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顾芊芊就看见有人向她招手,她放下茶杯站起来走了过去,问到:“锦添,朱颜,你们怎么在这儿?”能在这里遇见好姐妹她自然是高兴。叶锦添笑说:“还是朱颜先看到你的,我可没那么好的眼力。”遇见她的朋友,薄云天自然很有礼貌地向前和她们打招呼。他们俩人一起出来还真是头一次,叶锦添她们略略愣了一下,也笑着寒暄几句。他们几人坐的位置相隔不远,朱颜指给她看:“我们三个就坐那儿。”
她顺着朱颜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里空着三个座位,一个熟悉的身影匆匆离开。她仿佛猜到了什么,神色不自然的冲她们一撇嘴,算是笑容。叶锦添打破尴尬:“那是我们学校的张老师,他家里临时有事情就先走了。”这句话显然是说给薄云天听的,他倒是很淡定地一笑,也不挑破:“这没什么,家里的事自然是第一位的。”他又看看她们三人各自都拘着,可能有他在场,大家都不好意思开口吧,他便识趣地说:“你们不常见面,想必有话要说吧,请便。”
孟祥麟和白玉如二人卿卿我我的,和他打个招呼就离开了。薄云天坐在那里也没有了看戏的心情,想着刚才的那个背影,想着顾芊芊看那个背影的眼神,不舍,惊喜,连眼圈都红了。他知道她的心里正在翻江倒海,热血沸腾。终于见到她想见的那个人了,虽然只是个背影,对她来说也是期待已久。那个背影渐渐走远消失了,她就落寞地低下了头,这是她想那个人时候的动作。他看着着一切,他只能装着不知道,装着很大方平静的样子和她的朋友打招呼,并留下她和朋友说着那个人的名字,说着和那个人有关的事情。
他嫉妒,他担心,甚至会害怕,害怕失去她。这半个月的和睦相处,他觉得自己更需要她了,只有她才让他感觉到幸福。她对他的态度也缓和了许多,本以为她会渐渐放下以前的事情,重新接受他。而这些天她也是这么做的,就在刚才,他心里重新燃起的希望正一点点熄灭。
她们三人沿着走廊慢慢走着。叶锦添问她:“你看出是他了?”她点点头,无奈地一笑:“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我知道他不想见我。所以他才离开的。”她想着季同离去的背影,就觉得心里面酸酸的,他还穿着她做的那件长衫,颜色都旧了。她们在一张空桌子前坐下,叶锦添看她怅然失落的样子,便斟了一杯茶递给她:“喝了这杯茶压压心里的不快,你这个样子让薄少爷看见了他会怎么想,再说了,你跟薄少爷一起来,你让季同怎么面对你们。”
朱颜也同意锦添的话,除了安慰她之外,朱颜还出主意说:“他快要走了,你若是想见他我可以当你们的信使,给你俩约个地方叙叙旧。”她眼睛一亮,还没等她再开口,叶锦添就提醒她,说:“芊芊,我劝你考虑仔细了,万一要是被发现,你会害死他的。”朱颜‘哎呀’一声,反驳到:“锦添你总是顾虑这个那个的,那能这么巧偏偏让他撞见。”是啊,哪有这么巧,总要试试才知道。
“不许动”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顾芊芊后面传来,她正纳闷的想回头看看,一把刀已经架在了她脖子上。她的心里跟着一紧,叶锦添和朱颜看到一个六旬左右的老汉和他手里明晃晃的刀子,俩人一紧张就‘啊啊’的大叫起来,那老汉又对她们吼到:“不许叫。”他用胳膊紧紧的圈住芊芊的脖子,说:“带我去找薄云天。”
薄云天一心挂念着她,直到看着她们在不远的地方坐下才安心。她一直都在他的视线之内,只要转一下眼珠她就会出现。看到一个陌生男人出现的时候,他就已经警觉起来。他走向前截住那个老头,深不可测的眸子里流露出几许不安,这个老头一看就是庄家老汉,持刀劫人也没有章法,更没有轻重,无论如何也不能伤了顾芊芊。他什么大风大浪没有经历过,就算内心有顾虑,也要从容不迫。他平静地说道:“我是薄云天,把她放了。”
那老汉一听说他就是薄云天,就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恨,脸上的肌肉不停的抽搐着,那双干涸的眼睛瞬间喷出火来,声音嘶哑悲痛:“你们薄家仗势欺人,你们害死了我的女儿,我今天就为我的女儿报仇。”说着就用胳膊狠狠勒住了顾芊芊的脖子,还把刀子用力地抵着她的喉咙。“住手。”薄云天大声喝道,声音如火山爆发,他警告那人说:“如果你敢伤了她,我要你全家都得陪葬。”这时候,那些看戏的人也听到了动静,都纷纷都挤在了走廊里,围得是水泄不通。
