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说李师师和别的歌妓有什么不同,或许是因为这个女人和皇帝有所沾染。拥有和其他红颜等同的才情,却能够一曲新词惊动帝王,说来,这并不多见。
想当年,纵使李季兰名扬长安城,而她被唐玄宗知晓,都已然过了不惑之年。而豆蔻年华的李师师,却能在北宋末年,这个属于自己的曼妙时节,与皇帝演绎一场艳史,看来确实有不同寻常的资质。当然,和皇帝本身的素质亦是脱不了干系。
但话又说回来,虽说她有着一份别人难以企及的“荣耀”,却亦是拥有一个寥落的出身。在俗世辗转,注定成不了被家人捧在手心里的碧玉少女,做不成娴静简明的大家闺秀。
听闻人说,她原是汴京城李寅的女儿,一家经营染坊的生意。在其三岁时,她的父亲将她寄名于佛寺,当佛寺的僧人为其摩顶时,她突然大哭。老僧觉得她和佛家有缘,因为在佛家,佛门弟子被唤为“师”,于是,她被取名为“李师师”。
在其很小的时候,李师师的母亲便早早离开人世,父亲一人带着孩子,生活很是艰辛。在贫瘠时,甚至只能饮以豆浆,将其喂养。以至于后来有人卖豆浆,说只要喝了他的豆浆,就可以像李师师一样貌美如花。
古人的广告还真是做得不容小觑,李师师亦当了一回名副其实的代言人。
在而后的一年里,她的父亲获罪,死于狱中,这个还未曾深谙世事的女孩子就从此流落街头。没有家中殷实的庇护,她就宛若一颗孤零零的草木,在风雨中飘摇不定,行走求生。
在李师师经历风霜冷雨的岁月里,饱尝人世疾苦。说是幸运,她在走投无路的时日被人收留。说来不幸,她天生貌美,被经营秦楼楚馆的李蕴看中,带回了女肆。
从此,开始了她迎张送李的人生。
李师师从小便被调教,教以歌舞诗词,其中艰辛自不必说。只是,这是她求生的基本,不容有丝毫的不愿,怨言。
据张邦基《墨荘漫录》记载,李师师在政和年间,就已然名著一时。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女,还未长成,便享有足以倾城的姿色。
凡事有葱郁,便有所凋零。她曲曲唱罢,都能引来台下数数的欢呼声,可这样的赞叹纵使响彻云霄,却无法掩盖少女内心凋零的姿态,一旦破碎,便不堪入目。
在一个人的时日里,一个少女面对的是前所未有的孤独与落寞,从来没有体会过家人宽慰的话语,却主动流转在一群看客之间。看似再欣赏,再欢喜,不还是看客,曲终人影散尽,谁还会记得谁曲里百味流殇,心中万千苦楚?
这就是亲人与陌路的区别。亲近的想断都断不了,本不该牵扯的想连亦连不上。红颜自古以来便是孤独的,这是谁也改变不了,始终都要承认的事实。
人人对她的一颦一笑赠以绮罗,趋之若鹜。即便她一袭素白长袍在台上旋转,都可成为最绚丽的风景。可是,风景向来属于懂得的人,那些只知道砸钱,却仅仅是附庸风雅的主儿,只会让人心中徒添落寞。
“若有知音见采,不辞唱遍阳春。”之于弹唱绝技的李师师来说,并不是清高,而是寂寞。
当年青春年少,她还不懂得那句“高山流水”是怎样的曲折动人,直到她在寂寥里前行,她才知,那种惺惺相惜的情愫要远远比黑暗中的一丝光亮来的温暖。
是因为心中太冰冷,所有才会感受那种未得到的温暖是多么强烈。
她就像是一尾鱼,在水中不断穿梭。冰水从身划过,再也不是当初漫过身迹的那一掬。流向远方的,都是虚妄。远走他处的,终成望乡。多么凄美,多么无力。
这样繁复的时日里,门庭若市的生活自是招惹来不少闲杂人等,直到高俅将一个一身华服的男子引进,李师师的生活开始向另一条轨迹偏差前行。
做这种行当的,自然有过人的聪慧和眼力。不仅要有一副天生的美貌,满腹吟咏诗词的才情。慧眼识人的能力,必不可少。
李师师款款而至,孤高清简的她宛若遗世独立。她一眼便看出眼前的男子非富即贵,而像高俅这样的人都能对其毕恭毕敬,一定是不同寻常。
谈笑风生之时,不禁言语中更多了些许的敬重与情意。应酬来了,献献殷勤自然还是有的。
