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罗明喝了很多酒,我搀扶着表情木然的他往外走,把他放倒在车后座上。
我上车,关闭车门,随着车的启动,他在车里排山倒海地吐了起来。我心想吐吧吐吧,吐出来可能会好受些。
车在一个十字路口,遇上了红绿灯,停住。我问罗明,是送你回家呢?还是去我家将就一晚。他没有回应,透过车头镜,我看到他已经歪依在那里“呼呼”大睡了。
第二天,我早早起床,打开卧室的窗户,天空刚露出鱼肚白。还得给这个家伙买早餐。我洗漱完,看看依旧还昏昏欲睡的罗明,他张牙舞爪地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我走近,把掉落在地的一撮被角重新拉上去,严严实实盖在他身上。
关门,下楼。
大清早,街道上来回穿梭的人一如往常屯街塞巷,我有秩序地排队在路边的一个小餐点上买了油条和豆浆。回到家,吃了自己的那份,把罗明那份放在了茶几上,并留了张纸条。大体的意思是早点在茶几上放着让他记得吃,还有别想不开,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既然分了,那也就说明缘分已尽又何必去苦苦强求,没有必要为一个背叛你不爱你的人伤心落泪,要振作起来,看看外面明媚的太阳,不管发生什么,再大的狂风暴雨,雪虐风饕,焦沙烂石,第二天太阳不还是一样照常升起,照耀大地。没有过不去的坎,想想你失去了一个不爱你的人,而她呢,却失去了一个深爱她的人,是谁的损失惨重?!最后叮嘱他走的时候,记得锁好门。
今天是什么日子,是宜娶宜嫁,抑或是宜开张,宜出行,我不知道,但今天对我而言是个好日子喜事临门的日子。因为谢安凝答应和我一起吃晚饭了,也许那两次她确实没时间吧,谁让我倒霉正好赶上这个不合时宜的点,虽说事不过三,但今天我正赶上了那个临界点,可谓幸运上天眷顾。
下班后,我在公司楼下等谢安凝。谢安凝很准时地到达,误差在上下一分钟范围之内。公司里的男男女女看到我和谢安凝站在那里说说笑笑,很是亲密,纷纷投来了异样的眼光。谢安凝问我能不能先陪她去趟市图书馆,她要去借本书。
在车上,我目不斜视看着前方。“你借什么书?难道还用去市图书馆?随便一个书店买本就可以呀,多省事!”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谢安凝绵言细语地说:“《城区革命遗址故事》,史志方面的书,我从小就喜欢看这方面的书籍,这本书市面上几乎没有出售的,我之前几乎把市里的书店都转了个遍都没找到,那天让王姐给查了查,市图书馆正好有且在库,我怕去迟了,会被别人借走啦。”
谢安凝回答我的话时,我看不清她的脸只感觉她满心焦急。我不再说什么,安心开车。
车过了一个十字路口向右转去。谢安凝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对我说:“去新馆。”
到了市图书馆新馆。我和谢安凝相随来到新馆的大厅。谢安凝让我先在大厅里的竹式躺椅上坐会,因为我没有借阅证进不去,她去去就来,说完她就去了楼上的史志借阅室。
我一个人坐在那里百无聊赖。便观测起这座大厅来,这座大厅空旷广阔,灰白色的琉璃鼎柱拨地而起,灰白色的地板洁净油亮,灰白色的墙壁崭新如初,里面来往的人流稀少,偶尔冷不丁地进来或出去几个,他们走路时因脚步来回迈动而产生的“咔哧咔哧”节奏,都可以毫不用心地分辨得一清二楚。如果做个试验
的话,无疑可以很明晰听到细针落地的响声。
谢安凝步履稳健地下楼,那高跟鞋击打地板的“嗒嗒”响动在大厅的上空有
节奏地回荡。我们肩并肩走出大厅正欲上车。
一个人走过来朝我们打招呼。“小谢,又来借书呀,这位是?”