那老汉眼泪横流,哽咽着说:“我全家陪葬,好啊,家里只有我这个老骨头了,我老伴死了,我女儿也死了,还有我那个**儿子留着他也是祸害,我要是死了也能在阴间陪着她们娘俩。”听这个老汉如此绝望,他实在想不出这个人为什么对薄家恨之入骨,他尝试着走向前,称呼一声:“老伯,我们好像没有打过交道,你的家人到底是怎么死的?就算你要报仇,也得把话说明白吧。”
“赌场是你们薄家的,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老汉歇斯底里,说到这里又痛哭他的女儿。他扼住顾芊芊的手也松了,芊芊这才稍稍直了直身,她没有挣脱那老人的手,神情也放松了一些,听着老人叙述着自己的遭遇,心里也凄凉起来。她安慰着他:“老伯,你的女儿真是被人害死的话,你可以去警察局报案,相信他们会给你一个公道的。”那老人苦笑一下,想不到薄家还有跟他女儿一样天真的人。报案,他想过,也报了案,如今的世道,那些警察就是有钱有势人家的走狗,根本不管老百姓的死活,他求告无门走投无路才不得不这样做。老汉看着天真善良的芊芊/像极了自己的女儿,老人笑中带泪,说:“姑娘,我不会伤害你的,你和我女儿一样大,都应该好好活着的,我已经失去了女儿,我不能在让另一个父亲也失去女儿。”说罢,就放开了顾芊芊。薄云天一下把她拉到自己身后,紧张地询问到:“怎么样,有没有伤到你?”芊芊松了一口气,摇摇头。正当薄云天想再次询问原因的时候,那老汉就把手里的刀插在了自己的腹部,顿时鲜血直流,一股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顾芊芊从没有见过这样血淋淋的场面,她害怕,她难过。她闭着眼睛双肩不停地颤抖着,薄云天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刚才还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见出了人命也一哄而散。赵明达带人慌张的从人群中挤进来,就看到这一幕,他支吾着:“少爷,这......”薄云天把顾芊芊放在凳子上,看着她没有受伤才放心,叶锦添和朱颜也受了惊吓,她们三人相依坐下。
薄云天向前走了两步,吩咐道:“把这个老人好好安葬了。”站在赵明达身后的两个人就抬着尸体出去了。他又看看赵明达,还没等他问,赵明达就自己说:“少爷,这都是胡三儿干的事,是胡三儿威胁这家的儿子,如果不还钱就拿他妹妹抵债,谁知道那丫头性子刚烈就撞墙死了。”
她再也听不下去了,这一幕幕仿佛都在眼前。她的头在疼,心口在疼,胃里也翻江倒海一般,终于忍不住‘哇哇’的吐了起来。头越来越疼,她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脸涨得通红,眼睛睁的如铜铃大,像是看见了妖魔鬼怪般的恐惧。薄云天想把她抱在怀里,却被她狠狠地推开了,她不想在见他了,他是个衣冠楚楚的恶魔。他霸占了她还不算,还让手下的人去霸占别人,名义上是父债子还,可这跟强抢民女没什么两样。她讨厌他,她恨他。所以她要把他推的远远的,再也不想让他靠近了。她的样子越来越可怕,他知道是受了刺激,不管她怎么反抗他还是强硬的把她抱起来,嘴里不停地叫着她的名字,说:“芊芊,你不要怕,有我保护你,没人伤害你的。”
顾芊芊如同中了魔咒一般,又哭又闹的,双手不停地挥舞着,不让任何人靠近,嘴里还一直在不停地喊着:“你走开,走开,我不要你保护。”芊芊在他怀里挣扎着,扑打着,怎么也劝不住。叶锦添握着她的手,不停地和她说话:“芊芊,我是锦添,你先冷静点,有我和朱颜在这儿你就不用怕了。”
她的情绪非常激动,已经听不进任何话了。薄云天紧紧的把她抱在怀里,任她怎样厮打都不松手。这一刻,她的力气很大,大到薄云天也有点招架不住了。无奈之下,便把她暂时打晕了过去,她身子一软就睡了过去。他吩咐赵明达送叶锦添和朱颜回去,他抱着顾芊芊坐车先离开了。
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了,东方已经开始泛白。薄云天本来是站在窗前的,在她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他已经坐在了床前,他好像能感觉的到她已经醒了。他把她扶起来靠在枕头上,又给她到了一杯茶喂到她嘴边,说:“先喝口水,我让厨房做了点吃的,伍姐去拿了。”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他伸手替她拂去贴在额头上的几根头发,温柔地说:“还怕吗,你昨天的样子也把我吓坏了,本来想带你散散心的,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他有点歉疚。顾芊芊低垂着眼睛没有说话,他又说到:“看来你只适合呆在人少的地方,比如说这个家里。真是委屈你了。”
