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洛晗少爷，你考虑的怎么样？”染了岁月的男子，一袭休闲装舒适地坐在沙发上，手里摆弄着古玩，看上去，状态不错，生活也不错。
“我不会和你回去。”拒绝了，有人拒绝了展凡关于“合作”的提议，没有一丝迟疑。
床上的人依然在打着吊水，脸色上看，基本称不上一个病人。准备了圣诞节过后，新年之前，洛晗想把病养好，他才不想带着病跨年，那是一件看起来十分不吉利的事情。
“为什么？”展凡知道鹿然是伊湛的儿子也知道鹿然和伊湛之间的仇，所以他十分有把握地来到巴黎找他，希望的就是一起联手报仇，他为展家，洛晗为洛家。只是他并不是清楚所有，至少，非常重要的一件事，他不清楚，关于伊诺，他不清楚。
“我不回答别人的问题。”他不喜欢问别人问题，同时也几乎不回答别人的问题。
“你的仇，你忘了？”原本在手中把玩的貔恘在展凡起身的时候，从他的手里滑落，即便没有掉在地上，即便只是掉在了桌子上，却还是碎了。明明，很贵的，却这么容易碎。
“我说过我不回答别人的问题。”他依然在吊水，对于展凡的愤怒以及那个碎了的古玩，他都没有给予一点情绪的起伏。从容地隐匿起自己的锋芒，为的只是一个不确定的可能。
“洛晗，你怕了？”因为不知道伊诺的事情，他能想到的理由也就只有这个。
“这辈子，除了仇恨，我还有别的事情，展凡，我说这么多，你要好自为之。”没有拿枪惩戒展凡的不礼貌，洛晗已经算是十分非常的客气，即便他想退出从前的那圈子，却也不代表他会忘记了怎样使用手枪，从小就会的事情，伴着自己一起长大的习惯，怎么会不在。
洛晗的意思，展凡依旧不懂，但他却也是个识时务的人，他知道，自己刚刚失态了。既然得不到计划之中的“同盟军”，看来，很多事情，他都需要自己去做，一个人，彻彻底底的一个人。带着希望而来，却也没有背负着失望离开，这个圈子的人，没有人真的愿意相信所谓的“希望”。洛晗之于伊诺是这样，展凡之于复仇又何尝不是。
展凡离开的时候有点匆忙，以至于被地上貔恘的碎片划了一下，所谓“因果”，很多时候，都还是避不开的。无论你是谁，无论这件事情有多么小，总是可以有着这样的关系，尤其是在这样的一个圈子里，因果循环往往可以解释很多让人无力的结局。
吊水走完的时候，洛晗终于睡着了，最近，他的睡眠很差，总是一晚一晚地清醒着，说不清思考什么，大脑却又总是不停歇地旋转，结果就是他那双原本邪魅摄魂的桃花眼周边出现了不得了的事情—黑眼圈甚至是眼袋，这是洛晗不介意的事情，毕竟一个男人，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可王妈的一句话还是让他有些在意了，王妈说“小孩子，总是喜欢亲近好看的人”。果然，洛晗听话了，喝完一碗燕麦粥，便乖乖地睡去了，他觉着王妈说得是有道理的，谁都是喜欢好看的人，这是一种天性，无论大人还是孩子。还好他自己是个俊朗的人，这一点，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很多次，母亲都笑着捏着他的鼻子对他讲说“看在你这张脸的份上，这一次，就先放过你了”。想着，笑了，然后睡着了。
怀里的孩子睡熟了，而环着他的伊诺，睡意全无，望着窗外，明亮的星星，她在想事情，向自己和洛晗之间的事情。和这个男人的纠葛一辈子走断不了，却好像也解不开。在伊湛还活着的时候，伊诺是确定的，即便洛晗给了她致命的伤害，她也没有多恨他，毕竟自己的父亲伤害了他父母的生命，他之于她，只是在要债而已。可是后来，伊湛死了，伊鹿却出生了，这个时候的伊诺是最脆弱的，脆弱到随遇而安，而洛晗的照顾就像浮木一样，她抓住就只是本能地没有推了，这一抓也就是四年。有些纹路她在躲避梳理，而那天，当洛晗真真地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很多事情又一股脑儿地钻了出来，对于这个男人，出于一个女人的角度，她真的没有办法不去恨，可是，恨又怎样？又不能杀了他？所以说了那些话，刺激他，单纯的就只是为了刺激他，也许也在提醒自己，提醒自己不要习惯他，他真的是“该恨”的人。她看得出来，自己的目的好像达到了，洛晗离开的时候，背影是悲伤的，那个男人因为她所讲的话，那么悲伤，她是成功的。