“王姐,怎么这么巧,每次来都能碰到你。哦,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邹强,我朋友。”
“这就是缘分,说明我们姐妹俩有缘,说不定是上辈子咱们是亲姐妹呢,也有那个可能。不打扰你们了我先去忙!”王姐满含深情地说着,完全没顾我这个和她正对而立的陌生人,仿佛我在她眼里是空气。
不过谢安凝向王姐介绍我时,说我是她的朋友,这让我满心欢喜,她没有说我是她的老板,而是朋友,这很明显是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说明她已经把我当好朋友看待。
全海景观光旋转餐厅里,我和谢安凝相对而坐。这家旋转餐厅的装潢以海洋为主题,以前老妈老爸带我来过好多次,当然这是很多年以前的事啦,我喜欢这里的布局,喜欢深蓝色背景中闪烁的小灯,喜欢七彩的海星海螺装饰。窗外便是石老人海滩的全景,开阔、明朗。这里的环境很适合热恋中的情侣,而我和谢安凝会不会成为这世界上热恋中的情侣的一员呢,我拭目以待,静观其变。因为我现在还不了解谢安凝,不知道的——太多了,反过来讲,我只知道她是欧亚的职员,她的名字的真伪我都无从考究也无关紧要,虽然她说她叫谢安凝,以及她的另一个不为人知的职业。
我告诉谢安凝,这里的自助餐,食物种类繁多,可以适应各色人的口味,只是我个人感觉特色并不是很突出,味道稍嫌一般,但是价位跟这楼层一样高,普通人来到这里会有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她头托着腮,饶有韵味地聆听着,那感觉像是邻家妹妹满心崇拜在听邻家哥哥讲新奇变幻莫测的童话故事。
我问她,要吃什么,我去给她取,你就老老实实坐在这里,今晚我就是你的保姆,你可以尽情派遣,任何蛮横无理的要求我都只有两个字——服从。
我们边吃边聊着。
她满脸不解地问我:“初次见面时,你为什么说你认识我呢?”
我依旧疑惑重重,暗想:她明知故问,难道她用的这招——反其道而行之,怕我拆穿,而自己提出来,以便掌握主动权,把自己和我说的那些划清界限而作为一个局外人观之;还是她真的对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也符合常理,她每天都要接待那么多客人,日积月累,张袂成帷,又怎么会记得那么清,何况自己又不是多么突出,人群堆里一摸一大把。我装傻充横,若无其事地说:“哦,我是为了和你搭讪而瞎说的。”
“哦,原来这样啊。”
趁她沉思之瞬,我扭转话题,顾左右而言他:“听你口音不像是北方人?”
“我是杭州人。在这里读完大学便留在了这里。我很喜欢这座城市这里的环境这里的一切。”
我仿佛找到了志同道合的朋友却假装漫不经心。“哦,这座城市有你说的那么好吗。我从出生就生活在这座城市。对这座城市这二十多年来这翻天覆地的变化最有发言权了。也不是王婆卖瓜,我真觉得这座城市,是我所有呆过的城市当中我最喜欢的一个了。具体好在哪里我就不一一叙述了,相信我们的观察也都大同小异。”
我接着问她:“对未来有什么打算吗?”
