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觉得我哭着哭着阿爹就会过来说小妫不哭了，不哭了......可是直到哭得脑袋发疼了才总算意识到阿爹真的是不在了。
我一个人哭累了便倚着棺木迷糊一会儿，醒过来便又止不住地哭，周而复始，便熬到了四更。
不知道什么时候楚千醉进来，将他身上那件白色的披风盖在我身上。见我醒过来，便同我并排坐在地上：“娘娘，你去休息一下吧，九原王这里有我照应着。好歹我同小白曾经也是在战场上并肩作战的兄弟，我代他也不为过的。”
听他这样说，我更是觉得心酸，摇了摇头：“楚将军，两国现在打得怎么样了？”
他突然垂下眼眸，不再看我。
我知道慕小白肯定是凶多吉少，我跟阿爹发过誓要保住慕小白一条性命的，若是他就这样翘辫子了，我也没脸活在世上。
“慕小白是不是死了？”我盯着火盆子，死气沉沉地问道。
“没有。”楚千醉抬眼，眸子里似是不忍，“一个时辰前，捷报已经传到长安，大梁这一站虽然损失惨重，可是好歹是把柔然跟突厥的势力彻底压住了。皇上下了死命令，要活捉慕小白的，他受了重伤，昏迷不醒，已经被押回了长安。”
慕小白啊慕小白，你这番折腾究竟是为了什么？！阿爹，你看看，这就是你说的不是薄情寡义之人的儿子！他若是不薄情，如何撇下我们父女远去投靠柔然的？！他若不寡义，又是如何能带着柔然的蛮夷踏进大梁江山的？！
我对慕小白，可以不恨，却如何不怨？
楚千醉将一方柔软的帕子塞到我手里：“临来的时候，皇上千万嘱咐娘娘不可伤情过度，伤及身体。小白的事，皇上一定会想办法周全的，娘娘就不要太过伤心了。”
我擦了擦眼泪：“楚将军，若我的哥哥是同你这般，该有多好......”
他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叹了一口气。
我同楚千醉断断续续一直说到天亮，具体说了些什么，我自己都是一团糟，唯独清楚阿爹是回不来了，哥哥可能也回不来了。
一大早便有前来吊唁的王公大臣，我是一个女流之辈加上又是大梁国的皇后，即便再怎么恳求，也是不能伺候在灵前的。
楚千醉便穿了孝服，说他既是慕小白的兄弟，就有替他尽孝的责任，叫我站在一边，不要坏了礼法。
他同我说这话的时候并不像在宫里那番恭恭敬敬，小心翼翼，倒真的像是哥哥吩咐妹妹一般。
我心下感动，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知道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那些个王公大臣有同阿爹关系不错的，也有同阿爹根本就是死对头，可是看在我在阿错那里得宠不得不来的。世间的炎凉辛酸，让我仿佛一下子看了个透彻。
大概是一夜未睡的缘故，中午的时候我整个脑袋都是疼得要命。堂外突然起了一阵死心裂肺的大哭，这一哭把我那已经混沌的脑袋都给哭清醒了。
慕小白！居然是慕小白......
我站起身便跑了出去，楚千醉紧跟着也跑出来。
慕小白比我上次见他还要消瘦许多，胡子拉碴，头发也是乱糟糟的。他的手上和脚上还带着镣铐，我知道，他回来，也是阿错格外开恩。
那一双明澈的眼睛看着我，我突然发觉，这是第一次，长大后第一次见他流泪。
“小妫......”他颤声叫着我的名字。
下一刻我便扑上去疯了一样地打他：“慕小白你这个混蛋！你该死，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你吃梁国喝梁国，在梁国长大，也没耽误了你背叛梁国，反过头来还要咬梁国一口！你回来干什么？！柔然对你这么好，你为柔然殉国了不是才好？！”
慕小白跪在地上任由我打骂，楚千醉连拉带扯才算把我拽开。刚站起身来，便觉一股气血直冲头顶，随即便是一阵头晕目眩，没了知觉。
醒过来的时候，慕小白正坐在床榻前巴巴地瞧着我：“小妫，你总算醒了。”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久远的疲乏。
我扭头朝里，不愿理他。
“你这是真的生哥哥的气了，可是哥哥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他又是一番陈词滥调的念叨了许多。
我冷笑：“你有什么苦衷，不是在叛逃的那一天就说清楚了吗？柔然的美人？我的嫂子？”我抹了一下眼睛，觉得喉咙发涩，“慕小白，你知道阿爹临走前说的什么吗？他说你不是个薄情寡义的人，叫我一定不要怨恨你。”
他听完最后一句话，突然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自己不孝。
这一哭，反倒是哭得我心里发酸：“哥，我能怎么帮你？”
......
他听了，竟恭恭敬敬站起身来，朝我跪拜：“臣请娘娘不要插手此事，罪臣愿任凭皇上发落。”
我起来，抱住他终于抑制不住大哭：“哥！这世上我就剩下你了，何来不插手之说？你去同阿错说，说你后悔了，他一定会给你悔改的机会的。不然我去同他说，我跟他跪下说。”
慕小白抚抚我的后背，吸了一下鼻子：“小妫，哥哥从来不曾后悔......”
“你说什么......慕小白你说什么？！”我作势便要起身打他。
他按住我的身子：“小妫，你先别激动。不要为哥哥去做傻事了，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如果哥哥告诉你，从叛逃开始，阿爹都是知道的，这些事都是墨夷家逼出来的，你可会相信？”
仿佛是晴空的一道霹雳，昏昏然莫名一阵恐慌，阿爹，你告诉我，你告诉小妫我到底该怎么办？
我从来没想过那些市井话本里的段子终于有一天会落到我身上，难怪那时候阿爹笑着说过，小妫，相比朝堂上的事情，你看的这些根本就是不入流的小孩子玩闹。
“不会......阿错不会是那样的人......”我摇着头，仿佛是自语，又好像是同哥哥辩论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