前任达鲁花赤的旧部,只要稍不合作,就被贬嫡,更是寻到由头,砍了好几个人的脑袋。他们这班本该汉人府尹管辖的汉官,这些时日也战战兢兢,不敢稍有差错,以免被上官找到因由,就此官位人头皆不能保。没看到就连府尹大人现在都伏低做小,拜倒在此人的煌煌淫威之下,他们这些平日里就在那些蒙古同僚眼中三钱不值两钱的汉官,更是连做奴才,也要看人愿意与否。
真是苦不堪言。
乔都事是风光过的,相比以前的风头一时无两,更是苦不堪言。往日同僚早把他当成蒙古人的走狗,虽不愿得罪,也只是把他当菩萨状高高供起,没人愿意和他亲近,落得个孤家寡人;在新鲜出炉的达鲁花赤眼中,他更是前任的余孽,没有办他,只是一时抓不到把柄而已。
两姑之间难为妇,内忧外患中,短短时日,乔都事就急白了头发。
或许连老天爷也看不过眼,他的女儿只是在洛阳城里游赏一次,就遇到贵人,小贵人和女儿做成了朋友,好的形影不离。大贵人更是对女儿青眼相加,要娶回府里去,虽然做不了主妇,但是身为一个汉人,能做妾侍已经是极好的机缘。
更不用说从此和达鲁花赤成了亲戚,他心里日夜惊惧害怕的将来,又一次变成了高高的坦途,直上青天。
最近两天,乔都事做梦都会笑醒。
否极泰来,万象更新呐!
乔都事心中得意,坐在内堂的书房里,闭目假寐,嘴里却唱起了大都流行的杂曲:“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槌不扁、炒不爆、响当当一粒铜豌豆;恁子弟每谁教你钻入他锄不断、斫不下、解不开、顿不脱、慢腾腾千层锦套头。我玩的是梁园月,饮的是东京酒,赏的是洛阳花,攀的是章台柳……”
可巧乔母推门进来,正好听到乔都事所唱,不禁心里怨恨:“这个老不正经的,不知道又跟洛阳城里哪家勾栏里的当红女表子勾搭上了,且让你得意,老娘慢慢收拾你!”
乔都事得意之下,一时嘴上癫狂,却埋下好大的后患!可见得意不能忘行,古人说的都是经验之谈,做了坏事就该拿针把嘴缝上。
日上中天,乔母心里更是不安稳,只好佯装什么都没听到,唤醒乔都事,跟他细细商量。
随着乔母的诉说,乔都事眉头越来越紧,说道:“不管梦儿如何反对,这门亲事都要结好,如此不光对她好,对我们也好。小孩子见识不明,不必听她的。只是徐家虽然只是一个商家,却也是实力庞大,如果徐清真要与我们乔家为难,我们乔家当然无需害怕,但今天却是大日子,要是贵人知道,心生芥蒂那就不好了。”
“老爷是说……”乔母猜测着丈夫的心思,不由大感吃惊。
“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只要徐清一去,徐家自然日渐式微,风流云散,再也不会对我们乔家构成威胁,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个时候心思要狠一些,只要不让梦儿知道就好。”
乔母妇人心思,虽然一力要拆散徐清和乔梦暖,但只是到此为止,哪能想到不但要坏人姻缘,更要取人性命?她昨日听到徐清语带威胁的话,也只是想细心防范,没有起什么恶毒心思。现在听了丈夫的话,心里不安,不由说道:
“不如放过徐家,要是梦儿以后知道,心里怀恨,那时脱脱是她的丈夫,达鲁花赤是她的长辈,苏荷麻吉是她的朋友,只要她心里有意,乔家肯定为难!”
