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原的符堂比较小,但是麻雀虽小,五脏却是俱全。
当抱着茗生的茗笙出现时,符堂里即刻有人迎了上来,茗笙将夏鲤临走之前的东西往那人手里一放后便道:“我要找夏鲤,急事。”
那人只将茗笙交给他的东西在手里掂了掂后便躬身道:“还请稍候。”
符堂之所以能成为贩卖消息的大头,很大缘由是它有一个即时联系的系统。所以,不到两盏茶的时间,那人便又再次回到了茗笙的身边,低眉顺眼道:“鲤少说了,爱莫能助。”
四个字,将茗笙的眉头拧成一团。但下一刻,他的身影也消失在了那人眼里。
抱着茗生坐在某处的屋顶之上,第一次,茗笙有深深的无助感。
他这双手,抬手之间能轻易夺取人的性命,但是,却连这么一个小小的生命却无法护得完全。
“茗生……”他轻轻一声,似耳语,却沉重得不行。
或许是上天同情他的无助,他怀里的茗生呢喃一声,似是有要醒的迹象……
而当茗生那双盈满了迷茫的眼落到了茗笙透着担忧的脸时,她颤着声喊道:“茗笙?”
茗笙点点头,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唯有看着茗生从他怀里坐起身来……
“我,为什么……”原本还透着迷茫的双眼顿时凝滞,在一瞬,透出了几分狠戾,“为什么,我会忘了?我怎么能忘了?”伴随着茗生魔怔般地喃喃自语,茗笙眼中的墨色也沉了几分。
想起来了吧?
“茗生……”茗笙不知从何言起,千言万语只剩下这么一声称呼。
“我叫时倩!”茗生忽然便发起难,盈满泪水的眼凝视着茗笙,表达出一种愤恨与不甘,“为何,茗笙,为何你不说与我听,你知道的啊!这五年来……”
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可让一段记忆沉睡五年,让一份仇恨泯逝五年,回忆起来,却是变得遥远而虚幻。
茗生只觉得,这五年似是活在梦里,一个美好但愚蠢的梦里。
“我不会说的。”直视着茗生埋怨的眼神,茗笙却是再笃定不过地说着。
“为什么不说,若是说了,我现在该能为他们报仇了……”茗生似是无处可宣泄,那软绵绵的拳头,尽数朝茗笙身上去了。
茗笙沉默地承受着,却依旧不改之前的心意。
“这仇……”
“我帮你报,你只需负责做一个快乐的人,所有的恨,我替你承担。”茗笙接过茗生那哭腔的话茬,信誓旦旦到。
——反正,这双手,已被污染。
茗生语窒,原本落在茗笙身上的拳头也停了下来,只余惊讶。
若说因为失去记忆,茗生看起来不过一个天真的十岁小孩,那恢复记忆后的茗生,那心性,却不复以往了。
茗笙的话,她自然听懂了。
只是,她没法做到。
“你是你,我是我,这是我的仇,我时家的仇,与你何关?”茗生冷下声来,倒是与茗笙平时有几分相像。
茗笙的眼里略过一丝受伤,浑身的气息也冷了下来,可他还是坚持道:“你的仇,我会与你报了,你莫掺和。”
掺和?
茗生也生起不耐,说实话,茗笙与她,不过只是半路遇上一个人,那时不知家里情况,只道是有了个伴。
可是现在的茗生,满脑子里都是报仇,茗笙,倒成了阻碍了。
若是茗笙知道茗生此刻的想法,定会郁闷死——他可是将茗生当成比他自己还重要的存在。
“你只管你便好了,我自己会打算的……”茗生忽然站起身来,一个旋身,便从那高高的屋顶上下了来。
茗笙的眼睛眯成一条线,看着茗生头也不回的背影,一个翩然,跟在了茗生的身后。
他从遇到茗生那时起,便将自己所会的武功尽数教给了茗生,但因为他之前便是一个杀手,能拿出手的也只有逃匿用的轻功和杀人用的狙击。
茗生是个聪明的孩子,筋骨也算不错,所以茗笙教的东西,她都学会了。只是茗笙纵着她,很多事情都不会让她出手,久而久之,茗生的懒性子也出了来,更多的时候,她都忘了自己其实是会武艺的。
记忆苏醒后的茗生,自然不会再犯懒,相反,她恨不得现在就拿个人来试验一下茗笙教予她的狙击。
茗笙也没想到,茗生会有那么一天,拿自己教予她的东西来用作逃离他自己。
茗生一路走着,那路线却是直直往弦月沙漠而去。
看出她意图的茗笙自然不会放任,只一个跃身,便挡到了茗生的面前。
“茗笙,不要拦我,我不想厌恶你。”茗生抬眸看着茗笙,满眼的不舍与警告。
这五年的记忆,于茗生而言,还是珍贵的。
茗笙待她,也真的是极好,挑不出毛病的好,可是,这不是她想要的。
茗笙呼吸一窒,有些苦涩地出声:“随我回去吧!你的仇人,你知道么?”
“我自会去找。”茗生绕开茗笙,又往前走去。
但是没两步,茗笙的身影又再一次拦在了她的面前。
“枯极派,仙寂庵,花梓派,元阳派。”茗笙冷冷地说着,不复往日他对茗生的温暖。
一个个门派名从茗笙的口里说出,茗生的眉头却皱得更紧。
这几个门派,是江湖中的大派,也是江湖中颇负盛名的正义门派。
茗生只道灭自己全家的人定是背景不差,可她如何能料到,所谓的正义门派也牵涉其中。
因为没有料到,所以茗生开口问道:“这些门派,都牵涉其中?”
“恩,我已经杀了尹向铎,你跟我回去,我会一一帮你报仇。”不得已,茗笙说出了枯极派前任掌门尹向铎的死因,这也是,在说他的决心。
茗生恍然便想起了三年前的种种,那时候被枯极派追杀而到处躲藏的生活也变得清晰起来,原来……
茗生再次看向茗笙,眼里多了几分柔,低声道:“茗笙,谢谢你,可是……”
“仇恨,不适合你,你笑起来,最美……”
茗生在茗笙的这句话里被迷去了心神。
换作他人听到这句话,只会以为,茗笙在赞美茗生。但是了解茗笙的茗生却知道,这样的一句话,代表着什么……
——茗笙的希望。
茗生猛地便有了一丝犹豫,她忽然觉得,这几年的生活,或许真的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宁静且祥和。
可是……
“倩儿笑得最是好看了!倩儿要记住,以后,无论遇到什么,都要笑着去面对,不要害怕……”
燕十七的声音忽然在耳边迸裂,将茗生一瞬的犹豫炸得灰飞烟灭。
这个仇,必须得报。
“”
茗生忽然伸出两手,环住了茗笙的腰,沉声却又笃定地说道。
茗笙皱了眉,却是没有出声答应。
因为,他知道,茗生的“帮”,并不是全权交由他的意思。
——茗生,茗生,或许,该是,“茗笙,因你,而生。”
“好。”
茗笙张张嘴,最后还是应下了。
不管他心里有多少的不愿意,他都只能应下,因为,茗生与他说了“茗笙,帮我报仇。”
即使有多不情愿,茗笙还是不愿拒绝茗生的要求。
可是,这并不代表他会让茗生去接触那些黑暗,一切,还是得要他来抉择,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