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回忆起昨天见到查罗维的情景，身体又开始大量的流汗。现在是时候了。她继续例行惯例的侦察，下班以后就悄悄潜伏在修理站对面。
查罗维的日常事务很固定，在车库里进进出出，他不负责给汽车加油的工作，他是一名机械工，但是他的眼睛几乎无时无刻不在盯着加油泵那边。每当有很年轻的女孩路过那个地方，他都会停下手里的活儿找机会搭讪。
他是一个厚颜无耻的人。十几岁的小女孩通常跟在父母身边，他也会称她的父母不注意时，与她接近，甚至假装不经意的碰碰女孩的身体。而现在的父母似乎越来越麻木了，莎辛欣看在眼里，即便他们看到了查罗维接近他们的女儿，也没有人表现出愤慨。而查罗维得寸进尺，越来越大胆，而那些母亲们即便真切的看在眼里，也似乎觉得他是天真无知的，没有恶意。
他工作到十一点钟，下班了，他不会多停留一分钟。又一个周末，按照他的生活程序，莎辛欣确定他又开始准备夜间行动了。
明天就轮到她出击了。
又一次，身体开始颤抖，汗液快速的流出。可是，如果她从一开始就错了呢？如果查罗维的死也不能赶走那双眼睛呢？如果渴望更多呢？
她打开录音机，里面播放起她的哼唱的歌。
“我要多赚钱。”
“我要住在遥远的海边。”
“有一个丈夫和许多孩子。”
“为什么，因为我渴望一个家。”
正常。她是否有过正常的人生？还是她一直过着的正常的生活也许只是虚伪的掩饰？她在歌声中跳舞，疼痛在歌声里慢慢的减弱了。
嘴里咒骂着那个女人，戴菲扑通一声倒在床上。她需要睡眠。她可没盼望着阿珍第二次打来电话。
应付过去与阿珍的这次谈话，戴菲没有从中获取任何有用的线索。她闭上眼睛不自主的仔细冥想。由于某些原因，她与李博夫妇的见面似乎惊扰了阿珍，使她惶恐不安。李博会把所有一切串联到一起。到底把什么串联到一起呢？李博知道的什么线索最终能帮助她找到阿珍呢？
先前接电话的人中没有阿珍，乔林录制的磁带已经证实了这一点。之前她打来电话，一定是从电话亭里。现在凌晨三点钟她又打来。跟踪。她在外面跟踪目标。张小曼，是她吗？所有线索现在都指向了她。她很快就会得到她的录音，然后实施跟踪计划。最后，她要来一个决定性的对质，面对面的对质。“我越来越近了，阿珍。你都不知道能有多近。”她低声说。睡意渐渐袭来。
六点五十五分，电话铃又响起。她摸索的拿起听筒。你这个该死的！阿珍！但这一次并不是阿珍打来的。而是邱山，市长最近密的助手。
“对不起，戴女士，把你吵醒了。但却是出了情况。我们现在需要你的协助。”
戴菲紧张起来。难道阿珍昨天夜里动手了？
“……谈判失败了……我们现在骑虎难下……”
戴菲快速思考着，是不是关于连环杀手的事。
“慢点说，邱山。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跟您说。昨天晚上我们跟机械厂的工人代表谈判失败了。那些工人威胁要罢工。这让我们措手不及。我们原以为他们只是要调高待遇，不会说到罢工，只是跟我们做做样子而已。所以我们态度很强硬，没想到他们居然想来真的，现在事态发展严重了。他们根本不再听我们解释，说‘去你的吧！你们既然想看看罢工，我们就让你们看看……’”
“邱山！”戴菲提高嗓音制止住他喋喋不休。“镇定，镇定，我都不知道你一大堆说的什么，只告诉我关键的，我就知道该做什么了。但也不必太过担心，他们只是想提高福利待遇，这是你的事情啊。他们倒未必真的想把事情闹大，只是不信任您们罢了，你应该考虑是否能为他们解决些实际问题。明白我的意思吗，否则，用不了一两天，你就会嗅到整个城市里飘荡的硝烟味。”
“我知道，戴女士，你现在正负责连环杀手的案子，但我们需要你为我们撰写评论报道来发表。尽快赶过来吧，我会给你提供相关资料的。这将是漫长的一天。可以的话多带一件衣服，可能要通宵达旦工作呢！”
邱山是个喜欢夸大其实的人。但戴菲还是有预感，觉得今天注定要被浪费掉了。罢工是完全节外生枝。早在初夏时就有机械厂的职工陆陆续续到市政厅反映提高待遇的问题。后来发展成集体上访，于是政府官员组织了与工人们的谈判。争论的焦点在于机械厂被私有化之后养老保险金的问题。由于财政危机，政府不想拿出大笔资金来提高工人的待遇，但私有化使得工人对自己的未来产生担忧，所以坚决不肯让步。随着谈判进行，双方矛盾迟迟得不到解决，气氛越来越激化。戴菲知道，现在那上千名的工人团结起来非要跟市政厅决个高下，那些政府官员立刻就手足无措了。一旦他们真的罢工了，市长今后的工作就难做了。学生游行上访其实没什么了不起，无外乎是环保，社会服务等等无关紧要的问题，他们更多的是青春期躁动。但是工厂的工人就不一样了，尤其在有组织，团结一致的情况下。戴菲匆匆赶在去市政厅的路上，心情格外烦躁，四周飘来难闻的味道，苍蝇、蟑螂乱串，大老鼠躲在垃圾箱底下，光这样想一想她就觉得身上起满鸡皮疙瘩。
