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杯里的液体,又空了。其实,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喝咖啡的?大概是,展瞳离家之后吧,自从她离开之后,自己就把所有的依赖,所有的等待都给了展凡。
展瞳,是个及其明媚的女子,是个生长在阳光下的女子,在她眼里,父亲慈祥,哥哥俊朗,妹妹可爱,展家是幸福的,不,是最幸福的,她眼里的展家,不,是她眼里的整个世界,都美好的不像话。
同样是展家的孩子,展瞳是最幸运的一个,因为她的眼睛最像展夫人,笑眼,一笑起来,弯弯如月,如果这样一个女子,对着你笑,那么,世界都是亮的吧。也许是因为这样,他们的父亲,展毅,就只疼她,而另外两个孩子,都被牺牲掉了,在这样一个背负了太多杀戮的家庭里,被允许幸福,一个名额,已经,足够慈悲。
“你和你的他过得好吗,幸福吗,展家的三个孩子,起码,要有一个是幸福的吧,是你吧,我希望是你,因为三个人之中,就只有你,好像才有可能。如果连你都不幸福,那么我想我可以去死了。”沫儿很多次这样想,并且,也只能这样想。
“少爷,二小姐,大大大小姐回来了。”文叔少有略带兴奋的声音划破了夜的寂寞。这样一个句子,在午夜时分,显得尤为刺耳。原本清醒的沫儿,此时,却有了萌生的混沌。
“回来了,姐,真的,是你吗?”匆忙从床上翻下,跑向大厅,又一次,忘记穿鞋,地板,一如既往的,凉。
“姐,真的,真的,是是是你吗。”展沫儿此刻才记得自己才十六岁,还是个孩子,既然是孩子,那么就是可以被拥抱吧,在跑向展瞳怀里的时候,她不是没有看出展瞳的憔悴,那个明媚的女子,那双弯弯的笑眼,现在都蒙上了灰色,这个样子的展瞳,和她展沫儿好像。只是对温暖的渴望越过了这些,抱抱我吧,姐,无论多糟糕,请你先抱抱我吧。
“姐,我想你了。”一年不见,展瞳的怀抱还是让沫儿感觉她自己是真实的在这个世界上存活着,因为,有人,愿意抱她,即便这个人,现在似乎非常的虚弱。
“展凡呢?”她从来不叫展凡哥哥,这声“展凡”,一如从前。只是那生生的疲惫,多余的让人生畏。
“很好。”本能的隐瞒真实的情况,不是一直都是这样嘛,一切糟糕的事情她都是不需要知道的。
“不要让展凡接受鹿然的挑战,还有,保险箱,没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展瞳断断续续的说着一些似乎是糟透了的事情,从前的她,不哭的,一直都只是笑。可是现在的她,却哭成这样。
还有,鹿然是谁?保险箱是怎么回事?和展家又有什么关系?
“姐。”展沫儿将自己环在展瞳腰间的手臂紧了紧,她无法忽略自己心尖那一闪而过的近乎于过分的安稳,这样哭泣着的展瞳,让她觉得,单就这一刻而言,她们距离很近,她们的世界,好像没有那么的远了,肮脏的,不堪的,邪恶的,那些曾经和展瞳格格不入的词汇,现在的她,似乎都有了认识。这样的展瞳不再完美,她犯错了,而且,听起来,好像,十分严重。
“沫儿,无论如何,不要让展凡接受鹿然的挑战,答应我。”她无暇顾及沫儿的感觉,只是单调的重复着那句话:“不要让展凡接受鹿然的挑战。”
“嗯,放心吧,我不会让哥哥接受那个鹿,鹿然的挑战,姐,你看,沫儿都答应你了,所以,别哭了,别再哭了。”即便是这样的展瞳让沫儿觉得她是真真的活在这个世界上的,而不是活在那些虚伪泡沫里。但是她却也不再想她这样继续哭下去,于是,本能的再一次欺骗。她让她放心,她凭什么让她放心,展凡现在的境况因为楚萱已经埋下了太多的未定,而这些前所未知中,沫儿最担心的一个便是在展凡心中,展沫儿会越来越不重要,展沫儿的话会越来越没分量,如若真的是这样,她又要怎么办。展家的基业,以至于展瞳口中的那个保险箱,都不是沫儿在意的,她真正想要的,就只是一个可以抱抱她的人,比如展瞳,而现在,她眼前的展瞳,才是最需要被拥抱的那个,可惜,这个时候,展瞳需要的,她希望的,沫儿都是,望尘莫及。
“展瞳,没事,只要活着,就,不会有事,相信我。”展沫儿也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立场叫她的名字的,或者,只是不想她哭了。
“你不该在出现在这里,展瞳。”展凡的冰冷让沫儿已经偏离了宁静的心又抽了一下。从前的他,不会这样对展瞳讲话。
