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张明明怎么问，他也不肯说出班上的同学们究竟在笑什么，这样的流逝下，时间慢慢走到了中午放学，然而老师却给出了个随堂测验，看样子是又要拖个二十多分钟的样子。
他倒是没有什么，只是心急碧落在外面等得不耐，转而又想到自己怎的还习惯了做事要考虑她，以往需要考虑的是楚晴颜……这算是空窗期的不自觉代入么。
赵云楷自嘲地笑笑。
测验结束，他没花多大力气就找到了碧落，发现这妮子竟然捧着一本《资治通鉴》在看。
“怎么，打算研究我们的历史由来，从而分析我们的文化基础、社会渊源和阶级结构么。”
赵云楷打趣道，她毕竟说话得少，每次抛出这个梗倒还总能引起她说两句。
果然，碧落蹙眉，看了他一眼，道：“你的语气中充满着不正经和不以为然，交流在你看来只是用以无聊的东西愉悦自己的贫瘠存在，甚至不惜用上术语名词碾压比自己年龄小的后辈，在社会阅历处事经验和知识储量上占以优势，达成潜意识的不自觉优越，以此自傲？”
赵云楷哑口无言，半晌才道：“我没注意这两天，你都看了些什么书？”
“如你所言，二十四史、西方文明史导论、诸子百家和程朱理学。”
“等等等等……最后一个是怎么回事。”
赵云楷一时脑子有点乱，忙打岔道，这是混进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碧落冷笑：“寡知陋闻的男人，连自己祖先进行的伟大的自我探寻尝试都不知道，被教科洗脑给它下了标签定义了么。”
赵云楷目瞪口呆，颤抖着指着她道：“……你……你再作一个刚刚那样的表情？”
精致瓷白的女孩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反了天了你还！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是吧！你你你……”
他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拿她吃自己嘴软来说话，这样的事，毕竟说出来是十分伤人颜面的。
“我只是在学习。”
她面无表情答。
“学习先端正态度！师道不复也知道不知道？！礼仪明白不明白？！”
“我学习的就是情绪与态度，参照物就是你。”
她蓦地停住，仔细地盯着他的脸。
赵云楷一愣。
“人类与动物都有简单的情绪与表达情绪的方式，与宣泄性的动作相比，表情是一个明显而微妙标向，语态跟其相谐，细微的肌肉变化似乎就能表现许多东西，这是人与其他动物感情的差距，还是仅仅肌肉与生存发展的自然演变。而人类似乎对于识别别人的这些情绪擅长，甚至将之发展成为一门所谓的生存艺术，这就是所谓的社会性么。”
顿了一下，她继续说道。
“我参照你，发现了人类的很多新而微妙的情绪，笑可含泪，恨而生怜，过于复杂影响了整体发展……但似乎是因本身复杂才产生了这么多复杂的纽带。”
“因而……想要单单用法律这样单一而纯粹的律令统筹人类，是以单衡多，势必……但……”
碧落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新的东西，但她没有如之前那样运用从赵云楷——或者说人类身上学来的表情，就那么平静地走着，却不说话了，只有赵云楷隐隐察觉到，她此时在思考。
瓷白的小脸，精致的眉头，飘扬的青丝。
赵云楷没有注意这些。
他终于在深思一个问题。
眼前的女孩子……究竟，是什么来路？
……
二人边走，脑子中边想着不同的问题，与碧落脑中运转的不同，赵云楷简直是脑洞又开始爆炸，网络小说奇幻电影各类游戏中的剧情设定等等统统开始被他套在女孩身上，组成各种解释来。
他越想越有可能，本来在当初医院的时候已经不把她当一般精神正常的女孩来看待了，此时深虑下去，更是细思极恐。
这样的过程中，二人走到了商业街。
商业街只是一条街的名字，名字的来源大抵是市政规划，然而发展并不是多好，台球桌小混混等等，赵云楷平时一般不走这条街，今天也只是路过，但他看见了围在一起的一伙人。
恰好，有两个熟人。
抛去脑中诸多瞎想，他观察了一会儿，将自行车交给碧落扶着，自己走上前去。
“嗨！~”
很是意外略带喜悦的声音，如天下所有偶遇的好友般的语气。
就像是，嗨，你也在逛街啊。
嗨，你也在上网啊。
嗨，你也在堵人啊。
那个染着一头黄毛的人脸色稍和地回过头来，看到赵云楷脸的一瞬间就猛地愣了一下，忙甩开他的手退后两步。
“你干什么！”
“哦，不不不，还有这位……恩，也很帅气的同学，我只是在疑惑，除了我之外，还有谁敢惹你们这群敢捅人的舵爷。”
舵爷，在新安有带头大哥，反正就是很吊的那类人的意思。
他的语义像是讽刺，语气却极为诚恳。
“看了一会儿，发现又是我们学校的，难道我们学校的，跟各位大哥有仇不成，不能行行好，放过我们一中的？”
他笑呵呵地说着，作势拱了拱手。
地上咬牙坐着却抱着手中保温饭盒的男孩儿，穿着一中的白色校服，发型神色都有些灰扑扑的，显得很是狼狈，此时正讶异地看着他。
“少TM给老子瞎扯，上次踢你两脚是不是不够？！！”
那另一个熟人——姑且叫他红毛君，这位我爱罗先生撩开杀马特的红毛就塔前一步，声色俱厉。
“噢噢噢，当然不是当然不是，您大人有大量，我怎么敢再劳您大脚呢？”
赵云楷忙退后两步，很是谄媚地笑道。
“……这位马俊华大哥……”
红毛正鄙夷地看着他，闻言瞪大了眼睛质问道：“艹你妈的查我？！……爷爷我给你知道名字又怎样！”
“马大哥当然牛逼到底，南街小学恐怕都在为您鼓掌呢，有这样一个哥哥，想来您妹妹应当很骄傲才是……哦，当然还有你……”
赵云楷退后一步，躲开黄毛扇过来的一巴掌，忙阻手在前面拦到：“别激动，别激动……咳咳，还是伤员，等会儿肚子上又飙血了算谁的？……这位杨茂大哥？……别瞪我了，我知道您在光大绿远小区项目的父亲凶人很厉害，谁都知道，绑钢筋的惹不起……”
赵云楷笑嘻嘻地说道，又退后一步：“上次承诺弃追责书，只是刑事内容，而且范围只有一个人，我想各位大哥这样多的花花人生，不至于要跟我们一点穷学生过不去。”
名为杨茂和马俊华的少年，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气愤……以及隐藏的那些忌惮。
旁边的其他混混看赵云楷表演得有趣，倒也没有谁一下上来要打他，这不是上次那样目的性明确的围堵，而且这小子表演作得很到位，该给的面子和台阶，一个都没有落下。
……
混混们散去后。
赵云楷束手揣在兜里，没有去拉扶他，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就又走回碧落身边，接过自行车。
“等等！”
狼狈的少年努力站起来，叫道。
“饭要冷了，不接着送吗？”
赵云楷回头，看了他一眼道。
少年愣了愣。
看着对方走远的背影，他大喊道：“我知道你！赵云楷！我姓张，我叫张子越，我会报答你的！”
而前面少年与少女的背影，已经拐过弯看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