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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1901年(2)

1月18日,清政府下诏否认《奉天交地暂且章程》,并将增祺交部严处。诏曰:闻有章程,殊甚骇诧,此事增祺始终并未奏明,订约之周冕系已革职道员,久已摒弃不用,无与外国议定章程之权,增祺“擅立约章,荒谬已极”,特免掉增祺盛京将军一职,由清锐署理盛京将军,增祺交部严加议处。同时,令驻俄公使杨儒向俄国外部婉转切实辩明,务必令俄撤销此约。

杨儒接清廷之令,于1月19日即会晤俄国外交大臣拉姆斯道夫,与俄据理力争,言此约为增祺擅行妄订,中国断无承认之理。此为杨儒第一次与拉姆斯道夫会谈。1月21日,杨儒第四次会晤维特,再次声明增祺所订章程无效。1月22日,杨儒第二次会晤拉姆斯道夫,就增祺擅订约章问题再次交涉,严正声明增阿密约有违国际公法,毫无效用。

在这期间,对中国东北素怀野心的日本,为了避免沙俄独占东北,首先起而抵制俄国霸占东北。1月16日,******奕勖赴日本使馆拜访日本驻华公使小村寿太郎。小村向奕勖反复陈说利害,谓中国万不可允许俄国占据东三省,否则列强群起竞争,顿成瓜分之局。奕勖认为其所言甚是,并请日本鼎力相助。小村一口答应。第二日,小村访晤李鸿章,就东三省问题再次陈说利害,说东北如为俄国占有,英美法德必然继起,那时中国大局难以稳定。李鸿章把小村之意随即电告杨儒,嘱咐杨儒据理力争。1月22日,日本驻俄国公使向俄国外部表示:在俄军撤出满洲之前,在满洲未恢复原状前,日本决定暂缓解决日俄之间的朝鲜问题。

1月23日,杨儒第五次会晤维特,再谈《增阿密约》问题。与此同时,各国列强不愿东北权益落入沙俄一国之手,纷纷抨击沙俄,揭露沙俄独吞东三省的阴谋。因此,在杨儒力争和日本等国的干涉下,此次维特无可奈何地被迫答应取消《增阿密约》。1月25日,杨儒将此项胜利成果电告清廷和李鸿章。

1月24日,杨儒第三次会晤拉姆斯道夫,重申否定《增阿密约》之事,拉姆斯道夫也答应废除该约,可另订他约代之。

1月27日,清廷密电杨儒,鉴于俄国在满洲、蒙古等地多次制造事端,交还东三省事可从缓计议。29日,增祺被正式革职,令其速速回京。2月4日,杨儒与拉姆斯道夫进行第四次会谈,拉姆斯道夫对清廷惩处增祺提出抗议,认为清廷将增祺革职,是明显与俄国为难。杨儒反驳道:该将军办事专擅,遭此惩处乃是咎由自取。但随后杨儒仍将沙俄上述意见转达清廷,同时清廷在俄国驻华公使的请求下,决定增祺暂且留盛京将军任上,但东北交收事宜全由杨儒办理。

2月8日、11日,杨儒与拉姆斯道夫进行了第五、六次谈判,双方就东三省问题唇枪舌箭,辩驳不休,意见始终不能统一。

在这同时,日、英、德等国频繁接触,联合阻止沙俄独占东三省。先是日本频频与自己的盟友英国联系,言需两国联手,方能阻止俄国独占东北。英国与俄国在中国和欧洲均有利益冲突,见日本联合自己抗俄,欣然同意。2月7日,英国外相又会见德国驻英公使,力言德国应与英国、日本合作,以武力压迫俄国放弃独占东北,使各国日后均能分享东北之利。德国本是俄国的盟友,一听英国建议有理,也为了自己日后在东北能分得权益,遂欣然答应若有战争爆发,德国可保持中立,两不相助。

虽然外交上对沙俄极为不利,但沙俄贪心不足蛇吞象,反而变本加厉地向中国提出更苛刻的交收东北的条件。2月16日,杨儒与拉姆斯道夫进行第七次会谈。拉姆斯道夫正式向杨儒提出东北交接协定文本,内容共12条:(1)俄国交还东北;(2)俄国留兵一部保护铁路,待地方平静后撤走;(3)如有变乱,留驻之兵有权弹压;(4)中国东北驻军数目须与俄国商定;(5)将军大员办事不合邦交,经俄国申诉即须革职;(6)东北水陆军队不用他国人训练;(7)金州归于旅大租界地内;(8)满、蒙、新疆利益,非俄允许,不得让与他人;(9)赔偿俄国兵费;(10)赔偿俄国东北被义和团毁坏铁路及侨民财产费用;(11)上项赔款可分出若干,以他项利益作抵;(12)照中国前允成议,由俄国修一东清铁路支线至长城。此12条内容不如前此维特口述13条露骨,但侵略要求却更加广泛和阴狠。拉姆斯道夫向杨儒提出此12条交接文本时,声言不需讨论,杨儒可直接签字画押。杨儒当然拒绝。