她拉着他的手,努力地笑了笑,也许他说的对,自己不适合呆在人多的地方,只要有她在总会闹出点事情。她看着他,回忆着他为她着急担心的一幕幕,心里也觉得过意不去,便对他说:“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他意外,随后她又问:“昨天那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她并不想干涉他在外面的事情,可昨天那件事对她的触动太大,她原以为只有自己的命不好,才会被他看中,被父亲卖给他还债。想不到还有比她更不幸的人,她再也不忍心看着这些人因为赌钱丢了家产,丢了性命。在这个动荡不安的社会,人人不想着自救,却还要一手毁了仅存一点人情。
“我已经处理了那个胡三儿,这种事情以后不会在发生了。”他的回答听着让人心里舒坦,终于为受害者出了一口气,可根本问题没有解决,只要赌场还在,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胡三儿出现,悲剧依然无法避免。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只要赌场还在,这种事情根本无法杜绝。”
“你有好的方法?”他问到。
她舔了舔干干地嘴唇,说:“治标还得先治本。你也不可能一直都盯着手底下的人,万一,哪一天再有疏忽,悲剧还会重演。”
他松开了自己握着的那双小手,皱着眉头,声音已经不再平静:“你是让我放弃祖业?”她点点头,眼睛里充满了殷切的恳求,说:“我知道你不甘心,不甘心让这份家业在你手里消失。可是你仔细想想,如果这份家业能给一方人民带来福泽,我肯定会支持你的,可现在却是在坑害百姓,这是在让他们丧志,你知道吗?”
真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啊,他微微皱眉:“顾芊芊,你凭什么管我薄家的事情?”
她咬了着嘴唇,过了一会才说:“我知道,我没有资格也不应该管,可赌钱确实害人不浅啊。你说过,你也不喜欢接管这个赌场,你最羡慕平淡的生活,没有了这个赌场的牵绊,我会陪着你过想要的生活。”她开出了最诱人的条件。
他的心也为之一动,关了赌场换取她的死心塌地。她也学会了和他做交易,薄云天打量这她,冷笑着问了一句:“如果我不答应呢?”她定定地回答:“那我们就离婚。”离婚?她想离婚?真是个不安分的女人,他对她的好,她视而不见。只是见了那个人,又勾起了她蠢蠢欲动的心。在他看来,她刚说的关闭赌场的话只是引子,她想离开他,才是他们这次谈话的关键。他克制自己心中的怒气,用最平常的语气说到:“你不要以为见了那个人就可以借题发挥,想让我放你走是不是?你想跟他一起去英国对不对?”
她紧张地看着他,越来越觉得可怕,自己在想什么他都知道。可惜他误解了一点,让他关了赌场和她想离开没有关系。她辩解道:“这跟他没关系。”
他冷冷地看着她,有时候觉得她很单纯,没有一点心机。在今天看来,她的人与平时恰恰相反,让他感到陌生。不管她有心计也好,单纯也好,都让他爱到不行。薄云天心里的怒火已经熄灭,脸上重新出现了笑容,说话的语气霸道又不留余地:“我不管有没有关系,赌场我照开,你顾芊芊,也得乖乖地留在我身边。”
天已经大亮了,经过刚才的一番谈话,无果。她的心慢慢沉了下去,既然他不理解,她也不再勉强。他薄云天想和她重新开始,她硬着头皮强迫自己重新审视和接受他,努力地忘记过去,尝试着打开心结,积极地试着融入到他的生活。想着这段日子的相处,虽不是如胶似漆,也算是相敬如宾吧。谁知刚刚缓和的关系又这样跌回了从前,大概是天意吧,注定他们不能像别的夫妻那样恩爱到老了。
她缓缓起床,穿衣洗漱,和往常一样平静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吃完早饭,薄云天就出去了,临走的时候他还问她:“今天有什么打算吗?”她放下筷子,默然地看着他拿起帽子扣在头上,他等着她的回答,许久她才回了一句:“我想去看看父亲。”他‘嗯’了一声,也说道:“是应该去瞧瞧,可惜我有事情在身就不能陪你一起去了,你就替我向岳父大人带个好吧。”他的心情没有受到干扰,待她依然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