“展凡,你听我说。”没等展瞳说完,展凡一个耳光便打了下去,干净,利落,仿佛准备了很久,也等待了很久。
“你的鹿然已将展家的保险箱,洗劫一空,展瞳。”他的眼里,蔓延着让人生畏的冷。他的每一个字都在剜割着展瞳的心,晚了,她还是回来晚了,保险箱,真的没了,这么快,就没了。
“不要接受他的挑战,不要,我求求你。”她的声音随着她的腿一起弱下去,跪在展凡面前的她,依旧没有奢望原谅。
“我要他死。”四个字,坚定的展瞳就快相信了,只是展凡要面对的是那个人,是鹿然,是她用生命去爱的人,她得不到他的爱,但至少她明白他的厉害,懂得他的危险,她知道,面对他,展凡一点胜算都没有,尤其是,这个时候展家,这个时候的展凡。
“姐,至少,我们不会死,相信我,我们,不会死。”看着瘫在地上的展瞳,看着背影依旧狭长的展凡,沫儿,说了这样一句,是的,不死,只要不死,就有希望。这个时候的她好像突然意识到,展家的家业在自己心中,还是挺重要的,从前的不屑甚至是厌烦,如今看来,那些自顾的忧郁同压抑,和现实的重创比起来,真的是微不足道,自寻烦恼。面对着脆弱的展瞳,听起来岌岌可危的展家,和那个有着太多不确定的展凡,展沫儿第一次意识到,人,真的是要活着的,只有活着,才会不断的成长,只有活着,才会有变数,才会有可能,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连翻盘的机会,都没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悲观,她的直觉告诉她,展家的麻烦,这次,真的很大。
“还有,鹿然,从来都不是我的。”说完这句,展瞳整个人,都瘫在了展沫儿的身上,她好像,再也起不来了。
展瞳的归来,对于展家的厄运,没有一点点的改变,该发生的,该降临的,一个,都没少。
只是,一切的一切都来得太快了,快到来不及接受。
展瞳说的没错,鹿然向展凡下了战书,而展凡并没有接受展瞳的建议,他迎战了。
寰锋大厦的楼顶,赌桌的对面是一个俊美非凡的少年,有着一双灵动眼睛,波动回转之间,漾着静心的盈澈,泛起一汪清透,这样一双眼睛,任谁见了,都会喜欢,任谁见了,都会不可自控的喜欢。
“鹿然。”在看见这个昨天才知道名字的人的那个瞬间,沫儿懵了,她忽然觉得昨天之前的上帝,对自己真的很好,相较于现在撕扯的裂痕,昨天的自己,似乎称得上是幸福的。
“这不重要,真的不重要,我只知道我要救他。”这个人就是四年前她救下的那个人,那个她一定要救下的人,现在,居然以这样一个身份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
灵魂深处系着温暖的那根弦,“嘭”的一声,便断了,与此同时,疼痛,无以复加。
赌局怎样结束的,沫儿已经失去了感知的能力,他只知道,展凡输了。
“鹿然,我有了,你的孩子。”展瞳不知从哪儿拿出的刀,指着自己的小腹。她在用一个称不上筹码的筹码进行着最后的无畏挣扎,现在的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是吗,这样啊,但是,罪恶不该延续。”说着,一步一步的走向展瞳,眼睛,依旧明亮,闪的人心疼,轻轻的握紧展瞳的手,随即将刀用力的插进了展瞳的小腹。
“不。”,在展瞳昏厥之前,只留下了这样一个音节,撕心裂肺。
“展凡,你输了。”说罢,嘴角上扬起一抹嘲笑,径直的离开。
整个过程他没有看沫儿一眼,他的蔑视,他的无情,他的一切作为将十六岁的展沫儿剁的粉碎,那个时候,她才意识到,原来从前的自己,那么幸福,有的吃,有的穿,不为生计烦恼,不为日子烦忧,最重要的是,身边的人都是活着的,而眼下,不过须臾,最亲的人,都倒下了,展家的基业摇摇欲坠,展家,似乎,即将消亡,家,就要没了。
看着还在流血的展瞳,呆在桌旁的展凡,沫儿的世界好像瓦解了,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的,崩溃。
后来发生的事,她是恍惚的。文叔怎样将展凡和展瞳送进的医院,沫儿已经不觉察了,她只呆呆的坐在那里,脑子里只有一个名字—鹿然,你究竟是谁,魔鬼,你这个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