2月18日,杨儒与拉姆斯道夫进行第八次会谈,就沙俄提出的无理要求逐一驳斥,声明中国决不会允许如此丧权辱国的约款。同日,杨儒把俄国提出的东北交接条款12条电告清廷,并言我对俄国可让者已尽让,俄国此12条款我决不可再让,致失国权。

俄国提出12条款并立逼杨儒签字画押消息传出后,各国哗然,遂加强联合,坚决阻止沙俄独占东三省。

2月17日,德外部要求中国万勿将东北权益轻易相让于俄。23日,日本又劝中国,言日、英、德于东北一事意向相同,中国万勿与俄订立割让土地和独享权益之约。24日,日本又劝中国,言日、英、德、美、奥诸国均反对中国与俄国缔约,盼中国拒约以保大局。28日,德国公开声明:如英俄爆发战争,德国决守中立。

沙俄见自己成众矢之的,急忙逼中国签字画押,企图造成既成事实,令各国无奈。2月19日,俄国先是声明次12条款已允恢复东北原状,要求清廷早日画押。接着,25日俄国驻华公使格尔思会晤李鸿章,威胁道:东北一事与各国无关,中国应对各国之言置之不理,中方如听信各国谗言,不愿立约,则东三省将永为俄有。26日,格尔思再催李鸿章允约,勿信各国谗言。27日,维特也致电李鸿章,催促李鸿章早日允约,勿信英、日谗言,否则将成俄兵永据东北之势。

在此形势之下,清廷对沙俄步步进逼非常惶恐,又兼刘坤一、张之洞等大臣力主借各国之力拒约,因而于2月25日电谕奕勖、李鸿章,令二人统筹全局,利用各国公使对俄之不满,与日、德、英、美等国公使共商对俄之策,与俄婉转商改12条,阻止俄国占我东北,但既不可激俄国之怒,也不可动各国之愤,需因应机宜,善为操纵。

在各国抗议之下,再加上勒逼清廷签字画押未成,沙俄遂对12条稍加修改,于3月13日又提出了11条的东北交接方案,其实内容未变,并限3月26日内画押,逾期不再商谈交接东北之事,企图速速逼迫中国签字画押,以塞各国之口。各国闻知,连电抗议,同时力劝清廷切勿允约。刘坤一、张之洞等督抚大吏及上海等地绅商,也纷纷电请严拒俄约。清廷顿时气壮,再令奕勖、李鸿章婉转与俄国公使商谈,展限签字画押,并商改约。

形势于俄国已极度不利,但沙俄决心冒天下之大不韪,行险逼中国签字画押。3月18日,沙俄驻华公使格尔思再会奕勖、李鸿章,气势汹汹地传沙皇谕旨,言限期本月26日内签字画押,否则东北由俄国自便,中国愿与俄国和好就画押,若愿决裂就听便。言毕拂袖而去。奕勖、李鸿章二人立即慌了手脚,马上电告清廷主张允准杨儒签字画押,以免产生意外。西安清廷见事急,也立即回电,谕令李鸿章仍向俄使要求展限时日,同时电令在俄杨儒切勿画押,恳请俄外部展限并商改约章。

3月20日,清廷以国书形式再致俄国,陈述种种苦衷,恳求删改条款,以免各国借口勒索,从旁效尤。

俄国蛮横地拒收。此时,各国力劝勿签俄约和督抚大员阻签俄约之电,如雪片般飞至西安清廷。督抚大臣阻签俄约之电均献计献策,但大多主张借助外力。其中以张之洞的“救急三策”最为典型。

3月21日,张之洞致电西安清廷,陈“救急三策”,力主利用各国,牵制俄国,避免东北落入俄国之手。所谓“救急三策”,即:(1)速发电旨请英、日、美、德等国代我向俄恳请展限签字画押;(2)将东三省全部开放,所有矿物工商杂居之列,允各国任便公享;(3)用英将训练北洋水军,用日将训练山海关奉天陆军。张之洞力言中国生机全在“各国牵制”四字,如不借助各国牵制俄国,东北之局不堪设想。

3月24日,刘坤一再致电西安清廷,力陈俄约不可画押签字,否则立招瓜分亡国之祸。其奏曰:中国不画押,俄国虽然与我决裂,不过缓交东三省,事后必有公论;我若画押,德国必先于山东照办,各国群起纷争,中国大地立成瓜分之局。所以,中国存亡呼吸,所争者只画押不画押之间而已。故为江山社稷计,此俄约万万不可画押。刘坤一此奏,分析形势甚为透彻,数语道破其中关键所在。

