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骆虎依约到来,带着徐清走出关了他一月有余的屋子。
上次徐清内急之时,曾在骆芷生的引导下出来一次,此后两人开始熟稔,骆芷生也不禁止他出门。出来次数多了,徐清也只是在旁边转转,不敢走远,此地一片漆黑,出门就是甬道,隔着不远,就有岔道出现,密密麻麻,倒像蜘蛛网一般,徐清好奇之下,曾探查过一次,不是骆芷生寻来,好悬失陷在里面。
经历如此,徐清始相信骆虎所说,这里就在洛水河底,就算不在河底,定然也在洛阳地下某处。
这次有骆虎引路,徐清留意之下,自觉脚下虽然平坦,地势却一路上升。骆虎也不说话,领着徐清七折八拐,有时眼前明明是个死路,不知他在什么地方按了一下,便开出一扇门来。徐清看着暗暗咂舌,这要是没人引路,他是万万走不出去。
一两盏茶的时间,徐清跟着骆虎来到一扇门旁,骆虎开口笑道:“到了,我们出去吧。”推开眼前的门,只见外边繁星点点,正是夜晚。徐清越过骆虎,急不可耐的走出门去,四处观望。夜色如水,洛水河静静地流淌在星光下,水面反射星光,就如一条白练,水汽如烟,又给她披上了一镂轻纱,恰似月下美人,朦胧秀美,凌波出尘。
徐清呵呵一笑,双手振臂,仰望星空,只觉身上枷锁尽去,轻松无比,说道:“我们走吧。”
“走去哪里?”骆虎揶揄道:“你还嫌自己不够臭?”
徐清脸上一红,随即怒瞪骆虎。他一个多月被骆虎关在黑屋里,正所谓“久居鲍鱼之肆,不闻其臭”,又哪里能闻到自己身上的气味。
骆虎头前走去,嘴里说道:“衣服都帮你准备好了,你要洗就快点,时间不多,天亮以前,我们必须出城。”
徐清无奈,只觉自从被骆虎救出,自己就被他戏弄于股掌之间,每每无可奈何地被他欺压取笑,心中挫败之极。
骆虎好似能看穿人心,看着徐清说道:“不服气还是自伤自怜?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你要是能与我分庭抗礼,甚至高居我之上,我哪敢侮辱你?你要去南朝,襄阳城正是南北两国必争之地,兵凶战危,要是没点实力,你去了也是送死!”
徐清万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些话,心里又羞又愧,恼羞成怒道:“我自有兄弟,无需骆大当家的替我操心!”
骆虎看着他冷笑道:“兄弟?徐勉上一次差一点就死了!那次你们面对的还只是洛水帮几个不入流的小蟊贼,最后关头又有我去救了你们!此去襄阳城,千里迢迢,沿途又多是山寨水匪,再想如此侥幸,你觉得可能?”
徐清脸如火烧,闭口不言。
骆虎缓了缓语气,接着说道:“等会出城南去,要是如料想般一切顺利,自然是好。要是情势不妙,只怕我们要对上探马赤军,到那时你再来看,你和徐勉,又能做些什么。当此乱世,好男儿自当振臂而起,剑指八方,否则与被人蓄养的猪羊何异?”
徐清沉默片刻,问道:“那我要如何做?”
“他人之长,自己所短,学而习之,习而练之!光读圣贤之书,胸无谋略一点,手无缚鸡之力,乱世之下,只会如两脚羊般,不是虐杀,就是辱活,再没其他路可走!”
徐清心中疑惑,问道:“您一直说乱世乱世,虽然徐清自身不幸,但乱世所说何来?”
骆虎盯着他说道:“你可以想不明白,可以等着以后自己用眼睛慢慢看,我现在所说的话,你记在心里,牢牢记住。”他深深吸了口气,说道:“我们不是南人,更不是三等南人,我们是宋人,更是汉人!煌煌千载之下,曾经辉煌无比的汉人!”