当李师师轻弄卷帘,凝眉浅笑时。来人只觉得佳人转瞬芳华,都已将自己眼睛晃花。看厌了胭脂包裹的俗粉女人,眼前的明媚笑靥自然很是入眼。
眼前的这个男人富贵高雅,令她放下以往的孤傲。女人在不俗的男人面前,总会佯装出一份矜持。无论这份不俗是之于才,财,还是材。
李师师清转歌喉,弹起柔荑素素,为他亲自弹唱一曲,名为《万里春》:“千红万翠,簇定清明天。为怜他种种清香,好难为不醉。我爱淙如何?我心在个人心里。便相看忘却春风,莫无些欢意。”
交谈之间,来人看李师师谈吐脱俗,心中更是一阵惊奇。并且才艺当前,这一曲唱罢,只感受天上的曲调亦不过如此。当然,来人便是客,而人家来做客自然不是为了所谓的唱词题诗,有更真切的目的。
一晚春宵苦短,合欢帐里合欢床,两人自是甜蜜的可以。锦扇熠熠掩春光,景色阑珊,夜未央。
享受一晚的柔情蜜意,面临清晨的别离,有恋人心中酸楚的很。可是迫于无奈,来人有要事在身,不能再多做片刻停留。李师师心中感受那男子的百般好,非要他为自己题诗一首,当作是对这场云雨之情的寄托。
来人轻弄墨笔,为她留下这首艳词。
浅酒人前共,软玉灯边拥,回眸入抱总含情。
痛痛痛,轻把郎推,渐闻声颤,微惊红涌。
试与更番纵,全没些儿缝,这回风味忒颠犯。
动动动,臂儿相兜,唇儿相凑,舌儿相弄。
姑且不说这首词写得多让人作呕,单是李师师看着眼前的字迹,就心下喜悦。字间筹墨,运用“瘦金体”挥洒写成,笔锋之间,林林飒飒,书法浑然天成。并在其临别之时,不忘佳人浓情,特意解去身上龙凤鲛绡丝带,作为定情信物,送予李师师。
等眼前的人影散尽,李师师才专注的看着手中情物和一纸绢帛诗词,她顿时大惊失色。在如今,还有谁能写有这样的“瘦金体”,还有谁能赠赏龙凤鲛绡丝带,分明是当今皇上宋徽宗嘛!
李师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无知妇人,不会为了一点琐碎小事震惊,可眼前的人是当今圣上啊!昨晚还情意切切,而今才知真相,让一向镇定自若的她都有些难以自持。
但转念一想,她是有把握皇帝不会把她怎么样的,昨日还情话连连,怎么会转眼就牵罪于她?况且还许以情物做凭证。
这一天,是徽宗大观三年八月十七日。这个女人从以往的歌妓,摇身变为皇帝的女人。
有再一再二,便有再三再四。一来二去,这个昏庸无道的皇帝,成了这里的常客。每当夜深人静,他便一身常服,划船惬意而至。看厌了那些花枝招展却不免俗气的三宫六院,李师师更能够满足一个男人猎艳的心,尽管,他不是一般的男人。
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这样的事情很快便被传得满城风雨。但眼前的皇上丝毫不在乎,一心系在外面的花花世界,迷途不知归返。当朝中大臣苦口婆心的劝谏时,迎来的,也只能是被贬谪的下场。
说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还不如直截了当的说,天下的美女,都是朕的女人。这皇帝,在宫中****不够,还要到民间一亲芳泽,荒淫无耻可见一斑。
当年,李师师初出茅庐,没有此时的繁盛艳名。诗人晁冲之正值年少,每每会饮,便招她侑席。怎知,十年过后,当他再来继续昔日的情致,他已然没有这样的资格了。
这个失意的诗人亦只能为李师师写下《追往昔》,字里行间,追忆一下当年一时花心的得意情态。
他说,李师师“门侵杨柳垂珠箔,窗对樱桃卷碧纱”。一任珠帘斜卷,看窗外烟柳飞花,樱桃红红艳艳,映着轻柔素素碧纱。
这样的高雅富贵无疑不再昭示她已是帝王的女人。被帝王青眼有加,纵使别人有招惹的念想,还是得收一收的。
向来说,皇帝的天下别人不可觊觎,皇帝的女人,更是不许他人染指。李师师名动一时,多少公子才人想要与之交好,可无奈包养她的人是皇帝,谁还敢去沾惹?
不过,李师师的魅力还是非常有的,她是一个歌妓出身,怎么会只与皇帝一人交好?就宛若帝王,身处在其位,有谁能愿得一心人到白首的?
在李师师与皇帝之间,自然会夹杂着许多情敌,偶尔争风吃醋的情况还是有的。