同日,驻日公使李盛铎也致电西安清廷,言若画押俄约,中国立遭瓜分之祸,不画押全局可保,东三省也必有好结局。

诸朝野大臣中,只一个李鸿章老而昏愦。从一开始,李鸿章就主张迁就画押。3月1日,李鸿章就奏请早定俄约,并言各国私议全系日本从中唆弄,不起制俄作用,刘坤一、张之洞素与日本、英国相通,容易被日英说动。3月13日,李鸿章又致电西安,言俄约已驳改数款,中国保全不少,请照准。3月18日,在一片拒签俄约声中,李鸿章和奕勖又致电西安,请速命杨儒签字画押,以保和局。到3月22日,奕勖、李鸿章竟电杨儒“酌量画押”,虽有“酌量”二字,主旨确是同意画押,但自己又不担责任,把球踢给了杨儒。

如此这般,只苦了在俄的杨儒。从2月23日到俄国规定的最后期限3月26日,杨儒与沙俄的维特会谈了2次,与拉姆斯道夫会谈了6次,每次均呕心沥血,以疲惫不堪之身,敌穷凶极恶之沙俄。特别是数日来,俄国多方催逼杨儒画押,杨儒几乎事事电达国内请示。但国内清廷,拒俄惟恐激怒俄国,变生不测之祸;画押又怕各国效尤,立招瓜分之局。所以,诏旨一个接着一个,但左一个婉商右一个恳请。3月21日,离沙俄最后通牒只有5天了,西安清廷见事情急迫,不敢决策,竟令奕勖、李鸿章全权决定画押与否。22日,奕勖、李鸿章又电杨儒,令杨儒“酌量画押”,让杨儒决策。

至此,杨儒已经心力交瘁。不画押,俄国若开战,中国重遭战祸之苦,不画押者罪责难逃;画押,招不招致瓜分之祸,都是卖国贼的名声。杨儒左思右想,决定以未奉画押圣旨不敢擅专为名,拒绝画押。23日,杨儒致电清廷:未奉圣旨,决不擅专。24日,维特百般劝诱杨儒画押,杨儒以无权严拒。

3月25日,离沙俄的最后期限只有一天。沙俄外部反复勒逼杨儒画押,杨儒仍以未奉圣旨不敢擅专为名拒绝。双方论辩不休,杨儒始终不屈。拒绝之后返回使馆,杨儒心力交瘁,倒地人事不醒。

3月26日,为沙俄规定的最后期限。李鸿章心下惴惴,又电奏西安清廷,请准画押,言若不画押,俄必决裂,祸患即在眼前。但电报未至西安,俄国政府已宣布东三省交地约章罢议,日后再商。

4月6日,俄国发布洋洋数千言的宣言,述中俄交收东北经过,言俄国对中国种种好意全被中国和各国误解,对各国种种为难甚是不满,中俄东三省之事,待中国有强固政府时再议。此宣言实为无可奈何的叹息,其以往猖狂气焰大大收敛。

清廷拒签俄约后,惟恐激怒沙俄而遭不测之祸,但沙俄审时度势,怎敢犯众怒而与中国决裂开战。此次东三省交涉,清廷虽然手足无措,但支撑到最后总是没有画押,而俄国最终黔驴技穷,勉强发几句牢骚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应该说这是中国外交上的一大胜利。杨儒自3月25日跌伤后,一病不起,勉强延至1902年2月17日,终于病逝驻俄使馆。杨儒子闻噩耗至俄奔丧,自缢身死,遗书言“不孝罪深,难胜此大负,以后事托付使馆”。当时人纷传杨儒仆跌为俄人力推所致,经杨儒子一事,人人更是怀疑。刘坤一曾电外务部,请查明杨儒致死之由,但无人理会。在整个与沙俄周旋过程中,杨儒以一己之力,当强俄之逼,毫不屈服,终于保全东北三省,实有大功于中华,其为国为民,死于异国他乡,又实是可泣可敬。

清廷重惩“肇祸”大臣

1900年8月4日,八国联军由天津向北京进军。慈禧太后知清军和义和团无论如何抵挡不住八国联军的进攻,急忙改变态度,于8月7日令李鸿章为议和全权大臣,并令李鸿章立即电商各国外部,请先停战。各国联军不予理睬,继续向北京推进。8月12日,八国联军攻占通州,北京指日可下。清廷大急,当日照会联军,言各国公使平安,已派李鸿章为议和全权大臣,议结和议,联军不听,继续进攻,于13日逼近北京城下,14日大举攻城。15日,慈禧太后携光绪帝西逃,当日八国联军攻占北京。

8月16日、19日、21日、27日、31日,李鸿章、张之洞、刘坤一等反复致电各国,请停战议和或调停。各国均无肯定答复,只是强调一点,即:清廷必须先惩办肇事祸首,否则不能议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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