她若有所思:“没什么具体的规划,走一步看一步吧,计划赶不上变化。”
“咳!不说这些深沉的话了,快吃,多吃点。”
吃完饭。我们乘坐观光电梯下楼,看着透明玻璃窗外近处的灯火通明和远处黑魆魆的海面上零星地点缀着几丝忽明忽灭的光线的鲜明对比,不知为何,那直线下落的眩晕感却给我们一种豁然开朗的感受。
在开车送谢安凝回家的路上,我刻意观察观察了她。她表情安静祥和从容自若,丝毫看不到半点遭受无以言说劫难的迹象也没有任何陷入万劫不复境地的踪迹。我再次反问自己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呢!她到底经历着怎样无法言说的困窘,要通过哪种方式来挣脱!我仔细回想那晚那个女孩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努力从那言谈举止中获得它所真正代表的涵义。她是现在坐在我身边默默看着窗外沉默不语的女孩吗?那晚女孩那无奈参透世态炎凉的表情和如今如此真实地呈现在他的面前纯洁不谙世事的女孩到底是什么导致了她这如此天壤之别的变化。我甚至怀疑她们到底是不是一个人!?又或者是她自己伪装的好,比现在一些实力派演员的演技都要出色令人称道。而她这一来一去的变换角色那份痛苦那份心酸又有多少人可以感同身受,又有多少人能够有勇气去承受她那份煎熬,那份高高在上突然间被残酷现实无情推向低谷深渊的绝望生不如死。我应该做些什么呢!“我要保护她使她尽量少受伤害,让她快乐!”她的秘密就让它暂时存在吧!我不能现在就打破它,那样也许她会因为自己在我心中保留的美好形象遭到翻天覆地的转变而羞愧而因此离我而去,那样我将再也不能继续了解她,我将彻底失去她!但不管结局到底是不是如他所想或许没那么严重,我都不愿去冒这个险,不愿拿她去做赌注。
我看着谢安凝那纤细如林黛玉般弱不禁风的身躯,突然有种想拥抱她想永远保护她的冲动和渴望。我觉得上天对她很不公平,他们不应该让这么柔弱的她承受那么多的苦难,不应该让手无寸铁的她用那孱弱的身体去换取他们为生活所累而获得的暂时解脱。不应该用牺牲她人生的快乐作为赌注去赢取他们生活的短暂安逸。他们把他们的快乐建立在她的痛苦之上,让她备尝那黑暗、阴冷散发出的恐惧和一次次身体伤害给她心灵投下的抹之不去的阴影和一张张丑恶嘴脸的嘲讽、污辱,悲痛欲绝。而现在的她是那样平静,象什么都未经历过一样。我想她是坚强的又或许她已对如此生活司空见惯,已经变得麻木不仁。我看着她那样安详满足的侧脸,觉得自己像是在守护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她是那么纯洁,像个天使,粉红色的天使,她总是喜欢那一身粉色也许唯有这样她才能得到片刻安慰和重现自己的价值。可这个折断羽翼伤痕累累的天使到底还能飞多远?她是不是需要一个医生的悉心的治疗和呵护才能让她继续重返蓝天,但不管怎样我都愿意去做这个医生,虽然我并不懂医术但我不容置疑地愿意为她去博览群书去做一个我并不擅长的工作并为此孜孜不倦。
车到XX科技大学门口,我准备开进去。谢安凝示意我停车,送到这里就好。里面都是学生,黑灯瞎火的不安全,撞了人可不好。
谢安凝下车,和我相视而立,她一脸愉悦中掺杂这那么零星半点的倦容,她说谢谢我,谢谢我带给她这么一个惬意的夜晚。然后挥手和我告别。“明天见。”
“明天见。”
随后,谢安凝散入一群几乎同时呼涌而过的学生当中,慢慢在灰暗的霓虹闪烁处没了痕迹。
在后来谢安凝的述说中,我知道谢安凝毕业于XX科技大学艺术学院设计系,毕业后便和同学合租了学校里的一间房子,这间房子是她们大学辅导员分发的教师公寓。她们辅导员结婚后,便搬到了新购房,这间房子便空置了下来。正巧赶上谢安凝她们要租房,辅导员便以很便宜的价格租给了她们。后来,我去过这间房子,是因为有一次她生病来看望她,还有给她们送等离子电视一次。它虽不大,只有一室一厅一卫一厨,但对她们两个人而言居住也算宽敞,至少这里的环境清净也安全。