乔都事哼了一声,责备乔母道:“疏不间亲!难道梦儿会为了一个死去的徐清为难生她养她的父母?这事我自有主意,你去叫进乔通,我给他吩咐一声。”
乔母无可奈何,只好找乔管家去了。
现在而今眼目下,人类的眼光就跟老鼠差不多。洛阳城里,乔家一面洒扫一新,等待着贵人上门,以结秦晋之好,从此飞黄腾达,青云直上;一面暗中设计,誓要杀死徐清,只求安稳妥帖。谁也没有前后眼,能够看到只因一个小小的人物的婚变,洛阳城里风云激荡,从此天下大势南北翻转,历史改变了它原本的模样!
世上没有后悔药,请君且惜眼前人。
不过于此。
……
……
日过中天,徐清又回到了徐家。
此时的徐家人去楼空,寂静无声,再也没有往日的热火喧哗。送走了母亲家人,遣散了家仆丫鬟,徐清心中抵定,没有了后顾之忧,他才松了口气。
偌大一个徐家,现在跟在他身边的只有徐勉一人。坏小子心宽体壮,对着眼前貌似凄凉的徐家境况毫不在乎,只要徐清不要他出谋划策,有吃有睡,抛点头颅,撒点热血,不过小事尔。
对着这样一个皮赖家伙,徐清连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什么事都只有自己思索,还好他本性如此,丝毫不觉为苦。
在家中转了一圈,见没有什么遗漏之处,眼见时间不早,徐清心里再也按耐不住,领着徐勉,直奔乔府而去。
熟门熟路,徐清闭着眼睛都能走到,一路毫不迟疑,直到将近乔府后门,他才站住了脚步,跟徐勉说道:“你在此守着,我自己进去,要是半个时辰不见我出来,你就坐着快船去追上我娘亲,从此不要再回到洛阳城,知不知道?”
徐勉咧咧嘴道:“这么为了一个小娘们,值不值得啊?”
徐清怒道:“闭嘴!开始我们两个不是商量好的吗?你现在又嘀嘀咕咕了!”
徐勉嘻嘻笑道:“我是怕你陷进去出不来,我要是自己一个人去见你娘,她还不打死我!”
听了他的话,徐清心中伤感,说道:“我要是出不来,以后我娘就是你娘,你就帮着兄弟我尽尽孝道吧!”
徐勉摇了摇头,说道:“我从小就怕你娘,这么有难度的事,还是你自己来好了!你要是出了事,我一个人回去,你娘不打死我,我爹也会打死我,不如我们一起进去,你那细胳膊细腿的,真要出事,连跑都跑不出来,这样我真冤死了。”
看着徐清还要劝他,徐勉又接着说道:“再说你昨天那么一闹,乔家肯定会防着你,现在大家撕破脸,那就是真刀真枪的厮杀,你就这样进去,依我看不是九死一生,简直十死无生!以我行走江湖十几年的经验来看,不如我们先去准备准备,然后再一起进去,这样才有成功的可能。”
徐清狐疑道:“不至于吧?”
徐勉大大咧咧道:“江湖中人,既然已经结下了梁子,又不能摆和头酒,要不就是你砍死我,要不就是我砍死你,再没第二个结局!”
徐清气道:“现在不是你混的江湖!你想的太多了。
徐勉说道:”那是你没见过那些当官的嘴脸,我的那些兄弟,只要进了大元朝的黑牢,就没一个能出来的,咱们还是多想点好。”
徐清半信半疑道:“依你说我们要准备些什么?”
“石灰刀子辣椒水,斧头板凳桌子腿,”徐勉顺畅无比的答道:“这都是咱们爷们行走江湖的不二法宝,腰里要是不揣一些,哪有信心走的雄壮壮,气昂昂?”
徐清哭笑不得,他只是想把乔梦暖偷出来,怎么会在徐勉的嘴里就变成了江湖上小混混捉对厮杀的闹剧?眼见徐勉又要唠叨,只好说道:“都由着你,咱们快些去准备,时间一长,恐会生变!”
徐勉心满意足,领着徐清去了。
空荡无人的乔府后门,这时吱呀一声被打开,乔管家领着几个人走来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