徐清看着此刻的骆虎,见他江湖落拓之气一扫而空,浑身上下,洋溢着自豪骄傲。他羡慕之余,心中更加迷惑。
……
……
快船在洛水上轻轻滑过,直往西城水门而去。
徐清坐在仓中,手里紧紧握住一把长刀,因为紧张,手心出汗,让他甚不舒服。徐勉坐在他对面,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一会儿看看他,一会儿又看看他旁边坐着的人。徐清身旁,骆芷生依着船壁,弓起双膝,坐在那儿,闭目假寐。
兄弟两人见面,话都没多说两句,就被骆虎赶到船上。接着络绎不绝,上来十几个四海船行的大汉,又是两个大汉,抬了满满一筐刀斧弩箭,放在船中,骆虎看看徐清,替他捡了一把长刀,塞在他的手里。将要开船时,骆芷生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袱,进来轻轻坐在徐清旁边,徐勉看到,对着徐清呵呵傻笑,骆芷生开始两颊飞虹,最后干脆闭上眼睛,不再看他们。
船行水中,八扇长浆分列左右,一起一落间,推得不大的木船像飞了起来,势如奔马。骆虎独自站在船头,一动不动。
徐清未料他会亲自送自己出城,从仓中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浮想联翩,倒是忘了前一刻的紧张尴尬。
洛阳城西城水门,就势建在洛水河上。洛水溯流而上,源头在今天的陕西境内。他们要在那儿下船,穿过熊耳山,再循着淅水南下,过内乡,转走儴城新野,如果一切顺利,顺着白河,可以直达襄阳城下。
但襄阳城早就被围城数年,想顺顺利利的直达襄阳城下,无异白日说梦。除了走一步看一步,随机应变,再没其他办法好想。
这都是出城以后的事情,眼前当下,不能从水门出城,后面的一系列计划自然胎死腹中。
每日寅卯之交,洛阳城西城水门才开闸放船。他们这一船是平底快船,船型细小狭长,舱底平浅,只做两地间来往传递消息,运送急需货物之用,要不是四海船行资财雄厚,还用不起。
来到水门之下,水闸已经提起,前面排着的几艘货船正缓缓而行,慢慢出城。众人都躲在船舱之中,一个穿着白褂,赤着双膊的船老大代替了骆虎的位置,站在船头,跟几个搜检的兵丁扯着闲篇。
四海船行在洛阳城同行中不大不小,位居中游,但与别家不同,更多的是做的急铺买卖,一趟船行下来,利润颇多。船进船出,出城入城,早就跟这些巡检司的兵丁狼狈为奸,打得火热了,兵丁上船,只顾着跟船老大说话,捞取好处,哪管你仓中藏匿了两个人,还是三个人?
徐清见那些兵丁敷衍了事,坐的快船跟着前面的货船划出水门,看了眼骆虎,眼中迷惑。
骆虎瞪了他一眼,说道:“小子,拿好你的刀,这才哪到哪!”
徐清被他训斥,自讨了个没趣,不再看他。耳边却听到骆芷生轻声而笑,有些尴尬,却不好说话,看到徐勉也对着自己咧嘴嬉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一路向上,逆流而行。不多久看见一处军寨坐落在河边,巨木搭起的水门,牢牢地拦在河上,上面官兵往来,刁斗森严。
快船远远地停下,靠岸下锚。骆虎带着他们下了船,往河岸不远的一处柳林走去,林中停着十几匹马,被两个四海船行的兄弟看着在等他们。众人上了马,远远的拐了一个大弯,避过军寨,又来到洛水上船继续前行。
此后相隔三四十里,必有一处军寨出现,众人如法炮制,上岸骑马,下船前行,一路无话。
到了傍晚,洛水旁出现了一座小城,洛水在城旁缓缓而过,快船再次停下。骆虎说道:“前面就是宜阳,算是洛阳的卫城,这里是黄河帮的地盘,我们的势力进不去。要想绕过宜阳城,只好翻越嵩州那一带的崇山峻岭,我只怕你们还没出山,就被老虎吃了。所以你们自己小心谨慎,不要露出马脚,我们到黄河帮的地盘上走一遭。”
船老大指挥着船夫,在船头升起一面黑边黄底的三角认旗,起锚又行,逆着河水,慢慢靠向城池。
远远地就有两条小沙舟迎了上来,船一靠帮,就有两个光着胳膊,打着油布绑腿的大汉跳上船来,跟船老大说道:“打开船舱,我们看看。”
船老大脸上挂着笑:“两位兄弟,干嘛要查的这么久?依我说那人早跑了。”
一个大汉喝道:“少废话,知道你船上带了人!只要不是点子,我们黄河帮不会为难你,快点打开!”
抱歉,只能到这里,有点事要出去。下一章估计要很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