之前,那个叫“淇淇”的女孩给我留过一个联系方式。在我一次偶遇谢安凝的那个晚上,我便拨打了这个号码。接电话的是个操着四川口音的女人,听声音约莫三十来岁。她态度蛮横且不耐烦,她告诉我,没有一个叫“淇淇”的女孩,你打错了,便吭哧把电话挂断了。第二天我便去移动营业厅以给这个号码交话费为由,查到了这个号码的户主是一个叫何明霞的人。在后来我知道“淇淇”的真实名字是谢安凝之后,因恼怒便一气之下把这个号码删除了。最讨厌被别人欺骗了,而这个人竟是自己感兴趣朝思暮想的人。
现在却突然有些后悔。仔细回想回想,那晚发生的一切和“淇淇”有关的情节,她的言行举止,觉得她是那么单纯善良,怎么可能会欺骗我?再说,欺骗我对她有什么好处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也想过试图再次去金缘娱乐城探个究竟,但终究没有勇气,心里真的很惧怕很担忧,如果去到之后再次遇到“淇淇”,被她认出来了,那我跟谢安凝就再也不可能做朋友了,我就再也没有机会去了解她了。我真的不愿意拿这个有可能和谢安凝绝交的危险的行动去做赌注弄个一清二处。事实已经很清楚了,谢安凝就是“淇淇”,如果不是,难道是我夜路走多了,遇见鬼了吗。怎么可能,我从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所谓的鬼神之说。纯粹是一派胡言。
现在对我而言摆在我面前最紧要的事情,不是没完没了地去怀疑谢安凝和“淇淇”的身份。这些已经不用怀疑,已成为一种事实。我现在要解决的问题是谢安凝到底是源于什么原因晚上去干这份职业。她到底是遇到了什么就目前的状况她一个无法承受处理不了的苦痛而通过这种方式去解决?她现在急需用钱?一大笔她负担不起的钱?除了这个我想不到还有什么原因。总不会是兴趣使然,想要去体验生活吧。绝不可能,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女人会甘心情愿地去做这种脏乱不堪的事的,况且是冒着得病的危险,冒着心灵遭受巨大创伤,那甩之不掉挥之不去的灰暗阴影的危险。
我想应该,不,一定,这个疑问在不久某一天便要揭晓了。
在总经理办公室里,我和谢安凝讨论着谢安凝拿过来让我观看后提出意见她好及时去做修改的设计文稿及视频短片。
我们先看了视频短片,那气势恢弘的视频的短片开头是展示了我们公司的办公环境,明亮,宽敞,职员的精神面貌也很好,这拍摄角度恰到好处,很专业,可圈可点。紧接下来是我们公司的单位获得的荣誉称号,施工等级,何种资质,合作单位及取得了省政府市政府的表彰和肯定等,接下来是服务对象,业务范围,接下来的便是我们公司的各种室型装修设计案例,……,……。我边看边点头。
看完后,我告诉谢安凝总体上基本符合我的要求。值的嘉奖,我夸奖谢安凝不亏是这方面的高材生。
谢安凝一脸谦虚地说。“邹总您过奖了,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我们整个团队孜孜不倦地用心努力地结果。”
我一脸威严,接着说:“不过还是不够新颖,我们公司的与众不同之处还是表现地不够淋漓尽致,这样,还是不太能吸引客户的眼球,让他们体会不到很大的独特所在优势所在,我们要的是什么,是竞相签约,是公司接待室里门庭若市,所以我们的广告设计我们的创意一定要让他们过目不忘,铭记于心。我总感觉还缺少点什么,具体是什么,是哪个环节的问题,我也说不清楚,你们回去自己再琢磨琢磨,好吧,可要加紧点进程,我现在正在跟是电视台那边洽谈广告费用在何时间段播放等具体事宜。可要抓抓紧。好了就这样吧,你先回去忙吧。”
谢安凝离开之后,我趴在办公桌上打了盹。昨晚吃东西吃坏肚子了,搞得一晚上没睡好。以后海鲜还真得少吃,物极必反,是这么个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