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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天气越来越炎热,这些天一直没有下雨,空气干燥,就连周围的风都像是蒸汽一样,烘的人难受。顾芊芊在花园里坐到了深夜,却一点睡意都没有,旁边的伍姐不断的替她摇着扇子。她睡觉本来就很轻,自入夏以来,睡眠更是少的可怜。院墙外面是一处池塘,里面种满了藕荷,夏季正是荷花盛开的季节,也是青蛙活动频繁的季节。每到晚上,便传来青蛙‘哇哇’的叫声,打破了本来安静的夏夜。池塘旁边也长有很多高大的树木,白天的时候正是知了最雀跃的时候,那扯破喉咙撕心裂肺的叫声吵得她坐卧不安。中午歇息的时间也短了,每次都是刚合上眼睛就被这叫声吵醒,躺在床上,越听声音越大,越听越叫人心烦气躁。她的胃口也越来越差,本来食量就不大,现在更是金莼玉粒噎满喉,很多时候她基本上是不吃饭的,只是吃一点水果充饥。所以,她的人显得更加瘦弱单薄,走起路来更像是弱柳扶风了。

伍姐也是暗地里着急,见她这样寝食难安的,不知道如何是好,思前想后的还是觉得应该告诉薄少爷,希望他能来看看这个忧郁的少奶奶。所以,她每天都会派芹儿去回禀少奶奶的情况,早晚地盼着少爷能回来看看,一天天过去了,却始终不见薄云天的踪影。

每个晚上都是伍姐和芹儿轮流守着她,怕她有什么需要。今晚是芹儿当值,她倚在门外头就听见房里有倒水的声音,芹儿就推门进去,只见她穿着睡衣,手里捧着茶杯站立在窗前。今晚的月色很好,清凉的光辉如流水一般,穿过树枝的缝隙洒在地面上,微风吹来,留下斑斑点点的树影在风中摇曳。芹儿轻轻地走过去,又轻轻地对她说:“少奶奶若是需要什么可以唤芹儿进来伺候。”说完便伸手接过她手里的茶杯放在桌子上,房间里的用来消暑的冰块正一点点地融化。她看见芹儿进来只觉得自己太折腾人了,自己吃不下睡不着也就罢了,反倒让伍姐和芹儿也跟着忙前忙后的。

饭菜是伍姐吩咐厨房换着花样做的,惹得厨房里的人怨天载地的,按理说,少奶奶想吃什么,厨房里就得做什么。以前也是这样的,薄云天在这里吃饭比现在要麻烦一百倍,厨房里除了要做薄少爷爱吃的,也要做少奶奶爱吃的,他们也都乐此不彼。现如今,他们的少爷已经有小半年没有出现在少奶奶的小院里了,大家渐渐地也都慢待了她。她向来也是与世无争的性格,不欲与人争辩,依然忍受着这种待遇。伍姐老成稳重,知道她不想惹是非,所以当着她的面也不多说什么,倒是芹儿年轻气盛,见自己的主子受委屈,她自然是一万个不答应,找他们理论完了还不忘说他们一些难听的话:“一群见异思迁的小人。”伍姐怕传到她的耳朵里,总是示意芹儿小声点,还对她说:“既然是一群小人,就不要跟他们计较,让少爷知道了有他们好受的。”

她披着衣服走到了床边坐下,又对芹儿说:“我这就睡了,你不用守着了,快回房睡吧。”芹儿伺候她躺下便也走出了房间。她又在床上翻滚了一阵,直到东方泛白方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刚一会就听到伍姐和一个小丫头的声音。天已经亮了,她也没有了睡意,恍惚地从床上坐起来。这时,伍姐已经走了进来,边服侍她穿衣洗漱,边对她说:“少奶奶,刚才大夫人派人来说三姨太快要生了,请少奶奶这就过去呢。”