她原本计划与阿珍同父异母的哥哥见面。但如果她能听到张小曼的声音，并且确定她就是阿珍时，同她的哥哥会面似乎就不那么重要了。不过她不想放过任何可能的机会。她曾给他工作的地方打了一个电话，被告诉说他中午以后才开始上班。她决定晚一点给他打电话，把会面定在午后。可是现在一切都不得不往后延了。只要有空余的时间戴菲就要继续写她的系列报道，眼下这篇是关于阿珍养父母的，以便尽快刊登上第二天的报纸。尽管收到了明显效果，阿珍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咄咄逼人了，她还是感觉没有掌控住全局。这一次将它发出去，希望她能占据上风，压制住阿珍，或者现在应该叫她张小曼。
离家前她给马白打了电话，告诉她自己今天不能去了。
“没关系，”他说得有几分黯淡。“你来了也是等待，我们放出去的诱饵到现在还没有动静。好消息是工人罢工可以转移媒体的视线，省得整天盯着我们。我倒是很盼望他们真的罢工，或者多闹一两个星期。”他说着说着心情似乎好起来，好像说的是一件好事。对他来说的确不是什么坏事情。但如果市长听到他的话，大概会立刻将他撤职。
“幸灾乐祸。能想象出你现在的样子有多么邪恶。”
“只是这样想一下而已嘛。如果我这边有什么进展的话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戴菲又给公公打了一个电话，说不好意思这么早把他扰醒。告诉他，处理完市政厅的事务她会来找他。只要他录下了张小曼的语音，她会在第一时间赶去确认。当然她还想了解公公找的私人侦探周杰克是否有什么收获。
“还有一件事，帮我带电话给尹开泰。告诉他我在什么地方，如果他获得了什么消息，请他第一时间告诉我。”
出门前她恋恋不舍的又看了一眼她的床，然后才抖擞精神出了家门。
这不愉快的一天跟她先前担心的那样，或者更糟糕。
夏末残存的热量在这一天完全释放，温度叫人焦躁难受，聚集在市政厅大门外的工人情绪也空前的高涨。这里现在是整个城市的焦点，办公楼里坐着焦头烂额的官员，外面是手握底牌的挑战者。连警察都出动了，门前停着几辆警车，全身制服，包裹的像粽子的警察严阵以待，防止炎热天气造成工人们不理智的行为。万一演化成为暴力事件，就难于收场了。
看着眼前这样的情景，戴菲考虑着如何跟媒体同行们协调报道这件事。公众都拭目以待，等待着市政厅对此事件的答复，而她就是市长的新闻发言人。理论上讲，她的工作就是在市长接待不同社会团体时，负责向整个城市传达信息，将市长的下一步的施政计划告诉给公众。公众对市政府的反映效果，以及反应程度决定于她工作的质量。通常闲的时候无所事事，出现问题就得费尽周折。眼下好像老天有意刁难她，阿珍的案子已经快掏空了她，同时还得想尽办法维护市长的在公众面前的最佳形象。
中午市长召开记者招待会，为了打消公众的不安情绪。戴菲抓紧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同报纸电台的记者们分别见面，针锋相对的回答他们的各种问题。她把市政厅的意见办法排列有序，分别告诉不同的采访记者们，这样不久之后各个媒体先后报道的信息不尽相同，使得公众相信政府正在逐步的研究推出新的一系列解决方案。戴菲写的第一条新闻是政府已经安抚住罢工的机械厂工人，问题解决指日可待，这是紧密配合新闻发布会的。同时还要强调调集警察只是为了维持秩序，并没有任何激烈事件发生。晚些时候，市长同工人代表正式谈判，她负责第一时间把收集到的新闻资料写成文章即时发布出去。
一转眼已经到了晚上八点三十分。邱山，一米八六，瘦高，三十五岁头发就完全掉光，现在告诉她可以走了。所有事端都平息下来，晚间新闻稿已经写好，将白天的事重复一遍而已。一个小时以前，工人代表重新回到谈判桌上，传说市长最终做出了妥协。他实在不能继续忍受工人们无休止的罢工。这次机械厂私有化引起的轩然大波还无法预料会对他未来的连任造成怎样的影响。他盼望本地新闻不要一直揪住他的失误不放，这几天不用看也知道电视上、报纸上的头版头条净讲些什么。那帮家伙抱着事不关己的态度，大肆炒作，好像市长就是一个政治动物，媒体是马戏团的舞台，总时不时找机会把他赶上台戏耍一番。但他也不是傻子，懂得见机行事，如何维护好自身形象。
至于那些罢工工人们，他们无非是为了个人私利，内部比不上外表看起来团结，他们的组织是很脆弱的。很多工人代表其实并不理解工厂私有化对他们未来的影响到底是好是坏，只是跟随者少数几个人起一下哄，希望浑水摸鱼捞些实惠。对待他们，只要把少数组织者的嘴巴填满，让他们满意，其余那些人不过是乌合之众。
现在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市长多少松一口气。
“我知道你想回专案组。”邱山看着戴菲说。“晚上睡个好觉吧。明早七点钟我会给市长打电话。万一事情还没有解决彻底，你可能还得过来给媒体写一份相关报道再离开。”
“最坏的现在已经结束了。谈判大概还要进行三到四天。过去三个星期积攒下来的问题，需要进一步一一商讨。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存脸面。”
邱山的絮叨对此时的戴菲犹如催眠曲，她机械的点头，眼前已经出现了幻觉，她今天没开车，回家的路上走的都不是直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