可是现在呢，展凡的出现，鹿然再次受到了威胁，然后呢，她就妥协了，那么快，刚刚还咬着牙讲着狠戾的话，下一秒就拔光了所有带着恨意的刺，甚至有准备一起生活了，她伊诺究竟是怎样的人，这样的转变，几乎是零犹豫的，也许，真的是认命了，她恨不起了，这一世，爱过，足以，恨，不要也罢，一并着连尊严似乎也省去了。她，终究高估了自己的人生，自己，终不是那么纯粹的人，她的人生在远离“清亮”的路上，越走越远。
想着想着，泪便闹了出来，她也委屈，如果可以每个人都会希望自己的人生是干干净净的。可惜，她伊诺不行，在最初的时候，她的人生完全脱离了她的可控，父亲将鹿然安排在她的身边、把她嫁给叶谦、再杀死叶谦，没有一样是她可以改变的。而后来，洛晗的出现、洛晗的伤害、伊鹿的出生，又有哪一样是她可以改变的？一件件、一幕幕在脑海里放映着，这么多的故事，她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优秀了，所以，只要活着，只要鹿然和伊鹿能好好的活着，她真的没有什么不能放弃或者是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这其中，自然包括洛晗。
“伊、伊诺小姐”对于伊诺的到来，王妈意外到有些结巴，甚至找不准正确的语调去通知楼上也许刚刚睡着在办公桌边的洛晗，为了弥补在吊水的时候废掉的时间，跨年前的一天洛晗已经在办公桌前对着电脑一整天，他尽可能地想要在八点钟之前结束工作，然后去蛋糕店里买些吃的，去到伊诺那里，即便自己进不去门也可以放在门口的。如果足够幸运不被人拿走，那么伊鹿会收下也不一定，如果运气没有那么好而被别人拿走了，那么也不是什么坏事。这样想着，他手里敲打键盘的速度越发的快了，那么多的数字和不同国家的文字看起来，似乎也没那么的讨厌了。
“小少爷，伊诺小姐，伊诺小姐。”因为上了年纪的关系，因为上楼过急的关系，王妈喘得很厉害，以至于，讲话都不是很顺畅。
“她怎么了？”像是忽地被人用针扎入了神经，几乎是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慌乱之中
碰洒了桌子上的咖啡，辛辛苦苦忙了一下午的文件，就这样湿了。
“下面，伊诺小姐，在，在楼下。”虽然依旧不是很流畅，但至少，王妈清楚地表达出了自己的意思。
“伊诺。”他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王妈，甚至不敢有下一步的动作，万一是自己听错了或者是误会了那半句话的意思，怎么办？
“少爷，少爷，你，你快下去啊！”对于洛晗有点呆愣的反应，王妈有些不理解。
“哦，对，对。”像是才反应过来些什么，也像是终于得到了确定，洛晗急切地跑下楼。
“你比我预计的速度晚了些，洛晗，看来，你没有那么重视我。”梳着马尾，牛仔裤、白色的外衣、白色的鞋子，纯净的像是平安夜的雪，眼前的伊诺回到了最初见面时的模样。
“我，我没想过，你回来。”明明是黄昏的光景，他却觉得满屋子的阳光，亮得不得了。
“洛晗，我们之间，你有必要小心翼翼吗？那些多余的事情，何必呢？”没有任何讽刺的意味，就只是单纯的进行着说明，说明她此行的来意，真的，是决定了，要一起。
“本来是想，今天晚上去找你的。”一时间，他不知道要对她讲什么。
“洛晗，鹿鹿是你的孩子。”这一秒之前，这个事实他们都知道，却不曾料想，会有说破的那一天，一个是不敢想，一个是不愿讲。
“谢谢，谢谢，谢谢你。”他的眼睛湿润了，这一刻，他愿意感谢上帝，即便他不曾相信过上帝，但这一刻他愿意相信并且诚挚的感激，还有感激生命。
“我们不奢求幸福，就只是最简单的，过日子，好吗？”她没有办法给这个男人幸福，并且这个男人也永远不会是她的幸福。
“好。”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只要能一起，他就是幸福的，别的，从未想过。
“那，十二点之前，去接我和鹿鹿吧，希望在新年钟声敲响之前，你要照顾的人会真的住进这间房子。”环视了这栋房子，伊诺觉着还不错。
“好，我，我马上安排。”笑了，发自内心的，笑了，眼角的褶子都出来了，像个傻瓜。
“鹿鹿，会喜欢你。”伊鹿会喜欢洛晗，她比谁，都希望这样。毕竟，他们是父子。
“我，我会努力的。”努力地试图获得信任的样子，看起来，更像傻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