顾芊芊简单的梳洗了一下,便来到于聘云的院子里,那里早已人声沸腾了。丫头们都守在门外面,房间里大夫人,三夫人和四夫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三个人都围在一起瞧着襁褓里的婴儿。奶妈一个劲地道喜:“恭喜三位夫人喜得小少爷。”看见她走进来,三夫人含笑拉着她的手走到奶妈身边,对她说:“芊芊你看,这孩子多可爱,长的多像云天。”她也微笑着走过去瞧着那个刚出生的婴儿,小家伙十分听话的躺在奶妈的怀里,粉嫩的小嘴嘟嘟着。大夫人笑的合不拢嘴,她扫了一圈屋里的人,唯独不见他的儿子,便立刻沉下脸,问她身边的丫头:“少爷还没有回来吗?”那丫头说:“已经派人去请了。”大夫人生气地‘哼’了一声:“平时不回来也罢了,今天聘云生孩子,他怎么还在外面闲逛。”正说着,外头的丫头进来回到:“大夫人,少爷回来了。”

话音还没有落,薄云天已经走进了屋里,他见屋里挤满了人,环视了一圈,把目光停留在了顾芊芊身上,她也抬头看了他一眼,正好与他对视。半年不见,他还是和以前一样英气逼人,乌黑深邃的眸子像一潭幽深的湖水,欣长挺拔的身材,往人群中一站,派头十足。但也明显地消瘦了不少,俊朗的轮廓下衬托着棱角分明的脸,只是显得情绪不高。她还是和从前一样对他礼貌地点点头,便躲开他的视线。大夫人数落他说:“你还知道回来,都是当爹的人了,以后必须住在家里,不准在外头乱晃了。”他很顺从地点点头,解释说:“外头有点事耽搁了。”他也算是个很听话,很孝顺的孩子,很多情况下都是比较听从大夫人的安排。大夫人让奶妈把孩子抱在他面前,又高兴地说:“瞧瞧吧,聘云给你生的儿子,我们薄家终于有了后,聘云是最大的功臣了。”

他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没有说话。大夫人想着肯定是高兴坏了,突然当爹了会很不适应,连笑都不会了。便对他说:“这孩子,都高兴傻了,还不去房间里看看聘云。”他这才慢腾腾的向聘云的房间走去。大夫人又怕影响了聘云休息,便让大家都回去了。

他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既熟悉又陌生。他们已经有五个月零二十三天没有见面,那天他一气之下昂首阔步地离开她的小院,发誓在也不要见到她。这个冷酷无情的人,她无视他的存在,无视他对她的感情,无视他们之间的一切。这些他还能忍受,谁让他那么爱她呢。但他就是不能忍受她对那个人的牵肠挂肚。她嫁给他三年,她却无时无刻不再想着别人,虽然她在他面前只字不提,但从她的眼神里,眉宇间都写着那个人的名字。他早就知道那个人出事了,那出戏就是他导演的,因为他不甘心,他在她心里会没有一点地位,她肯为了那个人不惜一切。

果然,她早上得到消息,中午便求他替那个人说话。他生气,他伤心,他更后悔。他不应该这样做,明明猜得到结果,却还带着侥幸的心里试一试,这样做只让自己更伤心,只会证明她爱的是那个人。她说他是横刀夺爱,这一句话无疑是在他千疮百孔的心上狠狠地撒了一把盐,他愤怒到了极点,他用尽了全力来爱她,千方百计的讨好她,给她不计其数的金银首饰,她不想和他在一起,那么他就离她远远的,尽量不惹她不开心。换来的却她的冷言冷语,还说他横刀夺爱,她为了救那个人,不惜和自己的丈夫闹翻,甚至还威胁他说:“世上有他就有我。”他的心颤动了一下,接着就是一阵刻骨的疼痛,他这才认识到,他的爱是那么的无力和卑微。与那个人相比根本不值得一提,更是脆弱的不堪一击。

为了救出那个人,她让自己泡在雨水里。她用折磨自己的方式逼他出手相救,她轻轻的就扼住了他的致命弱点,她早就知道他的软肋,所以她不需要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她只需要对自己狠心,把自己折磨成半死不活的样子就够了。他爱她,他不忍看着她受一点委屈和苦楚。看着她被雨水淋的像一株被风雨摧残的不堪的小草,对眼前的一切再也毫无招架之力,在他眼前一点一点地往下坠。眼睛疲倦的闭着,脸色如死灰一般,这一刻他害怕了,害怕她再也醒不过来了。他把她抱进房间里,拼命地喊着她的名字,掐着她的人中,揉着她的脸和手,她没有给他一点回应。她烧了两天两夜,这两天他衣带不解的守在她床边,替她擦汗,给她喂药。烧成了这个样子,她还忘不了那个人,嘴里不停地喊着那个人的名字。他彻底地绝望了。他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从他力排众议执意要娶这个女人开始,或者从他爱上她的那一刻开始就错了。

当初,他故意让人引诱他的父亲赌钱,好好的药铺生意输了个精光,还欠了他大笔的钱,他知道顾原山还不起,他也没打算让他还钱,所以他便顺水推舟让顾原山拿女儿作了筹码。看来,顾原山一点也不爱这个女儿,他一提出这个想法,顾原山想也不想地就答应了。当时他想,这样也好,她顾芊芊跟着顾原山这样的父亲也是受尽了百般委屈。她嫁给他也是一种解脱,他会给她安逸富贵的生活,给她全部的爱。她知道了之后曾哭着求他放过自己,因为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她不知道,她说这些只会让他更加嫉妒,更让他想迫切的得到她,薄家是临照有权有势的人家,不知道有多少姑娘想成为他薄云天的女人,薄家的少奶奶。她,真是个例外,唯恐避之不及。她越是这样,越勾起了他强烈的猎奇心理,他倒要看看这个女人到底又什么不同之处。

从她进入薄家的大门开始,她就变得沉默寡言,郁郁寡欢。起初他以为是还不适应这样的生活,慢慢就会好的。他送给她很多奇珍异宝,漂亮的衣服,价格不菲的首饰,包括吃的,用的,玩的都是最好的,他本以为见到这些东西她会开心,对他的态度会慢慢转变。而让他更受打击的是她对这些东西一点兴趣都没有,甚至看都不愿意多看一眼。时间一天天过去,他对她一如既往的好,她对他也是一如既往的冷漠。原本以为他会用爱慢慢感化她,用温情让她爱上自己,可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奇迹并没有出现,反而让她和他的距离越来越远。

这半年来,他虽没有见过她,可她的一颦一笑他都牵挂着。她睡的好不好,吃了多少饭,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读的什么书,他都知道。有一天他听芹儿那丫头说:“少奶奶今天笑了,她把那只受伤的小鸟放飞了,笑的很开心。”他原本正为赵明达被人打了而生气呢,听到这个消息他心里的火熄灭了,阴暗的心中顿时像午后的阳光,那样明媚,那么暖洋洋的。随后就吩咐另一个小弟曲志高每天到市场上买一只小鸟交给芹儿拿回去,让她放生。也有好多次他实在忍不住想要看看她,便悄悄地躲在一边看着她开怀一笑的时刻。

早就听芹儿说她胃口不好,时常吃不下东西,于是他也每天让人从外面带一些可口的饭菜给她。没想到她已经这么瘦了,身体消瘦单薄如纸,他一阵心疼。心中的怒气早已不见,只是碍于情面他才故意疏远了她这么长时间。这一刻,他再也不想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了,他想一直看着她,陪着她一起吃饭,聊天。哪怕在远处看着也好。

刚刚在于聘云的屋子里,在回来之前薄云天还想着她会不会也在。一想到顾芊芊,他的心竟筹措不安起来,他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表情面对她,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和她打招呼。果然,她站在奶妈跟前,正低头瞧着那个刚出生的小孩子呢,神情温和,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冷漠。在人群中,他一眼就看到了她,穿的还是一件非常淡雅的米黄色旗袍,只是原本是量身定做的衣服,现在穿在身上宽松了不少。这件衣服是他选的布料做的,知道她喜欢素雅的颜色,她也确实非常适合这样的颜色,整个人看上去非常的清新婉约,给人一种宁静脱俗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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